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荐|契诃夫文学语录(汝龙 译)
“是的,”他说,“作家不是唧唧叫的鸟。可是谁对您说过我要他唧唧叫?既然我在生活、思索、奋斗、受苦,那么这一切就会在我写的东西里反映出来。我为您把这生活真实地、也就是艺术地写出来,您就会在那里面看见您早先没看见过的、没留意到的东西:生活的反常,生活的矛盾。……”
(丽·阿·阿维洛娃:在我生活中的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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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当去理会公众。如果公众想要找快活,那就让他们用别的方法去娱乐,报刊写稿人却不是凑趣的人。他可以写得枯燥无味,可是务必要让公众想到生活的贫乏,要唤醒社会,要号召人们采取行动。”
(“达冈罗格的席勒”:回忆契诃夫[谈话与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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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张画儿画得好,”他说到一位将军的肖像画,当时我正巧站在那张画面前。“不过,谁需要这种画儿呢?为甚么要画它呢?”
这张画引起了普遍的注意,那位画家很有本领。可是契诃夫不愿意把这个想法深谈下去,直到后来在对比中这个想法才显出它的全部重大意义。
“您还没有看见这一幅吧?”
他虽则不是漫不经心,然而却很快地看完了另一排油画,后来在一幅不大的画前面站住,看了很久。
“哪,”他说,“这就是我打算指给您看的那一幅。它很好。”
我不记得那是谁画的了,不过就连现在那幅画的内容也如同在眼前一样——工厂的后院、黄昏、淡紫色的幽暗、一个年轻的工人抱着一个孩子,他抱得很笨,很不经心,带着一点淡淡的、不肯流露出来的、可能稍稍有点腼腆的温柔表情。
(伊·阿·诺维科夫:两次会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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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在写……”安东·巴甫洛维奇勉强回答说,困窘的微笑着。“可是我写得不对头。……我写出来的不是我想写的。……结果写出来的东西很乏味。……现在所需要的完全不是这种东西了。……”
“那么是甚么东西呢?”
“现在需要的是迥然不同的东西。……要朝气蓬勃。……要有力量。我们已经熬过灰色的无聊生活了。现在要转个弯了。……而且是大转弯。①
① 契诃夫的这些话是针对1902年说的,那时候出现了1905年革命以前的社会热潮。
“我们真的熬过了吗?看上去也未必吧,”我不大相信的说。
“我们真熬过了。……我敢向您担保。……”安东·巴甫洛维奇有把握的说。“这儿,在莫斯科,而且一般的说在大城市里,还看不大出来。……在我们南方,浪头却澎湃起来了。……人民起了有力的骚动。……不久以前我跟列夫・尼古拉耶维奇①谈过。……他也看出来了。……他是个眼光锐敏的老人。……俄罗斯跟蜂巢那样嗡嗡的响着。……您瞧着两三年后会出甚么事吧。……那时候您都会认不得俄罗斯了。……”
安东・巴甫洛维奇兴致勃勃,从长沙发那儿站起来,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很想抓住这种朝气蓬勃的气势。……很想写一个剧本。……写一个朝气蓬勃的剧本。……说不定我会写成的。……这很有趣味。……人民有多大的威力、精力、信心啊。……简直惊人啊!……”
① 即列·托尔斯秦。
(叶·卡尔波夫:跟契诃夫的最后两次会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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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您看我的戏的时候,您哭了。……其实还不止您一个人哭呢。……可是话说回来,我可不是为了这个缘故才写戏的。那是阿历克赛耶夫①把他们弄成这种泪人儿的。我的原意是在另一方面。……我只想诚实的对人们说:‘看一看你们自己吧,看一看你们大家都生活得多么糟,多么无聊!……’顶要紧的就是让人们了解这一点,等到他们了解了这一点,他们一定会为自己创造另外一种比较好的生活。‘那些已经了解这一点的人该怎么办呢?’”他把我提出来的问题重说一遍,从椅子那儿站起来,凄凉的结束他的话,“可是他们就是没有我也会找着路的。……”
(亚·谢烈勃罗夫[季洪诺夫]:关于契诃夫)
① 即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导演兼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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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广泛的在社会范围里工作,”他对希说。“我身体不好,文学是唯一能给我力量的力量。每逢我走进自己的回忆、印象、我所创造的新形象的领域,我就忘了自己的病,我就有力量了。……”
(韦捷尔: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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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的朋友,不可以说谎。……艺术之所以特别好,就是因为在艺术里没法说谎。……在恋爱里,在政治里,在医疗里,都能够说谎,能够骗人,甚至能够欺骗上帝一一这样的事是有的;可是在艺术里却没法欺骗。……”
