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打误撞走上环境教育道路，我在校园做农场的二三事

Original 马蹄席小艾种帅小菜 2022-06-07

导言

「耘野的线上课堂」第十三期，马蹄同学，为大家带来主题为“校园农场的环境教育意义”的分享。

大家好，我是马蹄。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经历。我一直是武汉某个学校的普通老师，通过某次学生活动，误打误撞走上了环境教育的道路。这个过程中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在此和大家分享一下。

校园农场的诞生

小时候，我家附近有很多的荷塘，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那里水资源非常丰富，有很多湖泊。长江的某一次决口之后，湖的旁边形成了一个和长江相连的湖，水质非常好，每年到了夏天，有很多家庭带着孩子到湖里区游泳。湖中间的水非常清澈、碧绿。而且在湖边上还有蝌蚪、野花，每到春天就会有很多人去那边抓蝌蚪，放在瓶子里养。

但在我上中学的时，那个湖不知道为什么被填平了，填平之后从水里捞出来好多很大很大的鱼。那段时间，整个街上卖的都是特别便宜的鱼，甚至还有上百斤的大鱼，大概是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后来，很多种类的鱼一下子全部都绝种了，当时这件事情震惊到了我，因为没有想到一个我们都很喜欢的湖就这样没有了。

填平后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建筑垃圾填平的一块沙地，后来又做成了房子，这个过程在我们这儿反复出现过很多次，武汉有大量湖泊、湿地填平以后做成田地，逐渐又变成了房地产开发的地区，所以我们的这个湖就变得越来越少。

当时这件事情对我还影响还挺大，但是也没有觉得这件事情我们能够做点什么，虽然我很喜欢的自然环境消失心里很难受的，但是当时也想消失了就消失了，我们也无法做什么。

后来到中学中教英语。我自己还是很喜欢自然，不过也仅限于就是买一些植物种。基本上我到什么地方工作，就在那个地方种植物，而且会带着别人一起去种植物。

但是当时也没有想到这件事能够跟我的教学有什么关系，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园艺爱好者吧。

我觉得自己种的种植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但是学校里面只有普通的树木，没有什么花草，我就希望能在学校里多看到点花，就找了一块儿空地，把那个地方的垃圾清理一下，然后从家里带点种植土，带点植物的小苗来，开始在那个里面种东西。

在这个的时候，我觉得就是自己的私人的一个爱好，也不想要干扰到任何人，所以也没有叫任何人来帮忙。但是就经常有路过的学生看见觉得很有意思，就来问我：“老师，你在干什么呀？”我说“在种花”，他说：“那为什么要种花？”我说“不为什么，就是就是好玩儿呗，没有什么用”，但是这个学生他就会问：“我能不能也来种一下，我来帮忙”。我说“那可以呀”，因为那个在地里干活还是挺累的，有学生愿意来充当免费劳力，我当然求之不得，我就把这些任务就交给孩子们来做。

结果，我就发现有些孩子，他非常能干，别看他平时在课堂上表现的不怎么样，成绩也不太好，可是他干活儿还挺会动脑筋。我们一起把这个小花坛改造出来，逐渐地在里面都种满了植物，变成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来来往往的学生路过都会停下来看，我们就觉得还挺有成就感的。

但是这件事儿学校其实并不支持，觉得植物种得乱七八糟的不美观，后来在学校的一次整体改造装修的时把这块儿地方全部都给铲掉了，种上了普通的绿化灌木。这个地方被铲除之后有一个学生从这里路过，他问：“老师为什么这个地的花都没有了？”我说：“因为学校觉得这个地方这样不太好，所以就铲除然后改造了。”可能体制内的学校常会发生像这样的事情，学校在做一个决定的时候并不会去考虑这个事情是不是是老师或学生真正需要的，它只更多的是为了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不是领导要求做的事情，他们就不会去做。如果是学生自发地做一些事情，他们就不太重视也不会支持。

尽管如此，作为一个非常不安分的老师，我并没有放弃，我还是想把这件事情继续做下去，因为看见学生参与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而且我在这个里面发现了很多我以前在课堂上没有办法发现的一些学生的优点，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挺值得做，而且当时我也因为经过几年的种植有一些经验，我就发现我们还可以种的更好，因为我们那个学校里的绿化的土壤并不是太好，如果我们把它进行一些改良，制造肥料的同时又可以减少垃圾，何乐而不为。

所以为了避免麻烦，还是给学校打了一个报告，说我们想做一个堆肥的活动。但当时学校的后勤主管部门的人就没有理我，我等到过了一个月去问这个到底行不行，人家说这个垃圾会破坏学校环境。

