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玛伊佐诗选 | 瓦萨，神通的瓦萨（节选）/ 幽蓝的哥伦巴斯
瓦萨，神通的瓦萨（节选）
谁在偷食祀神的祭品
谁在夹缝中铸就巢穴
谁在追逐多余的神灵
谁逼迫我在黑暗的刀锋上入眠
谁让邪恶的精神一直伴随我
谁让神圣的疯狂填满我的灵魂
献祭的人和祭品都已死去
骨制的护符被挖掘机拔除
野火在消融铜铸的神铃
万物暗哑
神灵孤独
我如此疲倦
请烈火将我的身体点燃
让身体的火焰绽放在黑暗之心
让无尽的燃烧沉睡在黑暗的灰烬中
我如此怯懦
只有黑暗紧紧将我包裹
火焰远去的时候
一切不可预知的事物永存
当黑暗降临的时刻
你进入我体内
驱使我长久的躁热和疯狂
神通的瓦萨
我需要长久的克制
才可以让我的世界获得安宁
当雷声滚过寂静的天空
闪电刺穿那长久的黑暗
请不要再迟疑
请不要再拒绝
请不要再嘲笑
让我们的身体和灵魂都接纳来自瓦萨的力量
让我们真正服从他的召唤
我要用复沓的诗行记录这一切
正如瓦萨在反复召唤我们
太阳尚未升起
我无法看见心灵旷野上亘古的黑暗
所有的不安和死亡都指向一个不成熟的句式
但我知道
那些失忆的词章终究会找到我
因为我同样在寻找它们
鸟雀的声音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
一切都没有像太阳一样规律
那些关于死亡的古老歌谣沉睡已久
我拒绝和众人说话
但我还想和死去的先人谈谈
我要与失声者附体者失败者打交道
我要指给他们白色的道路和通灵者的大道
我知道 我走的是最危险的道路
只有死去的人为我领路
所有我说出的言辞
都是我从死者的最后一口气中盗取的
他们或背叛我
或服从我
他们和我登上山顶 藐视一切
在群山之中
所有亡灵的路都是从山巅到山巅
引领他们的毕摩
必须保持长久的缄默和神圣
我长久地停止不前
我背负的重担令我如同一只岩羊在石山独行
我的重负不是英雄的重负
只是一种自嘲
此时，有迟疑者被困在山中
他们疾病缠身
那些无法学会敬畏者
在城市饱受火焰的惩罚
他们的皮囊被点燃
被长久地放弃之后
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注定没落
在没有太阳的日子里
我们学会用黑暗彼此照亮
我终究是一只鹰
我无法真正长久的降落
我以太阳作为我的眼睛俯视大地
和大地上的所有生灵
我注定与太阳一起飞升
只有我的高傲和愚蠢不断在降落
神通的瓦萨
只有无边的黑暗才可以抵达你的面前
只有虔诚的祝词和歌唱才可以抵达你的面前
神通的瓦萨
我爱你胜过任何一种植物和动物
我爱你胜过虚无和幻影
我爱你胜过遥远的过去和未来的事物
神通的瓦萨
有人背离你而去
是为了失去自己
我向你靠近
是为了找到自我
神通的瓦萨
铜铃声声将你呼换
经诵呢喃将你召唤
请让这一切归于无限
神通的瓦萨
祀神的酒杯已经空无
烹调祭品的火塘已经熄灭
神龛里已开始悄悄爬进蛀虫
祭祀的经文已经失传
神通的瓦萨
今夜你降临在何处
神通的瓦萨
马桑树的神枝与荞麦的琼浆也不能令你为之所动
野鹿和岩羊的献祭也不能让你为之所动
瓦萨 神通的瓦萨
我从未停止过对你的召唤
我从未停止过走向你
瓦萨 神通的瓦萨
请让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归于寂静
请让我的迷狂和不安得以治愈
请让我的焦躁和疯癫得以治愈
神通的瓦萨
请治愈我
我将洁白献祭给你
我将黑暗中的鲜红献祭给你
我将一切苦难献祭给你
我将一切佳肴与琼浆献祭给你
