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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青年论坛(第八期)|“此时此刻:新现实与旧情感——从李宏伟《现实顾问》谈起”发言摘编:岳雯

岳雯 十月杂志 2020-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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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作为方法

岳雯

岳雯,女,1982年9月出生于湖北枝江,北京师范大学文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副研究员。著有《沉默所在》、《抒情的张力》。获首届“紫金人民文学之星”文学评论奖、《南方文坛》年度优秀论文奖、第四届唐弢青年文学研究奖、第十一届《上海文学》奖。

李宏伟是一个新锐小说家。新锐的意思是,作为当下文学现场的见证者,我们可能共同目睹了一个小说家的诞生,以及他不断走向卓越的过程。我第一次读到李宏伟的小说,是在京东文学奖的评审过程中,彼时,我还完全不认识他这个人。在阅读一大堆令人昏昏欲睡的作品之时,突然读到了李宏伟的小说《黏稠雨液》,仿佛喝下了一杯浓咖啡,顿时清醒而兴奋起来。我当时不无偏执地想,即使只出现了这一篇作品,这漫长而无聊的阅读就算是值得的。这篇小说的基本架构,与后来出现的大热的郝景芳的《折叠北京》有着类似的设定,他是用丰裕社会和匮乏社会,郝景芳是一个折叠的城市的意象。但是,《粘稠雨液》触及了丰裕社会和匮乏社会的能量交换问题,这种交换不是单向的,而是双向的,我个人认为这篇小说体现出来的思想更深刻,也相对庞杂。我现在也依然认为,《粘稠雨液》是李宏伟迄今为止最好的中篇。谈论李宏伟,这是一个重要的起点。那么,李宏伟作为一个新锐小说家,表现出那些特异的品质呢?第一,他是一个对时间非常敏感,有立足现实再往上跃升一步的想象力。我们经常说,“未来已来”,李宏伟大约对此有非常深刻的认识。李宏伟的写作,可以称之为“双重写作”或者“寓言式写作”。“寓言式写作”,本体是“现实”,喻体是“未来”。纵观他的小说,大多数都是讲述未来的故事,但是仔细察看,他的未来想象在我们的现实生活有着草蛇灰线。这个未来,不是虚无缥缈的未来,而是体察我们现实的困惑、矛盾,是现实之上的未来。所以,他所描绘的未来有多深广,完全取决于他对现实认识有多深入。所以,他的写作是兼具“未来”和“现实”的写作。这对他的写作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一方面,他所表现的未来要足够新鲜,要让我们有“陌生感”,足够让我们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另一方面,他所思考的现实又要足够与我们息息相关,引导我们去细察生活中习焉不察的事物。从这个意义上说,李宏伟的写作确实与我们这个时代息息相关。《黏稠雨液》讨论的是贫富差距分化所带来的深刻社会问题。《国王与抒情诗》讨论的是,是要一体化还是要差别,我认为也是个人与共同体的关系问题。我们今天讨论的《现实顾问》当然是关于现实的问题。所以,我认为李宏伟选择了一条与其他人有别但绝对是陡峭的路。第二,他有着异常强大的辩证思维。受益于他的哲学教育的背景,在看待问题时,他擅长寻找到二元对立的两个点,从而在两者之间不断来回,互相击穿,互相剥落,不断翻转,从而实现不断深入。在《国王与抒情诗》里,他有着非常炫技的展现。看上去,国王与诗人构成了对立的两级,在他强大思维力的主导下,到后来,我们发现,两者构成了互相包含的关系,或者,正是因为互相包容,两者都获得了极大的能量。第三,他是一个格言警句型的作者,这一点突出表现在他的各种创作谈和对话中。比如,他说,“有那么一些未来,也许把它写出来,把它在某个平行空间普及了,也就规避了它在这个世界到来的可能。”像这样的一些句子,非常惊艳,也很让人着迷。我们也看到,他在小说中非常谨慎地控制这种格言化的倾向。格言显示出他抵达事物的本质以及对于语言的近乎炫技般使用的能力。而控制又显示出了他深知语言的限度。在“收”和“放”之间形成了某种张力。李宏伟的这三个特点在我们今天所讨论的中篇小说《现实顾问》中也有突出表现。