(亚·谢烈勃罗夫[季洪诺夫]:关于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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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要求说,应该有男男女女的英雄和舞台效果。可是话说回来,在生活里人们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开枪自杀,悬梁自尽,谈情说爱。他们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说聪明话。他们做得更多的倒是吃喝,追逐女人,说蠢话,必须把这些表现在舞台上才对。必须写出这样的剧本:在那里人们来来去去,吃饭,谈天气,打牌……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作家需要这样写,而是因为在现实生活里本来就是这样。”
(德·戈罗别茨基: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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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经常劝谢格洛夫:“……您得把您那双善意的眼睛转到朴素而健康的生活上来,在我们周围这种生活真是丰富极了。您一睁开眼睛,这种生活的气息马上就扑到您脸上来了。”
(伊·纳·波达片科:跟契诃夫相处的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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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我希望人家把我的剧本演得十分朴素,单纯。……哪,要像从前一样。……一间房子。……在舞台的前部放一张长沙发和几把椅子。……有好演员表演。……这就行了。……不要有鸟,也不要那种道具的气氛。……”
(叶·卡尔波夫:跟契诃夫的最后两次会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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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您告诉我,安东・巴甫洛维奇,”我读过那个中篇小说①以后问他,“您所说的那样的村子,您所写的那样的家庭,您见过吗?难道农民生活得这么糟?”
① 契诃夫的“在峡谷里”。
“我在这篇小说里所写的正是我在中部一个省份见到的生活。关于这生活我知道的比小说里写的还要多。商人赫雷明一家在现实生活里是有的。只是实际上他们还要糟。他们的孩子从八岁起就开始喝伏特加,从童年起就放荡;他们把整个这一区的人都传染了梅毒。我在这个中篇小说里没提到这一点,”他接着说,“因为人们认为提到这一点是违背艺术性的。”
(谢·尼·舒金: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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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应当样样都知道,样样都研究,免得出错,免得虚伪,”他说,走到装花的篮子旁边,注意的瞧着花。“虚伪一方面会使读者不愉快,一方面又会损害作者的威信。例如我们的小说家某某,他是描写大自然的美丽的专家,他写道:‘她贪婪的闻着鹅掌草的醉人的香气。’可是鹅掌草根本没有气味。不能说芬芳的紫丁香花束和野蔷薇的粉红色花朵并排怒放,也不能说夜莺在清香的、开着花的菩提树的枝头上歌唱——这不真实;野蔷薇开花比紫丁香迟,夜莺在菩提树开花以前就不叫了。我们作家的本分就在于观察一切,注意一切。……”
(恩·赫一科娃:我回忆中的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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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来得再巧也没有了,您得帮帮我的忙。现在我正在写一个炮兵旅①的行军,深怕有甚么地方说了假话。劳驾,请您凭旧日的炮兵的资格细心研究一下这几行吧。”
(伊·列·谢格洛夫:回忆契诃夫)
① 契诃夫的短篇小说“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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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描写人和生活,谁就得经常亲自熟悉生活,而不是从书本上去研究它。”
(“达冈罗格的席勒”:回忆契诃夫[谈话与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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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到别墅去,在那儿您找不到甚么有趣的东西,”契诃夫知道了我的目的以后说。“您得到远方去,到一千、两千、三千俄里以外去。至少您可以到亚洲,到贝加尔湖去一趟。贝加尔湖的水现出蓝宝石的颜色,清彻见底:真美!要是时间不够,到乌拉尔去一趟也行:那儿的风景可真好。您务必要越过欧洲边境,让脚底下感觉到真正的亚洲土地,让自己有权利对自己说:‘哪,现在我到了亚洲!’然后您可以动身回家了。到那时候哪怕到别墅去也成了。反正事情已经办成了。您会知道多少事,您会带回多少短篇小说啊!您会看见人民的生活,会在偏僻的驿站上和农民的草房里过夜,完全像是在普希金时代;臭虫会把您咬死。不过这也挺好。事后您会向我道谢呢。只是沿铁路您务必要坐三等车,坐在普通人中间,要不然您就听不见一点有趣的谈话了。要是您打算做作家,那您明天就买车票到尼日尼去。从那儿您顺着伏尔加诃,顺着卡玛河去旅行好了。……”
