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歌（3）
第99期
说故事/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7
忙起来真的意识不到时间的快慢，光是一件一件的事，办了又是一件；一个一个的人，见了又见。
缪海军跨出镇剧场往文化站里走时，感觉浑身轻松，压在肩上的沉沉的担子，终于算是卸下来了，而且卸得那么漂亮。
春天夜晚的五一路，像蝉终于挣脱了褐色的壳，看上去是清爽干净的。
缪海军头脑子里过电影一样地，回放了刚刚结束的五四青年歌咏比赛，好像也挑不出毛病。
他觉得比赛结束时，组委会人员集体上台亮相，陈书记跟他握手时特别有力，停顿的时间也长，明显超过了他和压轴的女歌手握手的时间。
尽管舞台上嘈杂，但他还是听清楚陈书记的话了。
陈书记说很好，很不错，小伙子辛苦了，好好干。
袁书记和前排就座的几位镇干部，还有已经退下去的几位老同志，说笑间评点着几个有意思的节目和演员。
可惜蒋站没能赶过来，血压不稳定，头昏好几天了，一直在家静养。比赛开场前，缪海军特意又打了一次电话，问他能不能争取过来下，蒋站说我在家躺着呢，你不要分心，我在家里给你鼓劲加油，不要让我失望。
现在缪海军打了个电话过去，告诉他活动取得圆满成功，请师傅放心。
蒋站说好，好，我一直就看好你嘛，果然没有叫我失望。
缪海军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主要是师傅您带得好，给了我这么一个难得的锻炼的机会。
又准备打给城里的大伯，看看迟了怕打搅他休息，就发了条短信过去。
第二天一早，站上几个人和缪海军开玩笑，没想到缪指导的主持功夫也了得，最起码是省台的水平。
缪海军谦虚地晃了晃手，哪里啊，播音主持是我的专业，在学校锻炼的机会比较多，也算轻车熟路，或者说瞎猫碰上只死耗子。
正说着大伯的电话到了，缪海军出来接了。
大伯告诉他昨晚蒋站跟他也说了，这次活动搞得很好，上上下下都满意，蒋站夸你打了一场漂亮仗，向大家展示了你的才华。蒋站还感谢我举贤不避亲，推荐了一个好苗子，欢迎我抽时间下来检查指导。
大伯最后语重心长地嘱咐他，有了一点成绩应该肯定，但是不能翘尾巴，务必要夹着尾巴做人，还说有了成绩，将来我就更好说话了。
会计小郑喊缪海军过去签字拿钱，吴芬说太夸张了吧，这么快就拿奖金呀。小郑说不是奖金，蒋站一早电话来，叫把加班费先领了去。
吴芬说这个蒋站，前年活动的辅导费六百块钱，还没给人家柳老师，我去找他。
缪海军领了八百块钱，到图书室抽出六张交给吴芬，说先给柳老师吧，老拖着以后怎么再请得动人家呀。吴芬很意外，不好意思地推脱了。缪海军说大姐你拿我当外人了，我们文化站伙的一张脸，你也是为工作，不能让你不好做人。
吴芬只好勉强地接过来，说你这是给姐补台，行，以后有什么需要姐的，你吱一声。
08
夏天对文化站来说就是生意人的淡季，除了配合上面下来的一些群文活动，本镇的社区村场和企业基本没什么动静，估计是大热天人都懒得动弹了。
缪海军也一样闲着了，幸福广场的一帮老头老太心血来潮要学小苹果，请他去辅导了几天。
流行歌曲有什么好辅导的，特别是这种口水歌，无非是跟着喇叭多唱唱，花了四个下午就没他的事了。
在站里也就把台账整理整理，闲了去图书室翻翻书报杂志。现在有闲情雅致或者好学上进的人很少了，也是途径多了吧，图书室从早到晚也没几个外人过来。
这天下午，吴芬临时送婆婆去镇卫生院，请缪海军替她。缪海军在几排木头书架间来回看了，又翻翻借阅卡，寻思了该建议蒋站把图书室升级换代了，采用电脑录入，听小郑会计嘀咕过这事，大概是站上挤不出这万把块钱，吴芬也不愿意学习电脑，反正借书的人也少，就一直拖着了。
缪海军听见有人在窗口问有人吗，过来一看顿时愣了一下，居然是吕玫，也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吕玫好像刚洗过头发，显得黑亮蓬松，闻见近似于牛奶的味道，又像是那种香芋杯奶茶的芬芳。
缪海军说你好，来借书啊。吕玫一笑说吴姐不在呀，来还书的。
吕玫说缪指导不记得我了？缪海军赶忙说记得记得，你来练过两次合唱，还有那个小女孩，特别可爱。
吕玫低了一下头，眼睛里掠过一丝害羞，轻声说是我女儿，甜甜。
缪海军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就看她手里的书。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和《苏童文集 婚姻即景》。
吕玫说暂时不借了，吴姐回来麻烦你跟她说一声。
吕玫转身离开时，西边的太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罩着图书室门口的一小块空地，仿佛是斜拉的一张网，吕玫从网里穿过去，勾出了身形的剪影，轻盈的简净的，瞬间就不见了。
缪海军觉得有点失落，回头把吕玫的借书卡拿在手里仔细看了。
借书卡已经有些年头了，照片上的吕玫看上去二十刚出头，清秀的脸上透着单纯和稚气，是青春富有朝气的小姑娘，清纯得像盛夏里绽放的荷花。职业登记栏上的学生划掉了，下面补写着镇羽绒厂政工干部，爱好特长栏填的是唱歌主持读书。