神通的瓦萨
黑夜降临的时候
我怀着真诚的心
踏着雷声
踩着露水
借着闪电的光去寻找我的道路
神通的瓦萨
在黑暗即将消逝的时刻
我带着漫长旅途的疲惫
起身将太阳迎接
因为那里住着我自己
被瓦萨灵选中的人们啊
只要保持好身体和灵魂足够的圣洁
只要保持好对万物的怜悯和爱
那些失传的祭词会重新被念诵
那些失传的歌谣将会被再次唱响
那些曾经的隔阂会被重新解除
那时
所有的眼睛都满含感恩的泪水
所有的疾病都会被治愈
所有的死亡都是愉悦的
神通的瓦萨
我们是您虔诚的儿孙
请赐予所有的父亲都不再举家迁徙
请赐予所有的母亲都不再离开他们的孩子
请赐予每一股山泉都清澈地流淌
请赐予每一寸土地生长的愿望
请赐予所有的山脉根基无损
请赐予所有的疾病都被治愈
神通的瓦萨
我们是您虔诚的儿孙
请赐予我们热爱……
瓦萨 神通的瓦萨
我已接纳所有的亡灵
我将向着这神性灵魂作永恒的攀升
那高高在上的神龛空无
昭示那亘古的孤独
那抚慰心灵的经文在焚烧中发出辉光
照亮亘古的黑暗
瓦萨 神通的瓦萨……
幽蓝的哥伦巴斯
1
神通的瓦萨
我用以倾听自己心灵的双耳似乎已失聪
我听不清那些来自心灵深处传出的那些古老的响动
当英雄支格阿鲁的神驹斯姆渡叠从我身体的某处飞出
在游人如织的北美街市飞奔时
我意识到千百年来
这匹神驹从未死亡过
它一直在寻找它的骑手
我听到
它的翅翼划过天空的风声
它的四蹄叩响大地的响声
此起彼伏……
2
神通的瓦萨
我知道，除了你之外
还有很多神祇
我知道，他们都还没有完结。
我想，我毕生的使命就是
唤醒那些古老的
在黑暗中沉睡的神祇。
3
神通的瓦萨
我独自一人在哥伦巴斯
面对众多的异乡神祇
我多么孤独
在临走前，母亲曾告诉我
当我独自一个人的时候
鸟群会为我领路
露水会为我领路
因为你
一切都可以被倾听
一切都是澄澈的
一切都是明朗的
4
神通的瓦萨
在哥伦巴斯幽兰的黄昏中
群鸟啼叫着
在头顶的天空
我独自一人
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我也不知道
究竟
哪里才是我最终的故乡
5
神通的瓦萨
我常常在哥伦巴斯幽蓝的黄昏中
独自沉默
我无法
对这里的落日嘱咐什么
在这里
我只有
向万物学习说话
6
神通的瓦萨
在哥伦巴斯
一切都在说话
一切都无人理解
在这里
忘却这篇土地曾经的主人
或离开这片土地的人们
同样是智者
7
神通的瓦萨
在哥伦巴斯
那至福的寂静从我周围升起
我把身体里那个喧嚣的自己
赶出去
和着这寂静之声歌唱
8
神通的瓦萨
在哥伦巴斯
我常常想起山上的世界
想起那里自由的空气
想起那里曾经孕育过生命
如今
我在山下的世界生活得太久
我无法将捆缚的自己解放
9
神通的瓦萨
在哥伦巴斯
我每天都必须面对清晨的残梦
我站在这巨大的废墟之上
赶在落日之前
重建
我在哥伦巴斯的每一天
10
神通的瓦萨
在哥伦巴斯
我几乎忘记了山上的世界
我太沉溺于这喧嚣的
山下世界
只有那至福的寂静
与太阳一同升起的时候
我才会想起……
11
神通的瓦萨
经过无数的歧路
我来到山外的哥伦巴斯
在那里
我看见日光丰盈
青草碧绿
我看见
松鼠在马路上大摇大摆
我看见
带狗的女人成群结队
12
神通的瓦萨
哥伦巴斯
夏日的清晨
松果高挂
蝉虫如潮的交响
还尚未退去
13
神通的瓦萨
智者引领我
抵达山外的哥伦巴斯
我看见暴雨之后
雨水在低地汇聚成渊
昼夜不停地
流向更遥远的低处
水迹如昨夜的梦境
始终模糊不清
14
神通的瓦萨
我下山
来到山外的哥伦巴斯
我看见
在暴雨之后
蘑菇已破土而出
苹果已由清变红
