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几点钟回家？
第119期
说故事/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1
我认识的人中，算得上妩媚的，肯定只有费铃了。
费铃当时是我一哥们的女朋友。
我这位哥们长得很像徐志摩，一脸忧郁，热衷写诗，拍照的时候，总是手上握着本卷起来的《诗刊》，目光迷离地投向远方。
哥们在他上班的医院有间单身宿舍，有时候鼓动我们去偷看港台的言情片三级片武打片啊什么的。
有一天晚上正看着，忽然有人砰砰地擂门，我们慌慌张张地关了D V D，假装谈起了文学和艺术。
门一开，是个长发的女孩，飞快地扫视过我们，嗔怪了说，我都敲了半天啦，老实交代，你们干什么坏事的？
哥们郑重介绍，这位就是费铃。
费铃探出细长的手指，和我们逐一握了手， 浅笑了点头，顺势将臀部搭在床沿上，斜伸出修长的双腿，踢下尖尖的粉色高跟鞋。
我们面面相觑，推搡着支吾着要走。
费铃笑出声来说，别呀，我可不想坏了你们的好事。改天我介绍几个小姐妹给你们认识，光看不练，多没劲哎。
我们还是羞愧难当地坚持撤退了，一路上议论着费铃，有的说她像张曼玉，有的认为更像舒淇。
张曼玉像只水灵的银狐，一会儿纯情一会儿俏皮，精灵般的叫人捉摸不透。温碧霞的眼睛几乎不能直视，标准的魅惑的小妖精。
周慧敏就是个女学生，好像一小杯白开水。周海媚很有故事也太多城府地漂亮着，不是我们这些毛头小子镇得住的。
杨紫琼就不要提了，简直就是个男的，我们当她是以前念书时的班主任，可怜三年没见她笑过。吴家丽长发飘逸烈焰红唇，好像被全世界辜负了抛弃了，委屈着一张精致哀怨的脸都不知道对着谁。
关之琳美是美了，却美成了一块巨大的冰糕，寒气彻骨，远在云端。李嘉欣就很不一样的，虽说也是高个大眼，却好像亲切温柔的邻家小姐姐。张敏是邻家小妹，忽而乖巧忽而存心跟你对着干。
邱淑贞始终大大咧咧心不在焉地穿了很少的衣衫，动不动就搭着块小红布，躲在红木大床里翻滚腾挪，帷幔半掩，白生生的嫩肉若隐若现。
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她和同样娇小肉感的翁虹，就是两只裹了块三角红布巾的橡皮球，撑到要爆，在大风里满世界放肆地打滚，还经常滚到我们的大头梦里，又像两尾银光闪耀的大鱼。
叶玉卿，呵呵，你懂的，简单直接，粗暴彻底得让你来不及好奇和害臊，倒是舒淇，我们觉得她就是朵粉嫩饱满的花蕾，沾着欲滴的露珠儿，叫人想亲近，又有距离，多少还有点心疼她。
我们一致达成共识，费玲像舒淇，费铃是妩媚的。
02
哥们和费铃好了三年就散了，我们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有时候朋友们聚会，他俩也不生分，当然在我们看来，主要是费铃有意无意地撩逗他。
有一次费铃带了个戴眼镜的男朋友来，嘻嘻地笑了窘着哥们和他拼酒，她坐边上托着腮，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望望那个，就像张曼玉后来演过的客栈老板娘，风情万种，意味深长。
哥们后来辞职去了南方，费铃也辞去了护士的差事，辗转在城乡，做起各种生意。哥们不再和我们联系了，费铃倒时不时会召集我们聚聚，有时还找我们办点小事。
有一次我们被她拉去百老汇唱歌，我点了首刘欢的《在路上》，刚要开唱，费铃冷不丁地斜靠上来，抬手够去话筒，轻声地说，各位亲爱的朋友，请允许我把这首歌献给你们，也献给一直在路上的最亲爱的费铃。
我要回沙发上去，费铃示意我别动，故意夸张地偎过来，我只好尴尬地站着直到她唱完。
