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AAC 6 颁奖典礼现场回顾 | 投稿情况及获奖文章点评
中英文投稿情况点评
费大为
中文投稿质量普遍提高,
但大多仍旧难以跳脱“规范”写作。
今年的中文投稿质量依然有一个普遍的提高,这意味着有越来越多优秀的写作者参与投稿,这是令人鼓舞的。在这些投稿文章中不乏写得非常精彩的,但不能忽视其中存在的一个现象,那就是很多评论文章仍然处在“中等水准”。
当然,批评的标准不是唯一的,审美判断和艺术判断也没有绝对的对和错。评审注重的是阐释判断的能力。如果判断力很弱,那么阐释就不可能强有力。我希望青年写作者在学习写作时更关注自己的感受和写作的激情,不要把获奖或者入围作为自己写作的目标,更努力地投入写作才是更重要的。我参加了多届IAAC初审的评审,在没有入围、没有获奖的作品中,我也看到了许多闪光的作品。因此对我来说,参加评审也是充满愉悦的发现过程。
Henry Meyric Hughes
翻译是IAAC评选必须面临的一个问题。
曾经有一位中文参赛作者这么形容差强人意的翻译对作品的影响,他说这相当于把米其林大厨做的美食放到微波炉里转一下再拿出来吃,这味道就变了。确实,不好的翻译会削弱作品的表达力,而优质的翻译则是不增不减,它能最大程度保持文章的原汁原味。
艺术批评写作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创作。
艺术批评写作不应该被看作是展览或艺术家作品的一个附属品。我们必须看到它本身可以带来的很多附加价值,也正因为这些潜在的附加价值,批评写作者必须超越展览和作品本身,将整个写作当成一次创作,只有这样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才能发挥批评所潜在的价值。而我们在寻找的就是这样一种声音,我称它为“有主人翁精神”的作者所发出来的声音。这样的一种声音不是艺术家的附庸,不是艺术家的发声筒,他发出来的是自己的声音。正式这种声音让艺术批评写作者打破规范写作模式的闭环,用主体意识和批判性的观点引导观众和读者找到更多理解艺术作品、艺术展览和艺术家的角度。
艺术批评写作需要停下来思考。
当下,社交媒体无孔不入,渗透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这种信息碎片化和即时性毫无疑问将影响我们写作的方式。现在这个时代,我们可以称之为“自拍年代”,每个人都用自拍,发朋友圈,发脸书,在各种社交媒体上发声。似乎每个都迫不及待要发表些什么,着急着要发声。但批评写作是一个需要沉淀,需要思考的过程。青年写作者们还是需要放慢脚步,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慢慢消化巨大的信息流,通过自己的独立判断去发出真正的声音。随大流或在商业化和市场力量的推动下去写作,去发声,这个态度是艺术批评写作不可取的。
获奖文章点评
翁子健
这种多元首先是来源于评论对象的不同。第一名获奖者纳迪姆.萨曼所评述的是2018年12月在维也纳某私人画廊举办的艺术家个人展览。第二名获奖者蒲英玮评论的对象是2019年6月份在上海龙美术馆举办的展览,与前者不同,这是一个综合了文献、历史、艺术作品等多种元素的展览。根据评论对象的不同,相应的评论维度和评论要求自然也不一样。所以说,其实是很难把这两篇文章放在一起评审的。
评论写作不仅需要恰当的引用,
也需要生动的文笔打动读者。
作者对评论对象有非常全面的评论和思考。一篇评论文章的态度倾向可以简单地分为正面和负面,这篇文章很明显是一篇正面的评论。正面评论的基本目的是帮助读者更好地、更深刻地体验和理解这次展览和艺术家的作品,可以说这篇文章做到了这一点。作者出色的文笔让我们非常佩服,无论是对作品造型、形象的描述,还是对观众与作品相遇时所发生的情景、心理状况和精神活动的描述都非常典雅。这是我们给这篇文章评高分的关键一点,因为文字功底对于所有类型的写作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评论写作也不例外。艺术评论不能只注重理论分析,也要有好的文笔去打动读者。
评论文本与评论对象是否需要水平的对等?
是否要对艺术界的焦点话题做出回应?
