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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顺健诗选

2018-01-20 王顺健 星期一诗社

王顺健,1965年生于江苏连云港市,做过警察、经理人、广告人、诗人、人民调解员、作家等。曾被诗坛称为深圳侯,被蒋浩等诗友夸张到无侯不成宴,令人抓狂啊。敢卖酒胆,敢于说“我要放牧这漫天的大雪”(小妮语)并享用之。表现胆识和写作训练的是十六岁独自为父亲写的平反信。1985年是校园诗人,开始发表诗作,最好的诗是写给父亲的诗。诗歌被二百余种各式选本刊载。著有诗集及长篇小说。目前,正贴着大地呼吸,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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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的痛流进高速公路


我宁愿相信,这只小狗

在梅关高速公路上睡着了

它抱着脑袋,温顺地睡了

谁也不知道是真正的痛

让他睡去的


他在梦中仍然相信妈妈

会将他流在路上的肠子

肺和心脏拾起来还给他

妈妈还会将痛一点点舔尽的

那痛呵,他从未有过

那么陌生

起先那痛让他还来不及舔一下伤口

就一下子呆住了

无法动弹

只让他眼看着

痛流了出来,一块一块

痛染红了一地

而痛依然没完没了

只看得他双目闭上

他感到靠自己已无法超越

就屈从于痛带来的安详

将头深深地抱进怀里


事实上,我驱车快速经过时

看到的是一条几乎干净的小狗

和一堆已被碾过的小小的脏器

在路上,既像睡着了,又像等待中

姿势朝着南下的方向

毛发在陌生的风中微微扬起

又轻轻落下




我曾有的警察生涯


胡乱涂写的线条

呈现出字影,车窗

闪现记忆里一起无头案

多年前穿街过巷

撞在我握笔的右手

血像纸上的墨汁溅开


更似一个人形

逼真地像他

那起伏的线

断开了又虚连着

多像线索在证据上起伏

可以追下去

或就此埋伏


深深按下去的指纹

不能虚

但实际执行却不

真相进退两难

多年后我还想从人群中

转过脸来




往事始终会找上门来


一块旧抹布

是夏日骄阳的许多阴影里

最脏的小阴影

因为脏,阳光怎么都擦不亮

它,是手唯一不愿伸进去的

小阴影,桌子才慢慢地透明


因为脏,所以硬、暗

先要打湿、清水、拧干

抹的过程,它开始柔软起来

它真的开始柔软起来了

它用自己的暗色掩住桌上的

尘埃,并让尘埃不事声张地

成为它的暗

成为它柔软的一部分

它的身体无序地团在一起

让我捏住,前后推动

手就这样逐渐地堆积其它的柔软

甚至还有一点席位的喘叹

让我的力量由突兀变得均匀徐缓

一点点滑向它更柔软的中心


小小的阴影呵

这一次我的手多么情愿呵

多想弄响被脏被尴尬被少年人

掩盖的往事呵

而那往事,那皮肤柔软

呼吸急促的往事

终于找上门来了。




革命歌曲的公园之恋


草坪上由婴儿喂养的鸽子

飞起来猪的胃和身体

孩子小心翼翼地接近

迈着一堆成年机敏的脚

我背着一台日本专业相机

张开布满血丝的镜头

抓拍鸽子的身段儿童的大脚

以及警觉的女人来来往往的背影

她们的年龄在四十五岁以上

自从被老龄丈夫粗暴地赶出家门

她们一直在公园大唱革命歌曲




皮肤上的海


你看你的皮肤总很咸湿

你的心中怎会没有海洋?


在海边长大的人

皮肤都能晒出盐来

无论走到内陆何处

总有精盐从劳动中析出

直到他死

身体里的海

才晃动着流向海洋




与存在短兵相接

——读王顺健的诗

李以亮



作为王顺健的同代人,又于诗歌同样“用情”这么多年,我自忖还是具有一定的条件和可能对其诗歌写作发言的,但当我动笔之后,发现并不是那么简单。王顺健诗歌写作的广度、深度和前倾性的姿态,本身使言说具有相当的难度,不过也因此更为必要。


我第一次被王顺健的诗打动,大约和很多人的情况相似,是10年前读到他的那首代表性作品《小狗的痛流进高速公路》。一开始,我就十分欣赏王顺健的诗歌与生活质感与疼痛随之而来的那种粗砺、雄健和厚实的质地。在他这首著名的作品中,一种几乎可以触摸的视像读来令人有不得不屏住呼吸之感:


…………


痛流了出来,一块一块

痛染红了一地

而痛依然没完没了

只看得他双目闭上

他感到靠自己已无法超越

就屈从于痛带来的安详

将头深深地抱进怀里


事实上,我驱车快速经过时

看到的是一条几乎干净的小狗

和一堆已被碾过的小小的脏器

在路上,既像睡着了,又像等待中

姿势朝着南下的方向

毛发在陌生的风中微微扬起

又轻轻落下


这里所呈现的一种“残酷或可怕的美”,正是现代诗人直面生存真实才有的勇敢发现。在这司空见惯而被人一再无视,读之令人神经生痛的细节中,饱含了诗人多么巨大的情感力量!每天里,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生命消失,从地球上抹去不留痕迹,我们的诗歌如果还不能感觉疼痛,如果语言都不能存储这样的悲伤,诗歌也许真的到了灭亡的一天。


我不认为这只是一首写实的诗,我也不认为这是一首过于冷静的诗。世纪初叶赛宁也写过一首近似的诗歌《狗之歌》①,我以为完全可以拿来对读。叶诗因其纯粹性被指为具有象征的内涵,王诗则因其在当下的能指,延伸到我们现实生存的内里,因而同样具有象征的读解层。这里不存在任何程度的阐释过度的问题,因为我认为稍具南方生活(或城市生活)经验的读者,都不难读出诗歌里面涵盖的无辜和卑微者生命的悲剧意义。这首为作者赢得了不少读者的诗,写出了很多人心中的痛,心底的悲。在诗人外表冷静的笔触下,隐忍着多少生命的感怀与珍重!所以说,在向下生长的维度中,诗歌不仅没有丧失其尊严,反而更具生活本身带来的力度、温暖和光芒。


“向下生长的树”,这个只有诗人才会发明的意象,象征了相当一部分当下诗人诗歌写作的倾向和姿态。从“第三代”诗人肇始性的诗歌叙述开始,“向下生长”,将诗歌美学的重点转移到切入生存经验和生命体验的核心部位,一反形而上的高蹈作风,已逐渐成为现代汉语诗歌的显目标志和根本特征。在这种前倾性的诗歌写作中,王顺健站到了前沿。


自此,在我个人后来的阅读中,我开始有意留心他的写作。我相信一个写出好诗的诗人不仅会不断写出好诗,几乎不可能写太差的诗,因为他自己就不允许。在个人的阅读中,我把寻找能够吸引、深入和打击自己心灵的诗人这个过程叫作“对暗号”,对上了暗号的诗人,我必跟踪阅读。


《菜青虫》是我读到王顺健的另一首优秀之作。这首诗属于所谓短诗,或小诗,但其含金量使它并不显得单薄,虽然略显精致,但不乏生活带来的厚重之感:


虫子是菜长出来的

青菜开始是个芽

不像虫子

长着长着就动起来

青菜开始是素的

到了一定时辰就变荤了

女孩子也一样

开始多么素静呵

长着长着就荤了


在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在一个女孩子的贞操都可以标价拍卖的年代,这首诗书写的生命体验,同样具有普遍经验的性质,对于素、素静的向往,已经是个奢侈。的确,诗歌不能改变什么,但诗人有感受的权利,记录的义务,可贵的当然是作者找到了一种独特的表达形式,诗歌因此获得了反讽的能力。


诗歌的反讽能力在王顺健的大量诗歌里尤其突出,是作者的一个主要特点。笔者在此可以提示若干篇名,如《革命歌曲的公园之恋》、《我们为什么要追逐少女》、《我为什么常常用虚光看人》。在这些诗作中,诗人几乎是顺手拈来地择取生活的若干横截面,然后直捣其存在的荒谬性。


在对王顺健的持续阅读中,我一再为诗人笔下那种神灵附体式的灵思折服,就如《菜青虫》一诗中“素”与“荤”的转换,绝对是神来之笔,而这样的神来之笔在作者众多的诗作里可谓数不胜数。我相信,灵感从来不会光顾没有准备的作者,所以毋宁说,我更相信诗人生活经验的积累和再创造的能力。在灵思上花的功夫,使我有理由认为,王顺健的诗在艺术上不唯以智性而获得了现代诗歌的美学基础,还避免了重蹈西方现代诗歌枯燥、干硬、智性有余灵性不足的窠臼。在吸收西方诗歌营养的同时,王顺健的诗写探索在这方面应能给予我们一定的启示。


《婚姻的鞋带》的标题和构思就体现了上述灵思的特点。这是一首以第一称叙述而成的诗,我想是作者是为增强真实性效果而有意为之,它使我想到波兰诗人斯维尔也是以一对情侣床上对话的形式写成的诗(主题为反思战争或背叛对人性的毁灭)②。但《婚姻的鞋带》不是取材于历史,而是正在成为历史的现实生存,夫妻在孩子上学穿的鞋子的带子长短问题上产生了矛盾(这只是婚姻矛盾之一例而已),一根孩子的鞋带遂转换为婚姻的鞋带,自然而见灵思,更可贵的是作者通过这根鞋带,鞭辟入里,打开了一个人性的真实——