成群的麻雀
在玉米地里相互追逐
仿佛洪涝从未发生
15
神通的瓦萨
在山外的哥伦巴斯
我看见
街区耸立着无数宏伟的教堂
我也看见
街道上伫立着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在哥伦巴斯
我听见过教堂里
布道者滔滔不绝的言辞
我也听见过临近的街区
不绝于耳的枪声和警笛
16
神通的瓦萨
在山外的哥伦巴斯
我遇见过年轻的
禁欲教士
我也遇见过
儿孙满堂的老牧师
我目睹过
在俱乐部表演的
跨性别者
我也见识过裸露着身体
游行的同性恋者
17
神通的瓦萨
在哥伦巴斯无限的街道上
我看见过一个妇女
焦急地走进德鲁伊教魔法店
报告母亲的病情
我也看见过一个男人
被强制送进
大学医院的抑郁症病房
18
神通的瓦萨
在哥伦巴斯蓝宝石般的
天空下
我是一个孤独的行者
我常常像一个
梦游者
在阿巴拉契亚山下漫游
19
云霄之上生银树
分明是洛博芷底山脉的另一侧
又或是同一侧
我感觉有些不确定
灯光一直亮到快要天明
才被我掐掉
我顺便又问了阿作
带一些药片来
为了治愈
腐坏得听不见的部分
我从楼梯上往外走
它被钉满了钉子
仍松动不堪
从一栋房子延伸到野外
或是院子
一片高地
被环行的小路围绕
房子里的人不断问我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我说：“这里和芷尔博一样
是洛博芷底山的一侧。”
这里有松树
也有许多更大的树
有一根深色的旗杆插着
非常高
可是没有任何旗帜
有孩子穿过小路走到
房子旁更贫乏的社区
有许多苍蝇肮脏的粪便
突然我似乎在旗杆上荡了出去
直至
我看见云霄之上长出
那棵银色的大树
那时我忘记了
一座更陡峭的楼梯上
那巨大的诱惑
20
每晚乘火车离开哥伦巴斯
火车的声响
总是在夜晚的某一个时刻
从远处传抵达我
然后又缓缓离开
驶向夜的更深处
直至消逝在无边的黑暗中
每天夜里的这个时刻
我躺在床头
又乘坐在这深夜的某个位置
追寻这梦幻般的声音
仿佛每晚
我都要乘着它离开
我总感觉
我在哥伦巴斯
又不在哥伦巴斯
21
无牵无挂的死者
我常常在梦中见到他们
有的甚至
只在某人那里听说过
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当你见到他的时候
你会确定无疑
你见到的就是某某
似乎你们相识已很久
很随意地谈话
或者去共同完成一件事
又或什么话也不说
相视而坐
当漫长的黑夜消逝
晨光突入你的眼帘
有管道工正在敲门
他大概不需要担心
水路堵塞
22
那白色的骏马何时降临
奥伦特吉河的岸边
是联合墓园
新街口外大街上
是铁狮子坟
仁涅洛博山头的森林里
是火葬地
在刚刚逝去的八月
这些墓碑和火葬坑
像巨大的信号塔和接收器
让我的生活不断受到干扰
此刻，我不能安静下来阅读
我不断地向它们张望
许多车辆疾驰而过
我不知道 那白色的骏马
何时降临？
△ 文、图：拉玛伊佐
theCreator：拉玛伊佐
拉玛伊佐，1987年生于大凉山。彝、汉双语诗人，译者，文学批评写作者。北京师范大学博士生，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东亚系访问学者。
图文由拉玛伊佐授权刊登，theCreator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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