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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访谈|Cécile McLorin Salvant:我着迷于声音中的弱点和瑕疵

梁韵琪 星海音乐厅
2024-09-22

瑟西儿·麦克罗恩·莎芳  Cécile McLorin Salvant

© Mark Fitton


在广州爵士音乐节闭幕音乐会彩排的间隙,笔者采访了这位年轻的爵士女歌手。年纪轻轻手握三尊格莱美奖座,被乐评冠以 “天后” ,与她接触的瞬间,首先吸引我的却是颜色。她极具视觉天赋,在衣饰上善用色彩,大胆与缜密在她身上出奇谐和。她另一重身份是视觉艺术家,最新唱片封套和官方网站设计均出自她本人手笔,运色独特,笔触简约原始,近乎怪诞。



© Cécile McLorin Salvant



与之呼应则是她充满戏剧性的歌唱,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声音边沿游走、试探、玩绎,大开大合,张弛自如,初具大将之风,犹带几分青涩烂漫。专业古典声乐训练赋予她非凡的控制力和艺术触觉,但严苛的审美标准亦令她倍感约束。“古典声乐追求高效、敏捷、无瑕,一种竞技般的机能,这不是我想要的。相反,我喜欢细味声音中的弱点、缺陷,那些不事雕琢的瑕疵。”

她拥有的艺术敏感与自主意识,于新生代爵士歌手中实属难得。一番交谈之下,我发现她的独立、天真、谦逊,当真能够以简驭繁。



广州爵士音乐节现场,星海音乐厅 2019.12.1  © Tammy



乐迷及乐评人似乎热衷于为爵士传奇寻找继承人,如何看待有评论将你视为 “爵士传奇女性” 的继承者?



深感荣幸,尽管有点过誉,我只是个学生


历史上一些传奇爵士女伶似乎有着相似的经历:出身中下阶层,际遇坎坷,不曾受过专业音乐教育。作为一名受过良好教育的爵士乐唱作人,你认为这种特殊生活经历所造就的传奇声音是否难以再现? 



音乐教育兴起必然会改变音乐的面貌,使其由感官主导变为技巧主导,音乐的世俗感被削弱,这个过程很多时候是无意识的。那些曾经生于社区、口耳相传的传播方式,时至今日已经难再复见。有点遗憾,如今专业教育成为了音乐传授的最后阵地,这对声音塑造无疑是有影响的。


 © John Abbott



你演绎过不少爵士乐经典曲目及遗珠之作,是否怀有复兴早期爵士乐演唱形式的野心?



我不执着于时间概念,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更关注当下的感受和语境。因此我无意复兴过往,亦不渴望矜奇立异,我纯粹是喜欢将身上共存的文化影响诉诸音乐。而当中恰好有些能够追溯至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爵士歌手,还有十七世纪的巴洛克音乐,当今乐坛也有我非常欣赏的音乐人,这些因素不断影响着我。


另一方面,你表现出对性别、种族等社会议题的兴趣与关注,某程度上这是否新一代音乐人的宣言?



在广义的音乐中,社会和政治意识一直都扮演着重要角色。世界各地的音乐,尤其是世俗音乐,大多能反映一个时代的政治观,并且富有玩味感。这不是新一代音乐人所独有,我们可能会用一些独特的口吻和叙事,但本质上并非新鲜事,这种动机一直贯穿着音乐本身。当然一些音乐具有宗教性质,而归根结底,在人类历史上,音乐的根本作用之一是探讨人的身份——我是谁,我如何存在,缘何喜,缘何悲。


 © John Abbott


大学期间你曾在法国学习古典声乐,这种训练对日后的音乐表达有何影响?