(尼·德·捷列肖夫:安·巴·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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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您,好朋友,有心做一个真正的作家,您得研究精神病学,这是必要的。”
(达·尔·谢普金哪一库彼尔尼克:安·巴·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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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他谈到某些从人民中间出来的、自修而成的作家,总要补充说:“只是他们得进大学念书才成,因为缺乏教育是不行的。”
(伊·阿尔特舒列尔:关于契诃夫的片断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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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的周围都是人,他们的全部生活都在我眼前流过去;我熟悉农民,熟悉小学教师,熟悉县医官。如果有时候我在短篇小说里写乡村教师——在整个帝国里最不幸的人,那我是根据我所熟悉的几十个这种人的生活写成的。”
(玛·柯瓦列甫斯基:关于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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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的大学生生活在长篇小说和中篇小说里都不是用很中看的颜料画成的。”
“可是这些长篇小说是怎样写出来的呢?”安东・巴甫洛维奇反驳说。“有一个著名的、可敬的小说家(契诃夫说出他的姓来),来到莫斯科,说:‘我想写一个大部头的长篇小说,描写大学生生活,请您给我介绍两三个大学生认识一下吧。’在这样的长篇小说里人就丝毫也看不到现代大学生生活的真相了。……”
(“达冈罗格的席勒”:回忆契诃夫[谈话与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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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他说,“得永远工作,永远思考,因为他不这样就没法生活。你怎么躲得开思想,躲得开自己呢!例如看一看涅克拉索夫吧:要是算上现在已经被人忘记的他那些长篇小说和报刊作品,那他真写了一大堆东西;可是现在我们多写居然会挨骂呢。”
(符·拉迪任斯基: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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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到安东・巴甫洛维奇家里去,看见写字台上放着一张纸,只写了半张①,安东・巴甫洛维奇自己把两只手揣在衣袋里,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哪,我无论如何也抓不住雷雨的场面!我写到这个地方就过不去了!”
过一个星期我又到他家去,桌子上还是摆着那张写了一半的纸。
“怎么样,雷雨场面写出来了吗?”我问安东·巴甫洛维奇。
“您瞧,还没写出来呢。我始终没找到合适的颜料。”
(罗·阿·敏捷列维奇:回忆的片断)
① 指契诃夫的中篇小说“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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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多工作!”他庄严的压低喉咙说。“每天一定得工作。我以前每天写一篇小说。后来这就成了习惯。……平时注意观察生活,观察人……那么后来在甚么地方,例如在雅尔达的岸边上散步,脑子里的发条就会忽然卡的一响,一篇小说就此准备好了。”
(亚·费多罗夫:安·巴·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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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甚么您写得少?您应该多写!……您现在本来可能已经出四本书了,可是不知怎的您出了头一本书就停住了。……您本来像夜莺那样开始唱您的歌,不过要是老停在第一本书上,那就像麻雀一样了!我跟您谈一谈我自己吧:要是当初我写了头一批小说就停下来,那人家简直不会把我看做是作家。契洪捷!①一本小书,净是些逗笑的小故事!人家以为我就是这么回事!严肃的作家会说:‘这个人跟我们是两路人,因为他老是笑!在我们这时代怎么能笑呢?‘”
(斯基达列兹:契诃夫)
①契诃夫早年发表作品所用的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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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他从桌子上拿过他的笔记本来,抬起脸,夹鼻眼镜上的玻璃闪着光;他在空中摇着那个本子说:
“这儿有整整一百个题材!对了,先生!我可跟你们不一样,年青人!我是个工作者!您想买两个题材去吗?”
