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美?在里尔克的眼里,艺术品是假扮成以某个记忆、经历或事件为托词而发的内心深处的自白,可以脱离它的创造者独立存在。里尔克认为,“艺术品的这种自立是美”。而且,“美的本质不在其作用当中,而在其存在当中。”所以,里尔克看来,美在于艺术品本身,在于本体的存在,与任何功利目的无关。它自身独立的存在就为了存在,不是为了某种功利目的。正因为如此,“……我们不再去寻求伟大的题材……最不起眼的发现恰恰最讨我们的欢心。这是最有力量的见解之一:一切都是内容,都可以有所意味。它们通过形式,即借助于它们区别于‘众多’与‘陌生’的方式来获得内涵。赋予最渺小的素材以灵魂,思忖这毫不重要的东西在何种范畴内可以成为一个整体,成为一桩非同寻常的事件,以及将这素材的最深沉的、从未公开过的意志付与实现,以上这些,在我看来,都是艺术家目前的使命。如果艺术家也持这种观点的话,形式同样也获得了一种罕见的重要性,它于是成为艺术品的真正隐秘与坦诚的部分。有的艺术品,其轮廓构架的每个转承曲折都显示着艺术家的爱和渴望,与之相对,有的艺术品则让偶然与任意参与确定其外在形式,这样的艺术品在价值上一定会大受损失。”
里尔克重视艺术品的自立,赋予形式以重要的本体地位。这体现在他的诗歌创作中,表现为对诗歌定型美的执着追求。里尔克早期的诗歌具有新浪漫主义风格,注重抒情,富有音乐性,从《图像集》开始,里尔克尝试着利用“图像”把全诗从结构上固定下来,意味着他的诗歌从模糊的伤感向精确的造型转型。正如冯至所说:“在诺瓦利斯死去,荷尔德林渐趋于疯狂的年龄,也就是在从青春走入中年的路程中,里尔克却有一种新的意志产生。他使音乐的变为雕刻的,流动的变为结晶的,从浩无涯涘的海洋转向凝重的山岳。”
Immer wieder
Immer wieder, ob wir der Liebe Landschaft auch kennen
und den kleinen Kirchhof mit seinen klagenden Namen
und die furchtbar verschweigende Schlucht, in welcher die anderen
enden: immer wieder gehn wir zu zweien hinaus
unter die alten Bäume, lagern uns immer wieder
zwischen die Blumen, gegenüber dem Himmel.
总是一再地……
总是一再地,虽然我们认识爱的风景,
认识教堂小墓场刻着它哀悼的名姓,
还有山谷尽头沉默可怕的峡谷:
我们总是一再地两个人走出去
走到古老的树下,我们总是一再地
仰对着天空,卧在花丛里。
冯至译
怎么还总是……
既然我们已经领略过爱的风光
既然小教堂墓地里有它哀怨的姓名
既然我们知道那沉默得可怕的峡谷
是人们必去的归路
怎么还总是
双双走到门外
那古老的树下
怎么还总是
躺在花丛中,面向天空
好 好 做 虾 译
总是一而再地
尽管我们习惯了爱的风景
习惯了小墓地中哀怨的名
习惯了死寂的幽谷
及那些无法从中摆脱的结束
总是一而再地我们肩并着肩
在古老的树下
总是一而再地让我们自己
卧于花间
面对天堂
穆 紫 荆 译
尽管我们领略了爱的风景,
看到了墓碑上悲哀的姓名,
还有阴森可怕的死亡之谷,
我们总是一再地结对而出,
来到古树下,总是一再地,
仰望着天空,醉卧花丛里。
无 心 剑 译
还是总要
尽管我们知晓爱的风景,
也知道教堂墓地这哀切名称,
还知道那可怕的幽深凹处,
我们每人都要在那里告终;
可我们还总要双双出行,
到棵棵古树下漫步,
还总要躺到鲜花丛中,面对天空。
郭 力 译
仍将去那里
尽管我们也熟悉爱情的风景
熟悉教堂墓地那些哀怨的姓名
沉默无语的山谷,终结在那里的生命
我们仍将去那里,携手而去
仍将去那古树丛中,花丛之下
仰面天空
清 风 译
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我们也熟识了爱的风景
也熟识教堂墓地他掷地有声的姓名
还有那可怕幽深的峡谷,终此一生
总是这样,我们也结伴远行
来到古老的树下,静静躺下
置身于万花丛中,仰望天空
普 敬 天 下 人 译