“ 那一天，我不得已上路，为不安分的心，为自尊的生存，为自我的证明。路上的辛酸已融进我的眼睛，心灵的困境已化作我的坚定。在路上，用我心灵的呼声，在路上，只为温暖我的人。”
斑驳晃动的灯光里，我竟然看到费铃的眼中，闪动着盈盈的泪光。
03
这些年里，费铃做过的生意杂七杂八，仿佛是什么来钱做什么，可是都不能长久。
她开过保健品店，捣鼓过洗头房足疗房，做过地产酒代理，张罗过婚庆礼仪，还加盟过连锁餐饮，最短的是办了个放映厅， 三个半月关了门，稍微长点的是间品牌服饰铺，也没撑满三年。
有一回， 我在路上碰见过她，挤在马自达里，一车子衣服堆得老高，摇摇晃晃，她不住地伸手去压去够，满脸的惊慌。
大冬天的，她额头上居然排满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犹如粗拙的针脚，面前的一道刘海，冒着稀白的热气。
说是临时被主家催了腾仓库，约的货车又坏在路上了，只好救急瞎倒腾。我要帮忙，她笑了直摆手，你忙你的，我习惯啦，小菜一碟。
有一次我去一个单位办事，推开负责人的办公室，一眼看到她侧身坐在长沙发的一角，黑色的蕾丝边网状低胸长裙，别了一支银白的月牙胸针。
看见是我，费铃特别高兴，冲负责人说，这是我最亲的哥，您更得照顾照顾我这个妹妹了吧。
她是来谈房租的，预备在这单位楼下开一间土特产兼茶叶店。
隔了十来天，费铃约我们聚一聚，蛮高兴地感谢了我，看来那位负责人多少还是给了我些面子的。
也就是那一次，费铃和我聊得比较深些。
她说这些年尽瞎折腾了，老是不上路，生意越来越难做啊。自己就是闲不住，逮着什么就先做起来，盘算着边干边等机会吧。
最难受的其实倒不是人累，是心累。光是那些大大小小的部门，形形色色的干部，虚头巴脑的老板，就让她头疼。
说到这里费铃话里有话地看着我，飞快地一笑，说你懂的。
我顿时闪过之前听说的关于她的几个小段子。
她有过把个什么老板灌得钻进了桌肚，众人费劲拖出来直接送去了人医。
还有过什么部门的小头目，去开了房约她过去谈谈，她居然有办法请了位警察朋友跑去敲门，说是临检。
还有一回她跟人吃饭喝酒，结果喝醉了，慷慨激昂地痛陈创业之艰难，坏人之防不胜防，后来对方跟她成了哥们，介绍给我们认识了，也都跟着她喊大哥。
我就笑了说理解理解，所以我们敢轻视一些大老板，却不敢小瞧你这位小老板。
费铃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承认自己有点傻，不过傻人有傻福，我老公喜欢呐。
说完她有点害羞地莞尔笑了。
费铃说，老公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黏人，一天望不到她就慌了，电话跟个苍蝇撵着似的，只晓得问，费铃你究竟几点钟回家？烦死人。
费铃的语气是埋怨的，神情却有些小得意。
04
费铃有个幸福的小家，老公包容鼓励她这么来回折腾。
在儿子心目中，费铃简直就是女奥特曼。
费铃的老公， 就是当年她带去的那位拼酒的眼镜先生。
当时他输掉了，也喝醉了，谁拖他横竖不肯走，直到聚会散了，他还烂醉如泥没醒过来，死活抱住大厅里金灿灿的柱子，嘟囔着费铃费铃，我们一起回家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再也没有喝醉过，但是他一直像当年那样，深爱着费铃，这个妩媚而认真的女人。
2016-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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