(伊·布宁:摘自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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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甚么主题都不需要。生活里是没有主题的,一切都搀混着:深刻的和浅薄的,伟大的和渺小的,悲惨的和滑稽的。你们,诸位先生,简直给陈规旧套迷住,降服住,无论如何也不能摆脱它了。要有新形式,新形式才成啊。……”
(伊·尼·波达片科:跟契诃夫的几次会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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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着重表现那个女请托人的穷,不必费很多的笔墨,也不必描写她那可怜的、不幸的外貌,只要带过一笔,说她穿着褪了色的外套就行了。”
(亚·谢·拉扎烈夫一格鲁津斯基:安·巴·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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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的技巧,”他对我说,“其实不是写作的技巧,而是……删掉写得不好的地方的技巧。”
(亚·谢·拉扎烈夫一格鲁津斯基:安·巴·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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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写作的作家常常得这样做:把自己的作品折成两半,撕掉头一半。……我这话是认真说的,”契诃夫说。“通常初写作的作家如同大家常说的一样,极力要‘引人走进小说',倒有一半写的是废话。应当写得让读者不用作者说明就可以从小说的进程中,人物的谈话中,他们的行动中,明白是怎么回事。把您的小说的头一半撕掉了试一试吧,您只要把后一半的开头稍稍改动一下,那篇小说就会完全看得懂了。一般的说,多余的东西是一点也不需要的。是啊,凡是跟小说没有直接关系的东西,一概得毫不留情的删掉。要是您在头一章里提到墙上挂着枪,那么在第二章或者第三章里就一定得开枪。如果不开枪,那管枪就不必挂在那儿。其次,”他说,“得把小说写得生动点,用动作来插在谈话中间。您的伊凡·伊凡诺维奇①喜欢说话。这没甚么,可是他不该一连气说上整整一页。让他说一点话,然后您写道:伊凡·伊凡诺维奇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点上烟,在窗口站住。”
(谢·舒金:回忆契诃夫)
① 舒金的一个短篇小说里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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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在谈话中顺便提到一件使他很生气的事,在一个内地的剧院里万尼亚舅舅给演成一个落魄的地主了,那就是周身航脏,蓬头散发,穿着涂油的靴子。
“那么他应该是甚么样子呢?”有人问他。
“可是我的剧本里一切都写得很详细啊!”他回答说。
这所谓“详细”其实只是在剧本的说明里指出万尼亚舅舅打着绸领带罢了。契诃夫认为对万尼亚舅舅的服装只要标出这样一点就完全够了。
(亚·列·维希涅甫斯基:回忆的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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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对滥调存着几乎是生理上的厌恶。他对我谈起一个我俩都认识的人:
“我拿起某某的小说读起来。开头是这样:‘寒气凛冽'。我就读不下去,把它丢开了。”
(亚·格鲁津斯基:跟契诃夫的会晤和他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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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别劝我避免用现成的字眼和老套头的句子,例如“山岭轮廓美妙”,“夜晚静悄悄的降在大地上”等。每逢在诗里遇到“小鸟”、“小星”、“小花”等带“小”的字,他就受不了。
(达·尔·谢普金娜一库彼尔尼克:安·巴·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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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笑了’,”契诃夫接着说,兴奋的捻着夹鼻眼镜的细绳。“当然;您看了很高兴!可是您一读完‘海笑了’就停住了。您以为您停住是因为这句话好,写得艺术。可是不然!您停住,只不过是因为您一时间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海——怎么忽然笑起来了?……海不笑,不哭;它哗哗的响,浪花四溅,闪闪放光……您看托尔斯泰的写法:太阳升上去,太阳落下去……鸟儿叫……谁也没哭,谁也没笑。可是要知道,这才是顶要紧的——朴素。
(亚·谢烈物罗夫[季洪诺夫]:关于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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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避免不好看、不好听的字。我不喜欢有太多咝音和齿音的字,我总是避免用它们。”
(谢·尼·舒金: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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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做一个真正的作家,他教导说,“必须把自己完全献给这个事业。玩票态度在这儿就跟在各处一样不会使人有甚么成就。在这种艺术里如同在一切行业里一样,需要才能,可是也需要劳动。得真正埋头苦干才行。首先是锤炼语言。得推敲话语和文字。您留意过托尔斯泰的语言吗?很长的完全句,重重叠叠的附属句。不要以为这是出于偶然,不要以为这是缺点。这是艺术,而且是辛劳以后的结果。这种完全句给人强烈有力的印象。”
(谢·尼·舒金: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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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说,“我在看果戈理的作品。有趣的语言:多么丰富而复杂啊!”不过安东·巴甫洛维奇最赞美的是莱蒙托夫的语言。“我没见过比莱蒙托夫更好的语言,”他不止一次的说。“我想这样做:拿过他的小说来,分析一下,像学校里所做的那样,分析句子的各部分。……我想这样来学习写作。而且,”他又说,“您留意到一般说来语言在怎样发展,怎样改进吗?您留意到不久以前有些字是被认为不能删略的,现在却被删略了吗?比方说,不久以前大家还这样写:‘距今若干年以前’;可是现在大家写‘几年前’,把‘距今’省掉了。这样挺好,而且人们反而纳闷:为甚么以前要添上那两个多余的字?在报上,人们写得很粗心,”他说,也指的是语言,“在达冈罗格,有人在报上这样写到我:‘我们的同胞①契诃夫’。”
(谢·尼·舒金:回忆契诃夫)
① 契诃夫是达冈罗格人,因此应称“同乡”。“同胞”是指“同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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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有一天他对我谈到我的一个中篇小说:
“一切都好,写得艺术。可是,比方说,您的小说里这样写着:‘……而她,这可怜的姑娘,为了她受到的考验却很愿意向命运道谢。’然而应当让读者读完她为了考验而感激命运以后,自己说‘这可怜的姑娘’才对。……又例如您的小说里写着:‘这种情景看上去是动人的’(那女裁缝怎样照应害病的姑娘)。这也应当让读者自己说:‘这情景是多么动人啊。……’总之,您自管喜爱您的人物,可就是千万不要说出声来!”