这首抒情诗的韵律极为迷人,“总是一再地”、“我们总是一再地”反复出现,重复而有变化,造成一种音乐感。诗中的景物既是实写,又带象征意味:爱,死亡和命运,强化了诗的深度。结构也很独特。前面三句是状语从句,后面三句才是主句。前面的从句暗示了爱的习见、死亡的可怖,和命运的不可测知。后面三行则写尽管如此,我们仍一再出去,来到古树下,仰望天空,或躺在花丛中。两个“总是一再地”,在节奏上造成反复,在意思上却截然不同。事实上,正是前面的几行诗,为整首诗做出了铺垫:没有前面的几行诗,后面就只是普通的爱情场景,不会如此动人。
在大多数作家和诗人的笔下,爱情不是如胶似漆、海誓山盟,就是如泣如诉、生生死死。而在这首诗中,诗人却似乎在借一对恋人外出幽会的描写,叙述一个漫长而古老的故事,回顾人类恋情的历史。“总是一再地,/虽然我们认识爱的风景。”这里的“我们”,既可理解为一对外出幽会的情侣,又可理解为人类恋情史上所有的男男女女。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为什么那么熟悉“爱的风景”、“教堂小墓场刻着它哀悼的名姓”和“山谷尽头沉默可怕的峡谷”?从狭义上讲,是他们“总是一再地”光顾那里,在那里幽会,倾诉衷肠。从广义上讲,是因为在这对情侣之前的漫长岁月中,有无数的情男恋女在那片景色宜人的自然怀抱中嬉戏过、玩耍过、陶醉过。当然,也有更多的痴男怨女为了那烦恼又夹杂着欢乐、甜蜜而又带着苦涩的爱在那“沉默可怕的峡谷”中殉情离世,因为“教堂小墓场刻着它哀悼的名姓。”然而,由于爱本身就是一个难解之谜,爱情又是一本最难读懂的书,所以,尽管有无数的人为了爱而唱,而跳,而哭,而笑,而生,而死,但千百年来,“我们总是一再地两个人走出去,”周尔复始地循着同一条轨迹走向它的归宿。从前,许许多多的情侣“总是一再地”来到此地,探掘着爱的“荒原”,开拓着爱的处女地。现在,诗中的那对情侣则同样情不自禁地同前人一样,“两个人走出去/走到古老的树下,”在那里相约、相会、相亲、相爱。他们也同前人一样,“仰对着天空,卧在花丛里”,任浪漫的幻想弛骋,尽情地编织着他们的爱之梦。也许,他们的爱会结出累累硕果。也许,后人也会在“教室小墓场”上找到他们的“名姓”。但是,不管它是酸、是辣,不论它是苦、是甜,更不计是生、是死,人们只要来到这世间,定会“总是一再地”、执著地、执迷不悟地走上这条爱之路,直至生命的尽头。这首诗短小、精炼,有着很高的蕴含量。诗中的每一个词、每一行诗句,都有很鲜明的具象性。仅从一对恋人的幽会就表现出人类古老的恋情史,包容了无数恋人的爱情经历和深刻体验。里尔克诗歌的创作风格由此可见一斑。
关于加米勒,有不少互相矛盾的传说,围绕他的生平事迹编造了许多故事,他的诗中也掺进了许多伪作。在《诗歌集成》中有一些关于他的有价值的记载,但都是经过传诗人的想象而编写的,作者在书中不同地方提到他,是为了对他的诗歌进行解释,并引起人们的兴趣。作品加米勒留下了一些诗歌,散见在文学典籍中。其中有对给他厚赠的母系部族朱兹姆人的颂扬,也有一些讽刺诗和夸耀诗,但最著名、也广为人知的是为布赛娜而写的情诗,这也是我们研究的题目。我们阅读加米勒的诗,会看到他有一颗朴质自尊的挚爱的心。他作诗时带着某种矜持,但像孩童般纯真无邪、恬静而有决心。诗中还洋溢着强烈的感情,这种感情温柔真挚,透过它可以洞悉他那清澈透明的心地。他真挚的感情还表现在不管面临多大困难、也不管布赛娜如何回避他,他对她的爱始终坚贞不渝,就是死后也一样:尽管加米勒强烈地爱着,但他的爱、他的爱的对话是纯洁的,不为欢欲出卖尊严。加米勒的诗是最优美最细腻的阿拉伯古诗之一。他的诗是他生命的咏叹,是他灵魂的反映。他诗中的艺术是他沸腾的生活的艺术、洋溢的感情的艺术,具有独特的语言和风格,反映了一个内心完全被情人占有的恋人的感情。布赛娜的倩影始终呈现在他眼前,他跟它窃窃私语、责怨它、向它倾述相思,这一切都带着一种朴质的矜持。这是一种演说、陈述式的风格,充满感伤、渴求、怨诉,通过感叹、呼唤、疑问及其他流行的方式表现出来:诗人还在诗中复活了许多激动人心的场景,并重复情人的对话:诗人的语言明白流畅,自然和谐,由于节奏感强,适于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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