缪海军无端地觉得吕玫是神秘的，其实也才见过三次，听别人提到过几次，可就是对她的印象很深，这种好感显然是因为她看上去有些文艺的气质吧，这在尹庄镇上是不多见的。
袁芬下班前匆匆地杀了回马枪过来。婆婆虚惊一场，只是劳累了需要多休息，袁芬抱怨她就是会瞎烦神，什么都要管，什么也帮不上，添堵。
缪海军告诉她吕玫来找她了。袁芬说知道了，打过我电话了。缪海军好奇的问你们是朋友啊？袁芬说是小姊妹，关系一直不错。
袁芬说吕玫是个倒霉的女人呐。男人好赌，在镇上开了个什么狗屁公司，说是出国劳务中介，也没见他办出去几个，今年倒被查出替人开假发票收钱，判了三年，婚也离了，女儿才五岁丢给了吕玫。她做姑娘时说亲的人多呐，是个小才女，人又标致，也不晓得她当初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九头牛拦不住，现在吃苦头了，真不知道她的日子怎么个过法。
09
这天上午，艺校的同学吉海珍找到站里来看他，聊了没几句，吉海珍说她有个表姐在本镇，这次过来主要是陪陪她，反正工作的事还没定下来，正好再玩一阵子。
吉海珍打趣道，我要是高材生也不愁没班上了。毕业回到县城所在的城关镇，文化站没进得了，亲戚介绍去镇幼儿园做老师，她担心自己性子急干不好，一直犹豫着没答应。好在家里条件不错，又是独生女，父母就随她的意思了，等等再看。
吉海珍临走时说，改天请他去表姐家做客，表姐的酸菜鱼特别拿手呢。
袁芬跟缪海军说，大兄弟，我看这个丫头对你有意思呢。缪海军说怎么可能，我们同学都处得不错，她是个假小子，跟我们热嘈呢。
袁芬说假小子也是要开窍的呀，我眼睛毒呢。缪海军只得搓了手说，不会的，再说我才工作，暂时不会考虑个人问题的。
袁芬笑起来，对了眼只怕什么都不在话下啦。
缪海军心里蓦地闪过吕玫的名字，他自己也被惊到了。
下午正呆坐了，刘团长电话里问缪老师有没有空，有个演出计划想和他汇报一下。
放下电话，蒋站进来了，递给他一份县局的文件，要求各镇结合各自实际，组织几场暑期送清凉文艺演出活动，节目以自备为主，必要时县局帮助协调支援。
蒋站说这个是对你的考验，要引起高度重视啊。你考虑考虑，拿个方案。
送刘团长下楼后，缪海军已经有了活动的计划，和蒋站一说，蒋站当即表示，完全可以，就这么办吧。
缪海军把县局的要求和刘团长的计划结合了起来，两场芝麻一场打。
县里的一家酒厂找到夕阳红歌咏团，提出请他们出一台节目，到全镇各村巡演，宣传厂里的新品低度荷花仙子白酒，算是商业搭台，文化唱戏，提供的经费自然不薄。
蒋站叫缪海军不要跟刘团提县局的要求，只是从丰富节目提高质量的角度，由文化站牵头再充实进来几个节目，费用两家再商量。
刘团长连连说好，光是我们老同志跳舞唱戏也嫌单调，回去就抓落实。
袁芬建议节目主持让吕玫来，好在演出都是晚上，不碍事的，多少也是个补贴。实在走不开，就委屈下缪海军上，不会误场。
蒋站说可以，不晓得她愿不愿意来呢。看来他是知道吕玫的处境的。
袁芬说这是我们在帮她，日子还要过，不能老是灰心丧气的，这个工作我来做。
几个独唱情歌对唱和现代舞都是现成的，刘团长那边也早准备好了，主打是广场舞《小苹果》《忐忑》《最炫民族风》和几段老淮调，太极拳表演，老太太们的扇子舞健美操，总的看来花式齐全，效果不会差的。
赶好几幅彩喷宣传招贴，拉了个横幅，横幅上写：暑期送清凉，文艺送下乡，酒香飘村场，最美夕阳红。
缪海军觉得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有些滑稽，不过要照顾到方方面面，就不去顶真了。这样差不多就齐了。
酒厂派的大巴，头一晚就停在站里，车身上花花绿绿的广告，看得人眼花。缪海军夜里起来，猛地瞧见车身上古装打扮的荷花仙子，挥出半尺宽的水袖，托住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几瓶酒，神神叨叨地，吓得不轻呢。
酒厂方面的负责人提出来，演出中间要有机地穿插一些宣传推广，设置有奖问答，诸如酒的名字度数香型特点价格等等，都是些三岁小孩都能回答上来的问题；
当场兑现的奖品，是小瓶装的白酒，二两，美其名曰品鉴珍藏版。
缪海军笑了说，没问题，增强互动，活跃气氛，效果肯定很好。
对方临走时放下两瓶白酒，说是限量珍藏版，请缪指导先尝为快。缪海军连连说不用不用的，对方笑了说，这又不是行贿，就是两瓶水嘛。
等他们一走，缪海军把门虚掩上，打电话给大伯，说孝敬他两瓶好酒，改日送过去。
大伯说自家人破什么费啊，缪海军说是协作单位送的。大伯哦了一声，我最近血糖血脂都上来了，你大伯母看贼一样看着呢。这样吧，你送给蒋站吧，他要是不肯收，就说是我的意思。实在不收，你就自己先留着。
缪海军找了个花花绿绿的塑料袋，把两瓶盒装酒用报纸裹了放进去，拎着往宿舍去了。
2016年6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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