《现实顾问》的设定是,未来,我们将拥有以出卖个人权益为基础的可操纵的现实。这个现实允许我们随心所欲在各种虚拟情境中冒险(这个听上去有点像电子游戏的升级版),允许我们可以选择对他人的可见或关闭(这个听上去有点像朋友圈)。换句话说,未来的现实集合了人的社交功能、心理功能、体验功能等多种功能于一体,其背后是技术和资本联合操控。这一“未来现实”与“原始现实”构成了对立关系。“未来现实”意欲侵入、吞并“原始现实”。虽然李宏伟在感情立场上倾向于“原始现实”,认为这一没有经过技术所操控的“现实”虽然粗糙、生硬,但是让人有更为真实的情感体验,但是他并没有否定“未来现实”所带给人的优势与便利,以及在情感上带给人的安慰。他是用相对客观的标准去比较两种现实,从而提出”什么是现实、什么是真实、现实是不是离真实越近越好“等种种与现实有关的问题。他的落脚点在于,“。现实总在变化,但这些感觉和它们产生的时刻,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无法磨灭,也正是这些时刻决定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记住这些时刻,不管现实怎么变化,我们才不会丧失现实感”。从这个意义上说,《现实顾问》与《国王与抒情诗》的核是一致的,“人的激情只能作用于自身,人唯一可做的不过是自我安慰、相互安慰,也可以说,人的一切行为都是抒情,抒情也是人之为人、人区别其他物种物品的唯一要素。”在现实中寻找那些让你感觉到独一无二的时刻,辨认并牢记那些时刻,是我们生而为人的要义所在。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认为李宏伟看上去对未来充满好奇,跃跃欲试,但从本质上说,他其实是保守主义者。他倾向于“原始现实”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不管“未来现实”多么让人眼花缭乱,愿意以身饲之,但是,我们愿意去的“未来”至少应该保有让人选择的自由,至少那些在未来看来不具备交换资源的人们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今天论坛的题目是“新现实与旧情感”,我觉得特别好,这一点暖老温贫的“旧情感”非常动人。

从技术上看,李宏伟的小说也非常有特色。因为以“未来”作为描绘对象,那么,他很大的工作是要让人们进入他所设定的未来之中,所以,小说的各个部分,都需要围绕这一“未来”做说明。所以,他的小说不是那种叙事传导型的小说,而是拼盘式的,每一部分不与后面部分构成必然的联系,而只是对未来的不同角度的说明。我称之为“说明书”式的文体。比如,第一部分,唐山作为现实顾问所接到的咨询电话,关于双胞胎姐妹共同一个现实进而发生了自我认知障碍,其实就是关于对“未来现实”的一个基础性说明,这一情节对于后面故事的发展与走向不构成联系,它的存在,完全是为了说明“未来现实”的基本质地以及所可能引发的自我认知障碍。小说的很多部分都可以作如是观。这样一种技术模式,当然跟李宏伟写诗有很大关系。诗人的基本思维逻辑是并置式,转喻的静态结构,而小说家的思维是发展式的动态结构。所以,我们在李宏伟小说的很多片段里都能找到一种属于诗人的吟唱。这种写作方式势必需要更大的空间来承载。因为,小说的各个部分都要同时承担两方面的功能,一是对他所设定的未来做说明,一是推动叙事进行下去。所以,在长篇的体量中,他比较能游刃有余。到了中篇小说里,就明显觉得似乎还不够。要么显得叙事比较单一,要么觉得没有进一步挖地掘井。这也是为什么在读科幻小说的时候,大体量往往更能获得我们的青睐的原因。当然,这也给李宏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以为,在以后的写作中,他可能需要有意给叙事以压力,让细节与细节之间,自然发展出一种牵引力,推动小说往下走。对于新锐小说家而言,写作上的刻意训练恐怕还是必要的。

最后,大家都知道,《国王与抒情诗》出来以后,我是怒赞的。除了“逢人说项斯”以外,我写了长长的评来表达我的赞美与崇拜。当然,作为一个鸡蛋缝里挑骨头的人,我也表达了我的小小的异议。这个文章出来之后,李宏伟也跟我微信交流了意见,并表达了对“异议”的“异议”。限于媒介的原因,这个交流并没有充分展开。但是,我依然还保留我这一不成熟的观点。我认为,“如此浩瀚的开篇,事关人类的未来,落脚点却还是落在了文学这一针尖上。”我不会狭隘到将抒情仅仅理解为文学,但我认为,李宏伟提出问题的方式是文学化的。同样的,在《现实顾问》中,与“抒情”相仿,他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式都是文学化的。在文章里,我说,“像我这样的怀疑主义者大概不相信有什么能具备至高无上的绝对化的力量,即使抒情也不能。对于时代而言,对于生命而言,只有变化是永恒的。因此,抒情只有与一个个具体的时代发生关系,从中获得养分,才能构成张力。我曾经返回到八十年代的文学现场,去寻找抒情话语的痕迹。在那时,抒情从来都不仅仅是一种修辞形式,一种文学的表现形态,相反,抒情恰恰是与“新时期”的意识形态构成复杂的博弈关系,从而不断扩大其内涵,生成其美学形态。抒情本身也面临不断自我更新的挑战。倘若没有不断升级,同时代发生能量交换,抒情最终会丧失活力,不再为时代提供解决方案。”我觉得这是今天我们文学人都面临的一个复杂局面,倘若局限在文学范围内,倘若仅仅运用我们惯有的文学的思维方式来理解我们的现实与未来,恐怕会越来越趋于无力。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在今天需要新的“变法”。路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们只能一起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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