(达·尔·谢普金娜一库彼尔尼克:安·巴·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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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契诃夫说,大概雅尔达给他的写作提供了新的颜料,他却反驳说:
“我不能描写我当前经历的事。我得离开印象远一点才能描写它。”
(彼·阿·谢尔盖延科:关于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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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时候我想到您。……我一直在想:为甚么比较起来您写得这样少!您知道这是为甚么?
“这完全是因为您主观到了极点!让,这样是不行的。……不能光是挖掘您早先经历过的事——那本来是任甚么样的神经都受不了的!作家务必要把自己锻炼成一个目光锐敏、永不罢休的观察者!……您明白,要把自己锻炼得让观察简直成为习惯……仿佛变成第二天性了!……”
(伊·列·谢格洛夫: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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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到你觉着自己像冰一样冷的时候才可以坐下来写,”他有一回说。
(伊·布宁: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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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安东・巴甫洛维奇开口说:
“有两个地方我稍稍删了一点。我已经说过:不要由作者出面说明。凡是该说的话都让您描写的人物去说。注意,某某最近发表一篇小说,”安东·巴甫洛维奇念出一个著名作家的名字,“那是一篇精彩的小说,然而作者用说明破坏了它。我念到那些说明的地方简直不痛快;我不明白为甚么要这样做。在小说里是不应当作政论家的。”
(谢·舒金: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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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创作,安东·巴甫洛维奇说:
“首先,得工作。不过没有才能也不会有很大的成就。比方说,把这个桌子按它原来的面目描写ー下,”他略略停顿一下,接着说,“这比写欧洲文化史难得多。……”
(“达冈罗格的席勒”: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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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回说:
“真正的作家好比古代的先知:他比平常人看得清楚些。”
(谢·尼·舒金: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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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激昂的证明说:成熟得又早又快的是天才,要不然就是有本领的人,也就是并非独创一格的、实际上缺乏才能的人,因为本领往往等于适应的才干,它容易生长;可是才能好比一切活的东西,是逐渐生长,寻求表现自己的路子,而又往往走上岔路的。”
(伊·布宁:摘自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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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莫泊桑凭自己的才华为创作定下那么高的要求以后,写作就变成难事了,不过还是得写,特别是我们俄罗斯人,而且在写作上得大胆。有大狗,也有小狗;可是小狗不应当因了大狗的存在而张皇失措;所有的狗都得叫,各自用上帝赐给它的声调叫。”
(伊·布宁: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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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求由我来把那个短篇小说读一遍。“您知道,”他等我读完后,开口说,“关于初写作的作家,首先可以由语言来下判断。如果这个作者没有自己的‘笔调’,那他绝不会成为作家。要是他有笔调,有自己的语言,那么他要当作家就不是没有希望了。到那时候才可以考量他写作的其他方面。”
(谢·舒金: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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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舞台上得让样样事情像生活里那样复杂,同时又那样简单。人们吃饭,仅仅吃饭,可是在这时候他们的幸福形成了,或者他们的生活毁掉了。……”
(古·阿尔斯: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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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在写戏,而且一定会写成,”他说。“剧本的名字是‘伊凡·伊凡诺维奇·伊凡诺夫’。……您明白吗?……伊凡诺夫有千千万万。……都是最普通的人,完全不是英雄。……这才困难。……”
(符·加·柯罗连科: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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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这才是您的真正的风俗画。……亲爱的,不要丢开通俗喜剧。……您得相信这是一种最高尚的作品,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写的!”