…………


她难道和有同样的内心

等儿子出事吗

等这一场婚姻完结吗

一想到此,我的眼就出血

要是两人有情份

早就抱在一起痛哭了

而此刻我俩背对背

假装睡着了

却都在默默地流眼泪


这首诗也许得益于作者长期的警察生涯。在与百姓生活密切接触的过程中,生活本身的想象力与诗人的想象力相得益彰地扩张。这里,作者没有停留在书写生活惨剧本身,而是进一步把触须伸进了人性底层,这里有黑暗,仿佛只剩了冷漠,温情并不存在,但是,在诗的最后,我们读到,婚姻完结的悲凉之感终未淹没因生命消失产生的懊悔与痛苦,正是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诗歌所要昭示的那并未完全泯灭的人性之光。这样的诗,具有崭新的现代美学品格,是为我们虚弱的文学传统排斥、更是被很多人打入非诗行列的存在之诗。


其实,在作者的创作中,这样的存在之诗占据重要的部分,如《我曾有的警察生涯》、《人油、港城和旅游》、《水鬼》、《女人在午夜的索要声》、《游泳教练》以及近作《电梯里》、《送阿吾兄之重庆》,有心人不妨搜来看看。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深入存在的黑暗部分,揭示人性内里的真实。正是通过这些与真实存在短兵相接的诗,王顺健将他诗歌的三维充分展现了出来:诗歌写作的前倾性,深度和广度,它们共同成就了其诗歌美学的全方位追求。


我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点,即认为现代诗歌需要一种深入存在的勇气和精神,逃避和回避都无缘于诗的创造。但我同时也警惕和反对使存在和担当走向其反面,那将完全背离了诗歌的精神。而检验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看诗人的歌唱和言说是否饱含了因理解产生的深情。在此基础上,诗人在洞察世事、了解人性方面无论如何敏锐和犀利,都不是一个缺点,恰是一个优点。换句话说,“审丑”是更现代也更深刻的审美形式。


批评家李敬泽在谈及当下小说创作时为“不自然”所作的一番辩护,同样适合谈论我们今天的诗歌包括王顺健的诗歌作品。李敬泽说,“《狂人日记》,这是中国现代文学的源头,现代文学从不自然中的挣扎开始。不应忘记这一点,不应忘记鲁迅先生所开启的道路。”“从不自然中汲取力量。突兀、断裂、取巧、狷狂、荒怪乃至勉强、造作,所有这些词所指的,其实就是我们自身、我们的生活和经验”。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顺健的诗歌正是吸取了这种“不自然”的力量,在三个维度上实现了对传统诗歌和诗歌路数的反向超越、祛魅和改写。


而在《消费时代的文学尊严》这篇短文中,王顺健引述捷克作家赫拉巴尔的话说,“当我看清内心所向往的方向时,我就朝着那充满友谊的世界走去。”的确,存在这样的两面性,自然和不自然,黑暗和光明。只有同时记住这似乎截然不同的两个方面,诗歌、文学才会具有它应有的深度,同时赢得它应有的尊严。


在重新阅读王顺健部分诗歌作品的时候,我再次感到当下对于诗歌批评的缺乏,就如这次,关于王顺健和他的诗,我找不到之前存在的、任何可能产生“同声相应”之效的文字。我感到了一丝悲哀和无奈。事实就是这样,在批评的缺席中,太多出色的作者和他们的写作未能得到应有的评价和批评。一方面,批评和一些诗歌从业者共谋,使一些堪当“垃圾”(汉学家顾彬语)的文字招摇过市,仿佛它们代表着诗歌的面孔,继续瓜分着诗歌的光荣或继续丢人现眼;一方面,却又使大量深具实力的文本和诗人埋在地下,“存在了仿佛不曾存在”——王顺健亦因其低调的写作态度,无疑属于“地下”——因此,请将本文视为笔者愿意作出的一声虽然微弱但毕竟真实的呐喊,无论如何,诗歌自有其命运。


2009年6-7月在武汉




哑默 管管 方思 张默 牛汉 罗寄一 曾卓 杜运燮 马逢华 蔡其矫 宋颖豪 闻捷 韦丛芜 辛笛 鲁藜 陈梦家 方玮德 邵燕祥 罗逢春 陈秀喜 李金发 朱湘 何其芳 周梦蝶 杨佳娴 杨牧 叶维廉 白荻 辛牧 罗英 林冷 阿米 古月 林婉瑜 白灵 麦穗 李政乃 也斯 郭小川 沈尹默 闻一多 李广田 羊令野 钟鼎文 艾青 俞平伯 覃子豪 王统照 宗白华 冰心 阿垅 冯文炳 冯雪峰 应修人


超越自我
孜孜以求
继承突破颠覆重构
个性先锋自由开放
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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