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更无聊的在等你 | 管继平

作者书房

禁足于家，百无聊赖。刚开始，毕竟还有个盼头，心想反正也不过三五天，因“疫”得闲殊不恶，正好可借机休整一下，为自己充充电，加加油。然而，随着居家时间的不断延长，心里也开始烦躁不安起来。人一烦躁，往往啥事都没心思，读书作文，都只能靠边。想想古人所谓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真是千真万确，可是，杜康喝光，依旧满腹愁肠。但我还有一招可以“忘我”的乐事，就是下棋。

梁启超先生有一句名言：“只有麻将可以让我忘记读书，也只有读书可以让我忘记麻将。”此话若用在我这里，只须把“麻将”换成“下棋”就全无二致了。而且人一旦进入“车马炮”的境界，荣辱皆忘。我以前总是忙里偷闲来一盘，人逢高兴时来一盘，心情郁闷时也来一盘，就这么盘来盘去，去日苦多。如今居家有的是大把时间，虽说白天要忙于吃喝，但夜晚万籁俱寂，长期压抑着的棋瘾，终于得到了空前的释放，反正翌日也无事可做，不妨放纵一夜，挥霍韶光。

以前下棋要呼朋引类，如今下棋只须隔空唤友。而且网上下棋有个最大的好处是，无论你何年何月何时，无论是寒冬还是酷暑，是处于鸡声茅店还是雪夜雨窗，只要有网络，你永远也不必担心会没人陪你，“莫患人之不陪己，患己之不陪人也”。五湖四海的棋友千千万，总有更无聊的在线上等着你。进入游戏室后，所有的棋友都是枕戈待战，通常以棋力相等、积分相近的棋友，秒配对弈。下棋的乐趣不在棋艺高下，贵在相近，因为相近才具棋逢敌手之韵味。即便两个都是“菜鸟”，臭招迭出，只要是彼此彼此，也一样玩得开心。有时我运气好，遇上个心不在焉的“菜瓜”，痛快地剁上几刀，既让自己的等级分大涨，也让自己的心情大好。

作者和象棋大师胡荣华先生

棋力之外，还有棋风，那就千差万别各各不同了。虽说是相逢何必曾相识，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但看看网名和头像，基本也能够略知大概。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有的人名字起得很美很爽，头像也谦谦有礼或楚楚动人，谁知却是玩故弄玄虚、云遮雾障的套路。譬如叫“胡司令”的，你以为他是高手，至少也得有点“十连霸”棋王的影子吧，结果几招过后，就被你打翻马下；而叫“扈三娘”的，你误以为她是个佳丽媚娘，可以轻取，结果自己倒成了“矮脚虎”，几个回合招架不住，束手被擒。所以，交战前千万不能被假象迷惑，非得耐心周旋一番，方能探得对手深浅，然后再见招拆招，步步为营。隔空下棋，也遇到令人讨厌的棋客，棋不好好下还专使“阴招”，那已不是棋风而是棋品的问题了。譬如棋稍落下风，他就拖延时间或“玩失踪”，你以为他逃之夭夭了，于是放松了警惕，却不料他趁你不留意又落下一子；还有一种就是不断悔棋或发闲话表情来干扰的，企图打乱对手心绪。遇上这种人你要尽快退出，敬谢不敏。不过，网上真正高素质、高棋艺、高兴致的人还是不少，我就喜欢和这种“三高”棋手过招，倘若能和棋风大度棋艺接近的捉上对，一阵天昏地暗的厮杀，那才叫过瘾。双方斗智斗勇，旗鼓相当，有时短兵相接，激战一隅；有时大开大合，决胜千里。漫漫长夜中遇上这样一场遭遇战，往往会让人忘掉所有。一来一往本想杀个明白，结果输赢尚未分晓，窗外的天色已经分晓了……此时，你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欢娱嫌夜短”！

常有人说，下棋纯属消遣之事，何必当真？然而棋虽小道，古往今来乐此不疲的“当真”者还真不少，甚至有为了下棋连性命都置之度外的。记得梁实秋在文章中曾写过这样一段故事：抗战年代，他有两个朋友在户外下棋，正逢防空警报拉响，但两人却依然故我，置若罔闻。俄顷，落在邻近的炸弹声已震得棋子在棋盘上乱蹦了，此时激战犹酣，棋还没下完，但其中一位棋瘾略小者终于屏不住了，刚想撤时，却被对手一把拉住：“你走！那就算你输了。”——与此等痴迷者相比，像我辈只是利用闲暇无聊的时光来放纵玩玩的，真是忒平常不过了。况且在线上玩，我要走，是谁也拦不住的。

2022-04-26        

点击“阅读原文”可在文汇出版社微店购买

2020笔会文粹《尔乃佳人》

【笔会近期作品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