(伊·列·谢格洛夫: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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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绝不要怕作者。演员是自由的艺术家。您得创造一个完全不顾作者本意的形象。等到作者的和演员的这两个形象汇合成一个,就产生了真正的艺术作品。比方说,柴科甫斯基写出一个跟普希金本意完全不同的叶甫根尼·奥涅金,可是他们共同创造了一个迷人的艺术作品。表演应当尽量朴素、深刻、高尚。”
(苏列尔席茨基和莫斯克文:关于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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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要么只好完全退化,要么得采取以前从没见过的、全新的形式,”他说。“我们简直没法想象一百年后戏剧会是甚么样子。”
(亚·伊·库普林:悼念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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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安东・巴甫洛维奇看“万尼亚舅舅”的演出。
到第三幕里,苏尼亚说:“爸爸,您得仁慈些,”她说完,就跪下去吻父亲的手。
“可是不必这样做,要知道这地方不是戏,”安东·巴甫洛维奇说。“全部意义和全部的戏都在人的内部,而不在外部的表现上。在苏尼亚的一生中,这以前有戏,这以后也有戏,独独这地方是单纯的事故,放枪的余波。要知道放枪不是戏,而是事故。”
(尔沃夫一罗加切甫斯基: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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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就拿‘樱桃园’来说。难道这是我的‘樱桃园’吗?难道这是我的人物吗?除了两三个演员以外,他们表演的都不是我的人物。……我写的是生活。……这是有点灰色的平淡生活。……然而这并不是那种讨厌的唉声叹气。人们却忽而把我弄成一个好哭的人,时而又把我弄成一个简直枯燥无味的作家。……可是以前我写过好几本快活的短篇小说啊。……批评家把我打扮成一个泪人儿。……他们随自己的意思,凭他们的脑子,把我捏造出来,这是我从没想到过,做梦也没见到过的。……这渐渐惹得我生气了。……”
(叶·卡尔波夫:跟契诃夫的最后两次会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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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①是有才能的作家,而且无疑的有很大的才能,不过有的时候他却缺乏敏感。唉,他用检察官和辩护人的口吻所说的那些话怎样损伤了卡拉玛左夫呀;那些话完全多余,完全多余。”
(包·拉扎烈甫斯基:安·巴·契诃夫)
① 指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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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他好几回极力要我相信冈察洛夫是个陈旧的、没有才能的、乏味的作家。
(谢·叶尔巴捷尔斯基: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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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以前我到亚斯纳亚·波里亚纳他①家里去过,”契诃夫说,他那阴沉的脸色忽然开朗了。“这是个多么有趣的人啊:谁要是打算研究他,谁就可能掉进他里面去,好比掉进一个不见底的井里去似的。……他有多么强大的精神力量啊!你跟他谈话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完全给他降服了。……我没有遇见过一个人比他更有魔力,而且可以这么说,比他更和谐。他通体和谐而美丽。在他那迷人的精神相貌上,没有一小笔,没有一根最细的线条,不是勾勒完工的:他一切都极显著,极准确,极明白。这个人差不多十全十美。近视的批评家指出他的性格似乎分裂成两部分,说他有艺术家的一面,又有哲学家的一面,这两个因素似乎在他身上互相敌对。这是甚么样的胡说!托尔斯泰既是艺术创作中的哲学家,又是哲学中的艺术家。……这是完整得惊人的性格。”
(勃·谢契宁:在文学界)
① 指列夫·托尔斯泰。
*
……他不止一次说过:
“您只要想一想看,他呀,他居然写出来安娜①自己在怎样感觉,怎样看,她的眼睛怎样在黑地里发亮!”
“认真说,我怕他,”他说着,笑了,仿佛为这种惧怕高兴似的。
(伊·布宁:摘自笔记本)
① 托尔斯泰小说《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女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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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的思想也许是最高尚的哲学,最伟大的利他主义,可是对生活来说这种思想却不适用①。有成千累万的事例表明人们必须用侮辱来回报侮辱,不能不这样回报。到处都得有为个人的神圣权利的奋斗,如果不要这种奋斗,那就是不道德。”
“不过奋斗就是流血啊,”我回答说。……
“可是,容我问一句,哪儿有过不流血的事呢?拿全部历史来说,难道您没看见它通体沾满了血吗?那么多战争,那么多骚动。……人类正是通过这些血迹向较好的生活走去。这是在所难免的。交战的双方是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权利的。”
(洛恩格陵:安·巴·契诃夫)
① 托尔斯泰的“勿抗恶”主张。
*
