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读│住房不仅只是住房：墨西哥建筑师塔蒂阿娜·毕尔堡谈社会住房

222

住房不仅只是住房：墨西哥建筑师塔蒂阿娜·毕尔堡谈社会住房

一所房子不只是一所房子。

Tatiana Bilbao, 2018. A House is Not Just a House: Projects on Housing, with essays by Gabriella Etchegaray, Hilary Sample, and Ivonne Santoyo-Orozco, Columbia Books on Architecture and the City.

Sources: https://www.architectmagazine.com/design/a-house-is-not-just-a-house_o

https://cup.columbia.edu/book/a-house-is-not-just-a-house/9781941332436

墨西哥建筑师塔蒂阿娜·毕尔堡出生并在墨西哥城长大，1996年毕业于伊比利亚美洲大学。2004年，她创立自己的建筑工作室，在中国、欧洲和墨西哥均有项目。她是西班牙内战后逃到墨西哥的巴斯克建筑师托马斯·毕尔堡的曾孙。

《一所房子不只是一所房子》一书，包括毕尔堡最近在哥伦比亚大学建筑、规划和保护研究生院的演讲，以及数位同事和学者的反思。本书追溯了毕尔堡各个住房设计项目，既包括大型社会住房项目，也有到独户家庭豪华住宅。这些项目提供了一种思考住房极限的方式：从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不管是哪种类型，她的作品都包含一个有关住房的论点，住房既广阔又极简，住房不可分割于外部大环境，住房根基于生活的基本需求。毕尔堡在在墨西哥动荡的社会住房历史中工作，她主张即使在环境不太理想的情况下也要参与进来——通过参与，她提出基于墨西哥的住房建设策略，对其他国家和地区亦有借鉴意义。

墨西哥城的社会住房历史

我想从墨西哥城的住房历史开始，因为一旦我开始理解住房这个话题，我就变得更加政治化、更有兴趣参与住房建设。墨西哥政府一直在努力赶上住房需求。1940年代标志着墨西哥大规模建设社会住房的开始。1940年代是一个超级现代的时刻，完全受到国际风格的影响。墨西哥城最早的大型社会住房项目之一是马里奥·帕尼1947年建造的Unidad Miguel Aleman。他后来的另一个项目，即1958年建造的Centro Urbano Nonoalco Tlatelolco，是这一时期政府建造的社会住房的典型代表。显然，现代主义有它的问题，这种规模的多户家庭住宅反映了这些问题，但现在我必须说，许多类似这样的社会住房项目并非不宜居。它们都位于市中心。Tlatelolco位于墨西哥城最重要的主干道——改革大道上，两旁摩天大楼林立。

20世纪中叶，墨西哥社会住房项目对不同材料、不同表达方式和不同建筑类型进行了非常有趣的实验，比如Unidad Santa Fe，同样由帕尼于1957年建造，其特色是针对不同家庭结构建设不同面积的住房单元。其他人则实验提供住房的组织方式。一般而言，社会住房是由政府资助、建造并进行分配——政府会以非常便宜的价格把房子给予或出售给人们，以小额支付。但是突然之间，正如建筑师德奥多罗‧冈萨雷兹‧德‧里昂(Teodoro González de León)1959年在瓜达拉哈拉的项目一样，社会住房项目开始与工厂主合作，为员工建造住房。这是墨西哥一种全新的社会住房类型；与此同时，许多建筑师积极思考公共空间和公共环境的设计。何塞·玛丽亚·古铁雷斯·特鲁希略从1960年代开始建设的Unidad Independencia，包括了非凡的文化项目，比如剧院和图书馆等。许多知名的建筑师和从业者，都在努力建造严肃的社会住房。

1980年代社会住房开始发生真正改变。我认为社会住房发展到今天是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但也有一些关键时刻。首先，1985年墨西哥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位于特拉特洛尔科和华雷斯的许多多户家庭住房倒塌，导致人们逃离这座城市，逃离这些社会住房项目。由于地震，在尚为满足的住房需求之外，政府面临着更大的住房需求，政府需要建立一个新的系统，才能每年建造更多住房。1992年，当时墨西哥的总统卡洛斯·萨利纳斯·德戈塔里决定改革村社土地公有制度(ejido)，即传统村社共同拥有土地的制度，开始允许人们出售他们的土地份额。村社土地公有制度第一次私有化向市场开放。这为那些具有这类地产所有权份额的人创造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房地产市场，这些房产大多为市郊农地，从而启动了一个私营房地产商参与建造社会住房的系统。私营房地产商一方面可以从以前的村社购买廉价土地，另一方面可以从政府处获得开发社会住房的补贴，创造了新的社会住房模式。