我说因为我做了这个调查，有很多办法，做的方法得当的是不会对周围的环境产生影响。他又说这个对有火灾的隐患，我说那我们里面放进出茶叶等东西有很多的水分，不会产生火灾。实际上腐烂散发气味儿和产生火灾，这两件事情是不能并存的，但是他们就都用来作为驳斥的理由，但我觉得应该都是可以避免的，但他们仍然不同意。

不同意我就去找学生工作部门，问他们我们可不可以做一个学生的环保团体，因为我当时了解到上海根与芽，可以成立根与芽小组来做一些学校的项目，当时学校的学生工作部门就同意了，其实我做这个社团的目的还是为了做堆肥和种植。

我们就得到许可之后，我就去把这个小组成立了，因为当时经过几年的时间，已经有了十多个学生一起长期在跟我一起做这个种植的活动。并且我也给上海根与芽发去了申请并注册成功了一个小组了，于是我们就开始做这个有机农场的这个项目。

这个项目当时是一分钱也没有的，就自己从家里带了一些工具，基本上一个孩子分不到一件工具，然后在校园里找了一个特别隐蔽的角落，收集了一些废旧的桌椅，把废旧的座椅，门窗的木头拆下来，然后钉在地上，做了最早的一个堆肥的围栏。

我们这个活动和一般的学校捡垃圾的环保活动有一个显著的不同就是你可以看到所有的孩子在做事的时候都是兴高采烈的，和捡垃圾时候的愁眉苦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因为这件事情是我们大家商量以后决定他们自愿的来做的，不是被迫来做的，所以虽然其实同样是每天都是干着很脏很辛苦的活儿，他们却仍然觉得很开心，而且第一个围栏做好之后很快就装满了，我们发现学校里原来有这么多的垃圾。

后来做了第二个围栏之后又很快装满了。又做了第三个，把所有的材料全部都用完了，还没有容纳下全部的那个落叶，但是我们也只有这个能力了。

结果这时候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这些落叶压根儿就不变成堆肥。我们当时很着急，想如果这要是不能变成肥料，就成了一个垃圾堆了，而且当时因为我们做好堆肥之后就被学校还是发现了，学校说批评我说不能做这个你为什么还要做，要求赶紧把它拆除，当时我没有作声，因为当时我们已经收集了好多落叶，要拆除是很麻烦的，学校也不想派人来做，我当然也不会做，所以我们就继续那么堆着。但是这个时候我们还是得要想办法解决落叶并不变成堆肥的问题。我们后来总结应该是当时的堆肥太干，而且水又比较远，有没有足够的水分的话，就没有办法发酵。不过，我们在等了有半年的时间，差不多逐渐有雨水，之后堆肥开始慢慢变黑了。然后我们把里边变黑的那个叶子先拿出来放到地里面去进行一部分的土壤改良，就可以种植物。

这个时候我们遇到的问题，就是没有经费，因为没有工具，也没有种苗，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我们这个活动很难继续下去，所以我们经过商量以后想的办法就是大家一起去摆摊儿挣钱。

当时想到能够卖的东西，大概就是植物。我们把之前捡来的废弃木箱里种植的一些小苗，还到花市去批发了一些小植物，把它装盆儿，写上标签，然后大家自己商量着定价，做了一些促销的方案，这些基本上都是孩子们自己想的，然后自己做的海报，还承诺说如果这个植物死了，我们老师会赔你，其实我没有这样讲过，不过既然孩子们这样说，我也只好硬着头皮给他们兜底。

一开始他们其实没有什么信心，因为从来没有做过生意，他们担心卖不出去会赔本儿。我说那如果赔本儿的话，那这个成本反正是我出，没有卖出去大家就把这个当作是我们活动的奖励，大家自己分一分拿走好了，如果能卖掉的，那就用来做经费。

结果没有想到大家做了精心的策划促销之后，把所有的植物全都给卖掉了，大概赚了有100来块钱，大家都非常的开心，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特别富有的人，而且自己能够解决任何的困难，即使没有人来帮助我们。我觉得这个对于他们的自信心的提升非常有帮助，而且他们在这个过程当中互相的协作分工，最后把事情完成是很棒的一个体验。

更重要的就是大家第一次在学校里感觉到自己能够决定一些事情，并且能把这件事情通过集体的努力一起来完成，这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而且我和学生之间的关系也从一个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紧张的关系变成了平等的分工合作关系。学生对我的态度也跟之前我仅仅在课堂上当老师的时候相比要轻松自在很多，有一些平时表现不是太好的学生在课堂学习上面也有进步，这个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校园农场的发展