契诃夫说:“米哈依洛甫斯基是一个大社会学家,同时又是一个不称职的批评家,他天生来不懂甚么叫做小说。
(M·Л:九十年代的契诃夫)
*
“……他①在他的书里完全跟在生活里一样。……他好比一块黑土:肥沃、扎实、水分丰富,可以耕种一千年而不加肥料。这种黑土上滋生着野草和野菜,多得数不清;在它们的深处自由自在的生活着野兔、草原鸨、鹧鸪……这是果戈理赞扬过的那种草原。……
“是的,谢天谢地,他总算没有追求精雕细琢。不过另一方面,保尔・布尔热之流却会在他每个短篇小说里找出足够写五大本长篇小说的材料来。你知道,我读玛明作品的时候,总觉着自己的作品未免太淡,倒好像我一连四十个昼夜都在吃素似的。……
“我现在才明白他为甚么会这样,”安东·巴甫洛维奇随后又回到这个题目上来。“那边,在乌拉尔,大概所有的人都是那样:不管你怎样用臼来磨他们,可是他们仍旧是麦粒,成不了面粉。人读着他的作品,跟那些魁梧的汉子来往(那些强壮、固执、稳定、像黑土一样的人),不知怎么,就会变得快活起来。我在西伯利亚遇见过这样的人,不过要描写他们,恐怕得在他们当中诞生和成长才行。语言也一样。……我们的作家极力让语言接近人民,可是越离越远。那种语言要就是捏造出来的,要就是生僻得很。我知道一个民粹派作家,他写作的时候总是翻达里辞典和奥斯特洛甫斯基的作品,在那里面搜集适当的‘人民的’字眼。……玛明的文字却纯正,再者他自己说话就用这种语言,他不懂别的语言。玛明是那种直到死后才会被人认真阅读和尊重的作家。……你知道这是为甚么?这是因为这类作家没有让自己的作品适应当前占着优势的潮流。……”。
(伊·波达片科:跟契诃夫相处的几年)
① 作家德·纳·玛明一西比利亚克。
*
“他①不但是作家,而且是诗人。大诗人。……他为人也多么好,可是同时却有许多人不了解这一点。……”
(包·拉扎烈甫斯基:安·巴·契诃夫[个人的印象])
① 高尔基
*
……我们的谈话转到文学。……我说高尔基击中了要害,猜出了社会人士的情绪。
“不对,”契诃夫回答说,“他创造了那种情绪,他促使人们对新人物发生了兴趣。”
(据安·安努钦教授关于契诃夫的回忆)
*
“你们都喜欢他①的‘海燕’和‘鹰的歌’。……我知道您会对我说:这是政治!可是这算是甚么政治呢?‘不要畏惧,不要疑虑,前进!’这还不是政治。前进到哪儿去呢一一不知道?!要是你号召人们前进,那就得指出目的、道路、方法。在政治方面光凭‘匹夫之勇’是做不出甚么事来的。”
(亚·谢烈勃罗夫[季洪诺夫]:关于契诃夫)
① 高尔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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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然!”契诃夫生气的说,向我摇手,好像要拂掉香烟的雾似的。“您完全没有重视高尔基的应该重视的作品。他确实有精彩的作品。比方说‘筏上‘就是。您明白吗?在雾里航行……晚上……沿着伏尔加河。……这是一篇出色的小说!在我们整个文学里,这类作品另外我只知道一篇,那就是菜蒙托夫的‘塔曼’。……”
(亚·谢烈勃罗夫[季洪诺夫]):关于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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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列昂尼德·安德烈耶夫算得是甚么作家呢?这人简直是律师的助手,老是非常喜爱说漂亮话。……”
(亚·谢烈物罗夫[季洪诺夫]:关于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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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人们对作家提出了很大的要求,作家要想出人头地是很难了。莫泊桑在短小的短篇小说领域里取得了世界荣誉和名望。读者觉得其他一切作家的作品都是重复,而且是拙劣的重复了。……”
(包·拉扎烈甫斯基:安·巴·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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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废派是根本就没有的,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契诃夫毫不留情的驳斥我。“您在哪儿找到他们的?……在法国有莫泊桑,在我们这儿我开始写短小的短篇小说一一文学的新潮流就是这样。至于颓废派,‘新时报’上的观察者把他们大骂一顿,他们反而高兴起来。……他们是骗子,不是颓废派!他们贩卖腐烂的货色。……宗教、神秘主义、种种恶作剧!俄罗斯农民素来不信宗教,农民早已把魔鬼藏到浴棚里椅子底下去了。这都是他们故意想出来,愚弄读者的。您不要相信他们。他们的腿根本不是‘苍白的’①,而是跟大家一样毛茸茸的。”
(亚·谢烈勃罗夫[季洪诺夫]):关于契诃夫)
① 指瓦·雅・物柳索夫的诗:“啊,把你那苍白的腿盖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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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说,我不属于任何阵营。……当然,我对进步文学的代表们怀着深深的敬意。……可是有许多疯疯癫癫的自由主义者钻进这个队伍里去了。……他们没有真诚的信念,没有灵魂,主要的是他们连才能的影子也没有。……”
(西格: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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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批评家老是喊叫文学的贫乏。……他们总是这一套老年人的唠唠叨叨,别的就没有了。……其实相反,现在出现了许多有才能的青年作家。我们用不着唉声叹气。”
安东·巴甫洛维奇热烈的谈到高尔基、安德烈耶夫、库普林,谈到文学中的新流派。他对颓废派作家采取否定态度,说他们虚伪的装腔作势,毫无意义的模仿外国作家。
