张洁敏 | 指尖流韵

位于上海复兴中路上的黑石公寓，是一座有着巴洛克特征的著名老建筑，如今公寓内部部分被改建成了咖啡馆和音乐书店；公寓对面就是著名的上海交响乐团，近年新建的音乐厅与黑石公寓隔着马路相望，一新一旧，渲染出一种特别的魅力。邻近的汾阳路上，是上海音乐学院的所在地。可以说这里是上海最具音乐氛围的街区之一。上海交响乐团驻团指挥张洁敏，就在这个街区长大。她的生活，她的工作，全部以这里为中心，徐徐展开。

走上指挥这条路，有几分“天选”的意味。她从小就受到音乐熏陶，学习打击乐与钢琴，因为表现优秀一路被选拔，直至读了上海音乐学院的指挥系，17岁就开始学习作曲和指挥。1995年，她从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毕业并进入上海歌剧院担任指挥工作。

那时，中国的古典音乐市场刚刚有了初步的发展，也正是她的工作一路顺畅之际，不过，她意识到想要在指挥上更进一步，就一定要到歌剧的发源地——欧洲去，尤其是意大利，一是学习语言，二是学习技术。于是，二十几岁的她，独自去了欧洲。在德国、意大利、法国，既在异乡的歌剧院工作过，也曾作为自由指挥独自打拼。

初到异乡，张洁敏付出了很多努力，尤其是在有着近四百年历史歌剧文化的意大利，她要把这门几乎融入了意大利人血液里的艺术，以自己的方式诠释，遇到的挑战不可谓不大。那时，几乎所有的指挥场次她都要背谱，一部歌剧的所有环节她都深谙于心，甚至到了可以演唱出每个角色声部的地步。

1997年起，她成为著名指挥家祖宾·梅塔的助理指挥，在意大利佛罗伦萨歌剧院工作，这一段经历令她受益匪浅。2001年，她还受到法国指挥家米歇尔·普拉松的邀请，在法国图卢兹国家交响乐团担任助理指挥。

一场又一场的歌剧指挥下来，她的技术愈发精湛，并成为首位在意大利威尼斯凤凰歌剧院和拿坡里圣卡罗歌剧院指挥歌剧的女指挥，对于一位来自中国的女性指挥家而言，这也是至高的荣誉。

2011年，张洁敏回到了故乡上海，成为上海交响乐团——这个亚洲著名的古老乐团的驻团指挥。复兴中路，这条她自小就生活着的马路，又变成了每天的必经之路，当然，无论是风景还是建筑都有了巨大的变化，正如古典音乐在中国，肉眼可见地有了快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走进音乐厅，欣赏交响乐和歌剧。

对于张洁敏而言，尽管已经指挥过大大小小，可能上百场的音乐会，但是她永远期待下一场排练和下一场指挥，不可预知的新鲜感和灵感火花的迸发，是她最享受的部分之一。她希望生命中永远有新的事物可以期待，去感受不同的生活方式，体验不同的文化，然后在音乐中展现出来。

张洁敏是当今国内最著名、最具实力的女指挥家之一，她拥有极其丰富的歌剧指挥经验，尤其是在“歌剧之乡”意大利以及其他欧洲城市的经历为她今日在歌剧和交响乐方面的卓越成就奠定了基础。张洁敏自幼受到音乐的熏陶，17岁考入上海音乐学院学习作曲和指挥，师从黄晓同教授。1997年起她作为祖宾·梅塔的助理指挥在意大利佛罗伦萨歌剧院工作，并参加了佛罗伦萨歌剧院在北京故宫的普契尼歌剧《图兰朵》演出。2001年受法国著名指挥家米歇尔·普拉松的邀请，在法国图卢兹国家交响乐团担任其助理指挥。2007年，张洁敏在威尼斯凤凰歌剧院指挥了普契尼《图兰朵》，同年，她又在那不勒斯圣卡洛歌剧指挥了马斯卡尼《乡村骑士》，成为首位在这两座具有200多年历史的意大利歌剧院指挥歌剧的女指挥家。2021年11月，张洁敏荣获意大利政府颁发的“意大利之星”指挥官勋章。

自2010年任上海交响乐团驻团指挥后，张洁敏不遗余力地推动乐团的发展，在指挥乐团演出交响乐的同时，她还持续抒发歌剧热情，先后执棒上海交响乐团演绎了《魔笛》《风流寡妇》《弄臣》《西班牙时光》《浪子的历程》等音乐会版歌剧，还在2021年11月指挥了中国首部科幻歌剧《七日》的世界首演。

您在1995年从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毕业后进入上海歌剧院，当时对“指挥”这一专业的理解是什么，现在看起来，是否和您当初设想的一样？

张洁敏：我觉得“指挥”应该说是音乐家里的一个组成部分。在所有作为“音乐家”的理念里，我觉得指挥是最有意思、最全面、最可以表现个人情绪的一个专业。我非常喜欢这个学习过程。

指挥是一门非常特别的艺术，不光是要知道如何表现音乐，还包括和人沟通的艺术，以及表达自己的艺术等等。学校里的音乐课程都要学，像是乐器类，然后还有很多其他课程，例如声调、作曲这些指挥之外的东西。

指挥有些像一位 organizer，或者是一个公司的组织者，要把所有的部门统一起来，然后像一个机器一样向前运作，目的是发挥最好的效应。

专业的部分是需要你有非常好的音乐理解力，这些是基础，但是此外你还要有很好的统筹能力、协调能力和表达能力，怎么样可以把你要的东西用最简洁的语言、最快的速度传达给下面的人，让他们表达出来，因为排练的时间是非常有限的。总之，指挥考验的是一个非常综合的能力。

