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家宝丽来胶片工厂
曲俊燕/文
从安迪·沃霍尔、大卫·霍克尼、荒木经惟等艺术大师,到街头巷尾的时髦青年;从拍摄时尚广告的影棚,到严肃的社会现场,宝丽来照片的身影无处不在。
作为第一款可以即时成像的相机,宝丽来连接了许多可能性。摄影师用它拍摄样片,作为正式拍摄前的预览;或是将其作为一种艺术载体,进行严肃创作;更多情况下,宝丽来走入普通家庭中,成为人们书写视觉日记的工具。
近日,英国《卫报》摄影师Christian Sinibaldi和Mee-Lai Stone拍摄记录了位于荷兰的全球最后一家宝丽来相纸工厂。几十年间,宝丽来的辉煌、没落和复兴,都能从这家工厂中窥见。
宝丽来照片中的宝丽来工厂。
有人说,宝丽来才是真正“穷三代”。机器本身不贵,供不起的是相纸。最新的i-Type系列彩色相纸定价为每包(8张)15.99欧元,约合人民币近130元。而宝丽来原厂已经停产的相纸,价格更让人望而却步。产量低、研发成本过高、生产技术复杂,都是昂贵的原因。
毕竟,生产宝丽来相纸的工厂,全世界只剩一家了。
魔法相机
1937年,醉心光学与化学知识的哈佛学生埃德温·兰德(Edwin Land)和他的导师乔治·威尔怀特(George Wheelwright)共同创立了宝丽来品牌。不过,最初他们生产的不是相机,而是偏光太阳镜。直到现在,太阳镜还是宝丽来的产品线之一。
1943年的一天,三岁的女儿问兰德,为什么父亲给自己拍的照片不能马上看到,这点亮了兰德的灵感。五年后,第一台即时成像的宝丽来相机以89.99美元的价格面市,这台机型也成为之后15年宝丽来相机的样板。
上世纪50年代,宝丽来迅速扩张,产品出口到45个国家,成长为名副其实的相机“帝国”。1972年,宝丽来SX-70诞生,它是史上第一台可以自行显影、冲印彩色照片的相机。创始人兰德曾端着这台“魔法相机”,登上了《时代》周刊的封面。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人们常常要等待数日甚至几个星期才能看到自己拍的照片。导演维姆·文德斯在上世纪70年代早期拍了上万张宝丽来,他曾说,这种即时成像技术“在当时不亚于一场文化革命,我们都认为自己是在看向未来。”而《即刻:宝丽来的故事》(Instant: The Story of Polaroid)一书的作者克里斯托弗·博纳诺斯(Christopher Bonanos),曾把宝丽来的技术价值与乔布斯的苹果相类比。
宝丽来SX-70相机
“魔法相机”出现在数字时代的黎明,辉煌了一段时间。进入21世纪,这个曾经引领潮流的先进装置,被越来越多的人束之高阁。2008年,宝丽来宣布一次性相纸停产,整个生产线一度陷入瘫痪,负片、染料全都耗尽,也找不到新的供应商。
就在停产声明公布后,几位热忱的宝丽来爱好者开启了“不可能项目”(Impossible Project),买下了位于荷兰东部恩斯赫德的全球最后一家宝丽来胶片工厂。这个名字来自兰德发明宝丽来相机时对它的形容:“非常重要且几乎不可能”。这次行动也很接近“不可能”:由于产品线瘫痪得太彻底,他们不得不从头开始,几乎重新研发了一份相纸配方。
去年9月13日,在宝丽来品牌诞生80周年纪念日这天,“不可能项目”工厂正式更名为“宝丽来原创”(Polaroid Originals),获得了宝丽来的商标和知识产权。现在,全球宝丽来用户的相纸都由这家荷兰工厂生产。
一分钟显影背后
宝丽来相纸生产过程精密而复杂,还包括许多机器无法替代的人工操作。把相纸拆开来看,要分别制作装有显影液的液囊、负片、黑色胶片盒,最后组装。
宝丽来相纸生产过程示意图。
生产宝丽来胶片使用的原材料和工具。
首先要用锡箔纸和红色的半永久粘合剂制作显影液“液囊”(Pod),这种红色染料能将显影液与空气隔离,从而保证液囊弹出相机时能够正常破裂、促发显影。