我认为，这是墨西哥社会住房开始变得糟糕的时刻。它带来了量产住房的心态。面向中低收入人群的商品房成了大生意。一夜之间，类似伊斯塔帕卢卡的开发项目——拥有2万栋相同房屋的项目——开始在墨西哥的郊区全面兴起。这被认为是一个很好的模式，因为它们满足了需求。2000年，比森特·福克斯·克萨达总统领导的新政府宣布将为墨西哥再建造200万套住房。他们做到了：在六年的时间里建造了250万所房子。实现这一目标的唯一办法是允许开发商进行有问题的操作。

马里奥·帕尼设计的Centro Urbano Nonoalco Tlatelolco

由哥伦比亚大学GSAPP提供

显然，这很大程度上是受到1940至1950年代美国郊区发展模式的启发，营销一种在城市外围田园家庭生活的景象。墨西哥的开发商为这些项目辩护说，“谁不想要一栋具有沥青屋顶、前有停车位、后有一个小花园和院子的房子来构建一个完美的小家庭？”当然，这种模式对于塑造我们的生活方式影响非常强大——它在世界范围内不停复制——但是直到1990年代墨西哥才真正感受到它的影响。复制美国莱维敦郊区发展模式对墨西哥造成了很大破坏。它引入了一种新的中产阶级模式。问题是，当你将这种以汽车为中心的模式应用于中低阶层人口时，他们缺少向上流动的机会。你需要基础设施、道路和学校。如果无法提供这些东西，最终会产生像伊斯塔帕卢卡这样的地方：远离市中心荒无人烟的地方建造无数一模一样的房子，没有基础设施、没有道路、没有汽车、没有学校、没有医疗服务、没有工作。住在这里成了一场噩梦。你可以用明亮、活泼的颜色在画纸上描绘它们，但实际情况却非常暗淡可怕。

这种开发出现在墨西哥全国各地。开发商难以拒绝购买廉价土地的机会——无论距离现有城市多远。你可以贩卖这些山顶梦幻小屋的故事，但真实的生活非常艰苦。有时候城市扩张，把这些房地产开发项目整合进来。但如果没有，这些开发就成了城市规划问题。一旦建造了2万个住房单元，服务就必须到达，因为有6万人居住，相当于一个中等规模的城镇。原本并无规划支持该地的城市不得不承担这个负担。否则就没有通往这些开发项目的道路，也不会有生计。但这些新郊区往往位于没有多少钱的市政府管辖范围。这是墨西哥政治分裂的结果，墨西哥的税收不是根据市区居民人数或需求来分配，而是通过联邦来分配，分配极不均衡，完全是政治性的。因此，这些城市很少有资源进行基础设施维护。我说的基础设施维护不是美化环境或人行道。他们没钱用电，也没有适当的警力；他们没钱处理污水。这里是荒芜的岛屿。

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最糟糕的是身份和个性不断被诋毁和否定。在这样一个雷同建设的环境中，家庭被分割，像成排的砖块、商店产品或开发商底线的数字一样呈现给国家看。我们必须重新树立住房是为人民服务的观念。

我理解“商业”可能是生产我们所需要的住房数量的必要条件，但我们不能忘记住房是一项人权。住房不仅仅是用来卖的。住房是为人而建的，这是我们始终需要考虑的。这就是为什么在我的建筑实践中，景观——我指的是在我们建筑的地点及其周围的一切——是如此重要。建筑总是沉浸于周围环境之中，它影响周围一切，反过来也会受到周围一切的影响。我认为建筑师总是在建造城市，即使我们只关注建筑本身。我看不出建筑师、景观建筑师、城市设计师或城市规划者之间能够完全分离。房子周围环境立即成为房子的一部分。一所房子不能只靠自己生存。这是建筑师有时会忘记的责任。

更大的问题是，我们如何开始为住房设计价值。虽然金融模型和转售价格可能是现有价值的指标，但我们可以想象一个更好的系统，在这个系统中，住房价值实际上是由家庭的生活质量决定的。

造价8000美元的房子

墨西哥的社会住房实际上是为有正式工作的人提供的，完全不能覆盖全国所有急需住房的人。墨西哥有一个政府项目，为该国最偏远农村最贫困的人提供一种可负担的住房——那些没有正式收入、无法获得信贷、也买不起任何大型社会住房项目住房的人。