在您从事指挥工作一路顺畅之际，选择到欧洲工作和学习，契机是什么？

张洁敏：那时我已经进入上海歌剧院工作了，我发现，指挥歌剧和指挥交响乐其实是非常不同的两种概念。在音乐院校读书的时候，没有太多地接触到歌剧，也就没有真正学过怎么去指挥歌剧。

到了歌剧院以后，正好有了很好的契机。应该是1996年刚开始的时候，歌剧院第一次以原文演唱歌剧的形式跟国外的歌剧院合作，记得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所以我们就花了很多时间去学法文。

所以到了在歌剧院工作的时候，你会发现原来还差那么多。要指挥歌剧的话，首先是要学语言，不然是没法去指挥的，就像唱京剧，如果不会中文的话，其实是唱不好的。我当时觉得自己缺的东西还蛮多的，像是意大利语、法语，这些都是指挥歌剧非常需要的东西。正好上海歌剧院有和意大利佛罗伦萨歌剧院的合作项目，决定派我到去那边学习，就这样去了佛罗伦萨歌剧院。

在欧洲，您曾作为著名指挥家祖宾·梅塔的助理指挥工作，也成为首位在意大利威尼斯凤凰歌剧院和拿坡里圣卡罗歌剧院指挥歌剧的女指挥，当时，您也不过三十岁左右，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以自由指挥的身份独自打拼，您当时的生活和工作状态是怎样的？

张洁敏：其实到了欧洲都是先去学语言。我先到了德国，也是从学习语言开始。再后来是先去了意大利学语言，之后再去的佛伦萨歌剧院。

这期间，我在佛罗伦萨的五月歌剧院遇到了祖宾·梅塔，并做了他的助手，当时他是那边的音乐总监，所以也是机缘巧合。我觉得是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包括每一段时间，每一个国家，每一个时期，每一个不同的人，每一个不同的乐队都会让你学到不同的东西。

在欧洲，大多数艺术家都是自由职业，包括很多的独奏家或者指挥家，所以可以指挥不同的乐团。这就需要你把自己的reputation（声誉）做好，每一场都做好，才有人找你。当然是会有压力的，有演出才有钱，有了钱才能交房租。但是后来演出多了也就觉得还好，那段时间我觉得还挺愉快的。

从上海到欧洲，您在中国、意大利、德国、法国等不同国家的城市中都工作生活过，这些经历给您带来的影响是什么？

张洁敏：古典音乐本来就是西方音乐，所以要学古典音乐，还是需要去了解它的文化的。音乐不光是和文化有关，也和语言有关。因为音乐跟它所使用的语言结构是十分相通的，法国音乐和法语，意大利音乐和意大利语等等，都是有关系的。包括这十年我在上海交响乐团也是有很多的收获和体验。很多东西是潜移默化的，每一个年龄，在每一个地方，都会让你有不同的体验和收获，点点滴滴的积累就变成了今天的我。

作为指挥，平时是怎么排练的？

张洁敏：观众看到现场表演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成品”了，是一个成型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指挥的重要性是在排练的时候，像我们通常是每场表演前排练4天，每天4个小时。

指挥歌剧和交响乐有什么区别？您倾向于指挥哪种音乐形式？

张洁敏：指挥歌剧和交响乐，整个排练的过程和形式都是不一样。交响乐是一个乐队排练乐曲，没有字的，更多是一个感性的东西，但是歌剧是更加复杂的一个制作过程，它是非常综合的，有语言，有剧情，还有合唱，通常制作时间也会比较长。

我比较喜欢指挥歌剧，当然交响乐也指挥，但是歌剧是更综合的一个形式，有舞蹈，有唱歌，有音乐，它的表现形式更丰满。

有没有在演出中遇到突发状况，是如何解决的？

张洁敏：经常会，尤其是指挥歌剧会有很多状况。通常指交响乐会比较顺利，但是在歌剧或者协奏曲里面，就会出现像是演唱者忘词了或者是唱错了等情况，所以为什么我会说指挥歌剧比较有意思，因为现场会有很多突然发生的状况，需要当场调整解决。因为是歌剧由人演唱的，是人就会犯错，犯错你就要去解决它。

您会如何形容自己的指挥风格？您的个人指挥风格是如何去跟不同的乐团去交融的？ 

张洁敏：有句话叫“乐如其人”，你看到我是什么样，可能我的风格就是什么样的。我觉得作为艺术家，展现出来的东西其实就是他本人的一个性格，我觉得风格就是我的阅历，我的经历，我的所有的点点滴滴加起来的，非常自然流露的一个东西。如果你来听我音乐会，你就知道了。其实指挥是要把自己的一个感受和所需要的东西进行传达，然后由乐团表现出来，所以每一个音乐由不同的指挥演绎出来的都是不一样的，这大概是指挥跟乐团的一个关系。所以我相信如果是乐团跟我演出的时候，表达的会是我要的东西。 

在指挥中，您如何理解“灵感”这个词？

张洁敏：当然会有一些灵感的东西，但是乐团演奏有谱子，它跟爵士非常不一样，爵士乐是可以有空间让你自己发挥，但是乐团它就是有一二三四五，就是“靠谱”——你必须得要照着谱子来，不能自己编。所以乐团在演奏当中，并不会有太多的自由或者是可以发挥的一些东西，这是情感上和表达上的不同。

指挥是感性和理性的结合体，表演的人是感性和理性的结合体，但听众是感性的，听众不需要想什么，只要享受表演就好了。

Credits

采访/撰文：珊瑚

摄影：二花

视频：周噜噜  carloszh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