这些问题仍有待思考。
对于这篇文章,我也提出两点疑问供大家思考。第一点,艺术评论固然需要好的文笔,但是有时候过于良好的阅读体验又令我们不禁要思考,他是不是写得太好了?文章是不是符合评论对象的实际状况,还是脱离了评论对象的现实际状况?这里隐含着一个评论类写作通常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对于评论类写作的定义、责任和伦理的思考。评论类写作是否只能与评论对象保持水平上的对等?我个人认为是不一定的。这个问题大家可以想一想。第二点是艺术评论写作对于艺术界讨论焦点的回应。阅读这篇文章时,我马上想到近年艺术界比较令人注目的一个讨论:2014年,一篇文章引起了国际评论界激烈的争论,这篇文章提出了“僵尸形式主义”(Zombie Formalism)这个词,指的是一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形式主义。得奖文章的评论对象,在我看来,是有可能被划归到被指责为“僵尸形式主义”之范围内的。然而,作者并没有对这一焦点话题进行回应。有机会的话,我期待能听听这位作者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带有强烈批评立场的评论令人欣赏,
但是否能有力地呈现,则需要强大的
论证能力和材料支撑 。
蒲英玮的文章呈现了一个良好的历史视野,这也体现了作者本人对20世纪中国艺术史有相当的兴趣。此外,他评论的对象有特殊性,这个展览不是一个普通的当代艺术展览,而是比较是一个“主旋律”展览,同时,它又是一个私人收藏展。这个展览展出了很多珍贵的历史文献及作品,蒲英玮利用这个展览的契机,通过艺术史的角度,希望能够重新唤起一些历史和当下社会的理念问题,这些问题涉及到一些属于中国的重大价值争论,这些争论在历史上发生过,或一直存在,但它们或许被遗忘,或许被屏蔽,我想蒲英玮是希望通过对这个展览的观看,重新开始思考和讨论。
蒲英玮的这篇文章持有一个明确且强烈的批评立场,我十分欣赏这种姿态。也正是因为这篇文章指向一个宏大的问题,肩负着一个重大的评论任务,所以它真正的意思,已超越了评论对象本身了。处理这样巨大的课题,不仅需要大量地论据论证、历史支持,还需要强大的思辨能力和深厚的文字功底,难度自然是比一篇单纯的展览评论要大得多。
此外,这篇文章也涉及到了一些专门知识。对于研究中国历史或中国美术史的人来说,这篇文章饶有趣味,因为文章中提及的历史参照、评论和立场都是研究这一领域的人所熟悉的。相反,对于那些不在这个研究领域的人来说,则较难主修文章讨论问题的语境。这也是这次评审过程中的一个难点所在。
Chantal Faust
艺术评论写作既是一种艺术创作,
也是作者一种参与重大议题的尝试 。
艺术写作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创作,它能够与评论对象相互呼应,相互映照。而纳迪姆.萨曼的文章从第一个字眼就抓住了我的眼球,他的措辞和表达非常生动,其所选取的展览本身也是非常有意义的。纳迪姆.萨曼通过对自身感受的剖析来进行一个反向的阐述,这一方法使得他与艺术作品的关系达到了共融。也就是,他不仅站在写作者的角度,同时也站在观众和艺术家的角度,并且在这三者之间形成了一种互联关系。这篇文章另一独特的角度就是当代艺术如何通过视觉制造一种冲击力,以及如何在当代社会背景下挖掘作品理念在其中的身影。
所有二等奖的文章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作者都将手中的笔纸和艺术评论这些载体本身当作他们参与一些政治或社会重大议题的尝试,而这些重大议题都关乎如何改变或者塑造我们对于世界的理解。汤姆·特雷弗(Tom Trevor)的这篇《库克船长的新衣》(Cook's New Clothes)选取普利茅斯威廉皇家庭院举办的展览“库克船长的新衣”作为评论对象,这一展览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多元的组合,它集合了视觉艺术、行为表演,装饰艺术等等多种艺术表现形式。而当你仔细阅读这篇文章后会发现,这样一种多元的混搭组合恰恰与这个艺术家本身所想要表达的观念相呼应,也就是不要轻易地进行简单粗暴的归类,因为世界本来就是混合在一起的一个巨大混合体。此外,汤姆.特雷弗也剖析了艺术家对于从另一个历史视角重新诠释“欧洲中心主义”的意图。而“欧洲中心主义”作为一个重要议题,是值得处于当今社会的我们去不断深思的。
李素超的作品对于建筑和建筑新的定位及冲击力有着自己的解读,并且她的解读是非常吸引人,非常引人入胜的。
邵亦杨
中央美术学院(CAFA)人文学院副院长、教授。2004年起于中央美术学院研究和教授西方美术史和世界现当代艺术,曾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重点项目——“西方现代视觉文化与艺术研究”——负责人,并荣获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主要著作有:《20世纪现当代艺术史》、《全球视野下的当代艺术》、《后现代之后》、《穿越后现代》。
艺术评论写作既需要掌握良好的写作规范,
也需要有批判性的真知灼见 。
一篇优秀的艺术评论往往是熟练运用写作规范和坚持批判性立场的结果,而这一点我想我们的青年写作者还有所欠缺。比较明显的是,自由撰稿人与学院学生的区别。自由撰稿人大多富有创造力和批判性,他们对于选题会更有独特的视角,但是他们或许欠缺的是一个良好的写作规范。这里的规范并不是指模式化的写作,而是对于观点的引用必须有理有据,不能带有任何先入的预设,更不能是推测。一篇强有力的评论文章,无论是对作品进行批评还是认可,作者的观点都必须做出具体有力的论证。如果要提出反对意见,那么你必须清楚说明那个被你所反对的观点是什么,从哪里来,以及为什么你不认可。而这是学院学生会接受到的一个写作训练。
但是学院学生存在的一个巨大问题就是过于温和,缺乏批判的视角。一篇失去批判性的评论文章是空洞的,失去了评论的内核。所以,为了强调评论文章的批判性和社会内涵,这次我们将奖项颁给了那些敢于说话的、有社会意义的、有批判性的文章,更是希望鼓励各位艺术评论写作者能够保持独立思考,也敢于发出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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