低收入人群对这种住房的需求非常大，因此该项目对这类新房的建设进行补贴，使之可以用8000美元完工。许多不同的公司或承包商一直在与政府合作开发新的住房建设模式，因为在墨西哥这些都私有化了。市场上有将近100种模式，应用于墨西哥全国各地。这类住房通常都带有沥青屋顶、非常紧凑，面积43平方米，不够灵活，无法容纳任何形式的扩建。并且项目对房子的用途有诸多限制。

伊万·巴恩

阿库尼亚城可持续住房内部

一家金融机构请我们来设计另一种模型。我们开始实地访谈潜在客户。我们做了将近2000个访谈——非常快速的采访，用简单的图画，了解当地人民的需求。其中一个不可思议的发现是，每个人确实都想要一栋看起来像房子的房子。这非常有趣，因为在墨西哥，当人们建造自己的房子时，传统上会用平屋顶，并让钢筋伸出屋顶。整个国家的景观都为这样的建筑所覆盖。过去，钢筋确实是希望的象征——这是一种表达方式，“当我有钱的时候，我会加盖二楼。”这是对未来增长的声明和承诺。

然而，在还没有加建二楼的时候，事实上可能永远也加建不了，钢筋就成了失败的象征——增长的失败。现在没有人想要一栋没有完工外观的房子。所以，尽管所有低收入住房的模型都采用这种原型住房，但原因与其说是一种理想，不如说因为它代表了一种完工的住房。

伊万·巴恩

阿库尼亚城可持续住房

问题变为如何设计一栋看起来已经完工但实际上有可能扩建的房子。事实上，我们已经设计了一种模块化的房子，就像我们在中国鄂尔多斯做的那样。我们没有寻找一个新的模式，而是决定使用这种模块化房子。对我们来说，在这个项目中，模块化是创建一个新的、适应性更强的模式的方法。我们发现这是一个伟大的起点。模块化意味着我们可以用不同的材料将房子分成不同的部分和空间——我们可以在一些模块中使用砖块或更正式、更坚固的材料，在另一些模块中使用更临时、更轻的材料。这样，房子可以扩建；房子可以变形。展示这座房子的种种可能性非常重要，它可以继续保持灵活性，适应不同的生活条件和家庭状况——因为，例如，“正常”的两个孩子的家庭不一定代表大多数墨西哥人的生活方式。人们用房子做很多事情：工作、卖东西、谋生。尽管政府规定了这些房子的可能性——必须有两间卧室、一间厨房、及其最小面积等——但我们试图理解如何在遵循法规之余来设计更灵活和开放的空间。我们如何利用外部条件将更多的可能性融入到房子里，反之亦然？你如何将室内生活空间变成更公共的共享空间？共享厨房？有利于社区的东西也有利于你自己的空间。那么，我们如何将这些想法融入到住房单元中，并提出更有机的扩展方式？

位于恰帕斯的可持续发展木板住房原型

我们首先建在恰帕斯造了两种住房原型：一个用土坯砖，一个用木板。然后我们在2015年芝加哥双年展上再次建造了住房原型。对我们来说，展示适合不同环境和背景的房子非常重要。例如，在恰帕斯使用带有开放炉灶的室外厨房和带有无水厕所的室外浴室。必须调整规划以适应这些差异。我们还探索获得和使用当地材料的可能性：木质托盘、压实土砖、混凝土砖、普通砖，这取决于每个地方材料的可得性。临时材料，例如托盘，则可以让我们利用开放和可用的空间，用来储存粮食等。

人们已经开始改造他们的房子，粉刷、建造小房间、增加外部露台。令人兴奋的是，入住后人们开始真正拥有并改造他们的房子。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来了解房子是否有效。建筑需要更多了解建筑过程的有机方式，了解如何建造自己空间的人。作为建筑师，我们需要越来越多地融入这些知识，并且真正意会人们在他们的环境中建造和干预的方式。

显而易见，理想的做法是修正导致这些住房危机发生的系统性缺陷，并确保每个人都能获得体面的可负担的住房，例如，通过设定法定配额或监管行业利润来减少贪婪的投机行为。这也是为什么展开实验性的“激情项目”很重要，即使它们不太可能成为现实。

城读相关阅读：

（点击文章标题，或进入公众号回复标题前的数字获取文章 ）

城读 ∣城市阅读的记录

微信公共订阅账号“城读”，每周推送城市阅读笔记

关注我们，请搜索账号 CityReads

或长按上方图片，识别二维码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