学习古典声乐的最大启发是对音乐脉络的把握,一个好的老师会像剖析戏剧般解读音乐作品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角色动机。在巴洛克声乐课,我的导师尤其注重发音方式,以及如何能准确达意。然而矛盾在于,古典声乐追求高效、敏捷、无瑕,一种竞技般的机能,这不是我想要的。相反,我喜欢细味声音中的弱点、缺陷,那些不事雕琢的瑕疵。因此成为一名爵士歌手,某程度上我需要抹掉过往在古典声乐训练中习得的一些惯性。


(同期你还在读法学?两者反差挺大的。)我不是主动要求去学的。当时我才十八岁,状态非常消极,没有什么主见,我妈让我高中毕业后去法国读法律,我没有抗拒。我发现自己对法学史尤其感兴趣,因为我本身喜欢读史,总是好奇事物是如何发生的,它们的源头、演变、共性等等。这可能是我后来去学音乐的原因,我着迷于时间本身,但现实中我不是一个步步为营的人。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会不计时间成本地去学习历史、文学,只不过当时听从了妈妈的安排。我原本打算只读一年就回美国,直至遇见了我的恩师,萨克斯演奏家 Jean-Francois Bonnel,于是我选择留在法国继续学习。


当初我读的是法国法律,和音乐没有直接关联,但好处是它开拓了我音乐之外好学的一面,例如喜欢阅读,以及对不同学科体系的适应性,一个音乐家的生活中不是只有音乐。


© John Abbott


在某次专访中,你说现今年轻的爵士乐听众已经很少见了。你认为箇中原因或者问题出在何处?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我们处于一个眼球经济主导的社会,大众的注意力跨度不断缩短,而我们所从事的音乐恰好需要投入精力、注意力和耐心,这是令人却步的原因之一。当音乐产业成为名利场,大家都在琢磨如何趋名逐利时,爵士乐就显得有点门庭冷落。你要让那些习惯听 Ariana Grande 或者 Justin Bieber 的人付出更多时间和精神成本去接受爵士乐,显非易事。

另一个现象是爵士乐圈子自身的封闭倾向。很多爵士音乐人,包括我自己,并不知道整个乐坛在发生什么事。我已经尽可能多地聆听,而事实上很多人仍然处于壁垒之内,我们只是埋头专注于自己的事情,看不清全局,这也是问题所在。这样说可能有点悲观,每种音乐、每个流派都有自己的发展进程和生命周期,我不是想说爵士乐已死,但至少已不复初问世时的锐气。如今我们面对一个截然不同的格局,却依然有它美好的地方。我们尝试守护传统,用热情与真诚去延续它,尽管爵士乐有点小众,这种付出本身就已经很美。还有那些真心喜欢爵士乐,身体力行去接触、去聆听的人,我非常感激。

(如何看待流行乐坛对爵士乐元素的追捧?)我觉得很好。像前几年饶舌歌手 Kendrick Lamar 做的一张专辑,我很喜欢,也希望乐坛有更多这样的尝试。(那么爵士纯粹主义者呢?)同样很棒。爵士乐需要捍卫者,需要破格者,我们需要各种观众,一个多元社会总比千人一面好。


© Mark Fitton



在此前的专辑你曾与五重奏、四重奏及三重奏合作,最新专辑 The Window 却以一种极为简约的二重奏形式呈现,在编制上作减法的原因在于?



并非意在简化,我个人十分喜欢这位钢琴家(Sullivan Fortner),我们在纽约演过几场,办了一次巡演,我非常享受这个过程,于是把它录成了专辑。我们没有事先设定二重奏这个概念,纯粹只是想把这次特别的合作记录下来。


(一人一钢琴的形式是否更具挑战性?)倒不觉难,兴许身上会多一些责任感。事实上这种体验完全取决于对方,如果身处一个愉悦的环境,充满自发的、真实的对话感、惊喜的火花、伙伴的支持与信任,合作会随之变得容易,不过这亦正是挑战所在。在台上切磋时,如何不断给对方惊喜,如何令音乐呈现出新面貌,如何真诚、专注同时带出幽默感,当你迎难而上,你也将收获同等的趣味。客观上的挑战更多在于配合环节,此时互信是最关键的。


Cécile 与 Sullivan Fortner  © Mark Fitton


四年三度斩获格莱美奖,对一个年轻爵士音乐家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成功。获奖对你的歌手生涯是否意义重大?



不是,我不会经常想它。外界的评价,无论好坏,我都尽量不去想,否则容易有反效果。比如你沉迷于他人的赞誉,你会过度自信,甚至傲慢自负。我的态度是保持距离,开心,感恩。   


© John Abbott




采写 / 梁韵琪

本文为星海音乐厅独家专访,部分图片源于网络,如需转载,请与我们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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