后来在这一年的年底，因为学校要评武汉市的绿色学校，需要一些学生活动的资料，这个时候他们就想起了我，问我有没有留资料，我当时做了一大本儿的记录，就把这个资料交给他们，后来他们发现这个东西非常好用，不光评绿色学校，还评各种其他的项目，都能够用上，大概找我借了有四五次。

后来，为了让领导来看，还把我们原先的堆肥的围栏拆掉，做了一个结实的新围栏。从那之后，他们就不再说我们这个地方破坏环境，但是也还是没有给我们任何支持，无视我们的存在，但是大概算是默许了。

我们学校绿化面积很大，树木很多，所以每年的落叶也很多，加上学校2000多位师生每天中午吃饭的厨余，全部放到一起来做成了质量很好的堆肥。

而且因为我们没有钱，也用不了那么多，我们就经常会分享给武汉本地的花友，让他们自己开车来，可以免费拿走。他们帮我们拿走的时候，实际上就帮我们做了翻堆肥，因为我们对肥是需要翻动，增加空气，而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劳力可以来做这件事，而同时虽然是免费，他们也很多不好意思白拿，还是会带来一些植物送给我们，所以我们也节约了一部分的费用，而且通过这个办法也让更多的人推广了。

我们在用肥料在改良土壤之后，在学校的种植的地方越来越大。

我们活动的模式基本上是每一年都要在新进校的学生里面进行招募。学生承担主要的工作任务，二年级的组员就负责带领新的组员，让他们熟悉环境，接手日常的工作，主要是。每天要去食堂收集菜叶垃圾，然后维护园地，如拔草、清除塑料垃圾。

因为学生在维护园地时看到给垃圾袋人带来的麻烦，所以我们在做调查的时发现，很多孩子都讲到他们会节约使用塑料袋，会把散落在地上的垃圾捡起来放进垃圾箱，有了很多行为上的改变，因为他体会过塑料垃圾带来的问题。同时我们还有一个繁重的工作，就是拔草。因为每年暑假过了之后，地里全都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草，也是因为改造土壤之后变得非常肥沃，所以以前寸草不生的地方，长成一片森林一样的野草。

不过孩子们觉得拔草是一件很酷很好玩儿的事情，还会摆各种造型，做得挺开心的。我们平时还有一些好玩一点的事情，主要就是种植物。

每个人都要认领自己的植物，然后负责照顾。他们有的时候就把那些他种的植物当作是自己的孩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维护，比如铺路。园地一到下雨天，就变成了泥巴地，下雨的时候就会很泥泞，我们希望学校用废旧的水泥砖给我们铺一下，但是学校说没有人手，没有时间来做这件事。所以，后来我们就估算了一下，大概每两个男生或者是三到四个女生，一次可以搬动一块儿水泥砖。后来我们就一天搬两三块砖，以这样的速度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这条路做好了。

这个路不光是没有用一分钱，而且是用废旧材料做，把这从地里清理出来的大量砖头石块儿都填到缝隙里面，废物利用。后来这条路时间长了还长了一些小植物，很好走又非常漂亮，大家也非常为这条路感到自豪，觉得是做了一件方便别人而且可以一直流传下去的一件事情。

我在活动的感觉是修路和种树这两件事儿是特别能够给人以成就感的，因为他知道他做了一件好事，而且这些好事会给后来的人不断的提供方便。我曾经在园地当中种了一棵桑树，多数都是从种子开始种起的，因为没有钱去买树苗儿，那棵桑树我们就看着它从一根筷子大小的一个小苗长大概有两三层楼高的大树，并且开始接桑葚，当时我们干完活儿以后在树下聊天，我就说这个即使将来我们都不在了，这棵树仍然可以给后来的人遮阴乘凉，这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当时就有学生说那我们把我们的名字刻在上面吧，我说如果做一件好事，其实也不一定要留名，不过后来也有小伙伴儿说，做好事还是应该要留名，这样会给孩子更深的印象。

我们还有一件就是分享收获。因为我们的地里种有蔬菜、果树、香草，每年还是有不少的收成的，我们每年基本上至少要有两次聚餐的活动，就把地里的这个菜收一收，再加上我出钱去买点儿其他的。