“他们在俄罗斯文学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们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这些俄罗斯的梅特林克是些悬在半空中的人。……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垮台,写不下去的。可是高尔基、安德烈耶夫、库普林,却会在文学史上留存。他们的作品会长久被人阅读。”
(叶·卡尔波夫:跟契诃夫的最后两次会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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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为我们这个时代没有好批评家,许多有益于文明的东西和许多优美的
艺术作品就埋没了。”
(米·巴·契诃夫:在契诃夫的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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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讲的是报纸工作。……您要知道,这种工作比广义的文学工作,例如,比小说写作更能吸引人。小说家、剧作家、艺术家,都不可能经历到那种在斗争时候一定会经历到的、美妙的兴奋感觉。……各种激动都有各自的快乐。各种斗争也一样。就连“为斗争而斗争’也一样。你们,报纸写稿人,常有机会看见自己的斗争的直接结果。……这种快乐就连最杰出的作家也不会经历到。……”
(西格: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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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报刊工作者完全不同了。首先他们成了家,住下来,跟一切城里人一样。这对他们的工作起了很有害的作用。报刊工作者得完全自由,各处都去,丢掉一切旧习气和小市民式的道德。如果必要的话,他不妨在码头上,在甚么地方的小船上,在草原上过夜,到一切娼尞盗窟去访问,因为到处都有人,报刊工作者得熟悉他们,为此必须研究他们。报刊工作者得往下走,到地下室去,因为那儿住着无家无业的人或者犯罪的人;他也得往上走,到社会的高处去。可是我们却有种种旧想法:这样做不方便,那样做又不合章法。”
(“达冈罗格的席勒”:回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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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没抛弃过参加报纸工作的渴望。至少在他一生的最后十年中是这样。
“该办一份便宜的报纸。报价是四个卢布一年。这样的报纸是需要的。”
“办一份人民的报纸吗?”
“甚么叫做‘人民的’?我们都是人民。不是办人民的报纸,而是办一份大家都能看得懂的报纸:农民能看,三等文官也能看,任甚么人都能看。眼前就有个榜样:‘万人杂志’。这份杂志办得挺好。人人都看。这才是真正的人民杂志。不应该办专门的人民杂志。要知道,我也是从人民中间来的。不瞒您说,我的爷爷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可是话说回来,我就是不要看那种专门的‘人民的’杂志。”
(符·叶尔米洛夫:契诃夫的光辉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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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敬佩托尔斯泰,把他跟另外所有的作家完全分别开来。在他那时代的文学界中,他发现许多有才能的作家,同时又发现作品中的人物千篇一律。有一回他表白了他这种意见,说当代的作家不善于描写人物,实际上大多数作家各写一个人物,少数作家写两个,只有很少几个俄罗斯作家(他的同辈)才写三个。这些人物化了装,在许多小说里换上不同的性别、年龄、官阶、环境。不过,契诃夫说,一般说来不应该抱怨我们现代文学贫乏。(应当说明:在九十年代就跟现在一样,各处都纷纷抱怨:“现在我们的文学多么贫乏啊,比方说在七十年代那是甚么样子:有屠格涅夫,有陀思妥耶夫斯基,有民粹派作家!”)“不可以凭一两年的情形来评断文学,”安东·巴甫洛维奇说,“抱怨文学贫乏的这类牢骚是素来就有,将来也会有的,可是如果凭十年到十五年的发展情形来看文学,那它就显得丰富了。”
(M·Л:九十年代的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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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贵族才会写长篇小说。我们这班人(平民,各种不同出身的人)写长篇小说已经不行了。……我们造起鸟笼来可是很内行的。不久以前我看见一所这样的房子:三层楼、二十个小窗子、雕花的门廊,门廊上写着‘酒馆’!这是巴尔费侬①,不是鸟笼!为了建筑长篇小说就一定得熟悉使一大堆材料保持匀称和均衡的法则。长小说就是一座大宫殿,作者得让读者在这宫殿里自由自在,而不要像到了博物馆里那样又惊奇又烦闷。有的时候得让读者忘记人物,忘记作者,暂时休息一下。因此就得有风景描写,或者写点可笑的事,埋一条新的伏线,写几个新的人物。……”
(亚·谢烈勃罗夫[季洪诺夫]:关于契诃夫)
① 古希腊的一座神殿。
(汝龙译)
(译自“契诃夫论文学”,国立文学出版社,莫斯科,1955年)
选自《文艺理论译丛(上)》,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年5月第一版
本期编辑:陈涛
校对:陈菁、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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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荐|诺瓦利斯:人越是无助,就越是对道德和宗教敏感(高中甫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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