我们就可以吃个火锅、做点菜，这个也是每年他们最期待的活动之一，并且地里的菜，因为因为没有打药，多少会有一些虫眼。

学生看虫眼太多，我就说这个菜，要不就摆外边，这些叶子就不要了吧，学生都舍不得扔，说这个没有打药有虫眼的菜是这个无公害的菜，是绿色食品。

有一次我们做果酱的时候，做成果酱之后把它涂上面包，然后在草地上就分给我们的小组成员吃掉。路过的学生都非常的震惊，因为他们发现这个社团居然还做东西吃，所以之后的一学期就多了好多报名来参加的人。

后来我们也用这个项目找一些公益机构申请一点儿经费，做了一点儿改造，把园地围成了几个花瓣形状的小花坛，并且还买了一些工具。

学生都还挺开心的，特别是有了那个放工具的架子以后，他们说我们都更愿意到工具房去拿东西了，在放工具的地方走来走去看了好久，那种喜悦和自豪之情非常的有意思。

在这个过程当中，我自己也通过这个项目不断寻找机会和别人交流和学习，我才知道原来我做这件事情叫做环境教育，并且在世界上已经有很比较成熟的一些理论方法来做这件事情，而且世界上有很多的地方、更多的人也在做这件事情。我因为跟上海根与芽一直有联系，所以也带着学生去参加过根与芽的年会，也参加了培训。在2016年的时候参加了环境教育研究与实践学习班的培训，我发现我们这个活动其实可以来评估一下的效果。

当时做了一个访谈的形式，采访了有15个学生。因为当时只能通过电话、QQ来访问，就收集了一些他们在活动当中的收获，然后问到了许多我意想不到的一些东西。

我主要是从环境教育的五个目标：觉知、知识、技能、态度、行为方面来调查，以及从个人层面，即人际沟通、社会互动、自我实现与挑战、个性成长方面来进行调查，然后发现学生在这个过程当中的收获。

我发现学生在这个过程当中的收获还是很大的，因为我们的活动中首先让学生有平等的学习的机会，尽量鼓励学生独当一面来完成一些项目，比方说有一个好的点子，那我们就让这个想出这个点子的这个孩子作为领导者来分配任务，包括我在内都来协作和支持他。每个人轮流去主持，对与人沟通的自信心、处理问题解决纠纷的能力都有非常明显的提升，他们在访问当中也都提到了这件事情。

愿意来参加这个活动的学生都是非常热心、能吃苦、较好相处的孩子，或者说他在这个过程当中会变得越来越能吃苦、有责任心、更容易和周围的人相处，所以他们也有一个非常好的良性互动的一个群体，有的时候一些不愿意跟家长或者班主任说的事情，他们会在这个群里面跟他一起劳动的小伙伴儿或者是跟我来说，我还解决各种各种各样的学生的情感问题，非常有意思。

校园农场的收获

但是很遗憾的是这样一个活动，我们做了大概七年左右的时间，我们从2011年做到2017年。但是这个时候我们学校换了一个新的校长，他是一个对于环境的整洁要求非常高的人，来了之后就把所有的卫生死角、堆放的一些杂物全部清理走了，他觉得我们这个园地也是一个杂物也需要清理，所以就在九月份的某一天把这个地方全部都铲除掉了。

这个地方因为之前确实种的花草植物非常的多，我们前前后后中了有六七十种，是一个看起来有点杂乱但是生态非常好的一个地方，我们在那里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昆虫、鸟类都很和谐的生活在一起，而且这个地都基本上不怎么需要维护。除了开学时需要拔一拔草以外，学校对这个地方的投入是零成本，其他费用的是我自己来维持，通过义卖或其他的一些交换方式来解决，是一个可持续的项目。

但是可惜的是在学校管理的层面来看，这就是一个脏乱差没有价值的地方，应该被清除，所以我能理解他们也是希望能为学校做一些好事，但是由于理念方面的巨大的鸿沟，我没有办法去跟他们沟通，这也是我做环境教育的时候感到很无力的一件事情。

这个地方没有了之后，学校有很多的老师，都来跟我说他们觉得这个还挺可惜的，觉得我们之前做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想不管怎么样就是做一件好事，大家还是能够看得到，并且也会对周围的人有一些影响。

在这之后，我们跟着康奈尔大学在线课程的团队一起去美国参加了北美环境教育协会的年会，我们在上面还分享了一些国内环境教育的经历，还参观了很多很棒的城市农场、自然学校。

现在国内的环境教育很有意义的，但是和国外仍然还有很大的差距。

环境教育对于学校和我个人而言，可以把它作为一个和世界交流的一个窗口，同时也是我们自己不断的学习和成长的一个经历。

我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

整理：丁敢当

校对：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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