不同类型的负片对应不同的化学配方。在精确称量后,这些化学试剂被装到一个大容器中加热、混合,再抽取到小圆桶中留待处理。
锡箔纸会经过一个特制的机器,加入极少量的显影膏,并热封在显影液囊中。随后液囊被放到金属托盘中,进入组装机,压制成最后的相纸。
负片由锋利的刀片切割成预设尺寸,然后卷在硬纸筒上,等待进入胶片组装机。因为负片不能见光,整个切割过程要在黑暗中进行,执行这道工序的工人需要佩戴夜视镜。
在最后的组装过程中,装有显影液的液囊被固定到每一张相纸中,每8张相纸封在一个黑色塑料盒里,加入弹簧、电池、遮光板,最后封入我们熟悉的锡箔包装袋和宝丽来logo的纸盒,一盒相纸就算生产完成了。
几十年前,在宝丽来一天生产5000台相机的巅峰时期,这座胶片工厂每年可生产5000万包相纸,在荷兰当地雇佣了很多员工。直到今天,厂里还能看到一些上世纪70年代入职的老工人。
厂里的很多机器从1970年代一直“服役”到现在,一些技师和工人也在这里工作几十年了。
这些老机器至今还使用模拟信号,完全没有数字化程序,要想熟练地操作,可能要花上几年的时间练习。工人们偶尔还需要进入机器内部,在彻底黑暗的环境中徒手操作,他们甚至不用戴夜视镜,全凭感觉。
私人情感视角
宝丽来诞生初期,在广告和时尚领域大放异彩。在没有数字摄影设备的年代,它提供了一种试拍的简便方法,可以帮助摄影师预览构图、灯光和布景等。而真正走入人们心中的,却是它实用功能之外的文艺气质。
稍显模糊的画质,梦幻般暧昧的色调,相纸边缘涂鸦的空间,刚好放在口袋里的尺寸……这些特质都让宝丽来照片有种与生俱来的私人情感视角。
从上世纪50年代后期直到1987年去世,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拍摄了大量宝丽来照片。拍摄对象有朋友、恋人、名人,有风景照、时尚照、朦胧的艺术照,还有大量自拍。2015年,塔森出版社(Taschen)出版了这本《安迪·沃霍尔:宝丽来照片1958--1987》。
荒木经惟一直使用宝丽来拍照,他曾表示喜欢宝丽来照片无颗粒感和顺滑感。因妻子阳子爱花,在她去世后,荒木用宝丽来拍摄了许多花卉主题的照片。
2010--2014年,荒木经惟拍摄了《结界》,把以往常用的花和裸体的意象拼接在一起。
哪怕是拍摄严肃主题,这种私人性也难以抹去。2016年,德国女摄影师夏洛特·施米茨(Charlotte Schmitz)就曾用宝丽来拍摄了一组难民主题的照片,记录了那些从叙利亚、伊拉克、阿富汗等国穿越地中海进入欧洲大陆的难民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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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特·施米茨拍摄的难民危机系列照片。
当年的难民危机成为新闻摄影的富矿,但这组照片让人印象尤为深刻。施米茨说,“每个人都能在相纸上写下他们的真实想法,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择用宝丽来拍摄。”
向曾经的自己致敬
朋友圈里,你一定见过一张普通照片加上宝丽来相纸边框的样子;一些相机APP可以把宝丽来效果做得十分逼真,边缘漏光、相纸表面的划痕,甚至等待显影的时间设计,都竭力让你在屏幕里回味那种复古的拍摄体验。Instagram上默认的正方形裁剪和卡片式的布局,也是对宝丽来的致敬。
这个月,宝丽来刚刚发布了最新的机型OneStep+。它可以通过蓝牙与手机上的APP(Polaroid Originals)连接,添加双重曝光、光绘等特效,还有遥控拍摄、手动模式,扫描在线分享等功能,更多地通过屏幕来完成拍摄和调整。
宝丽来也在向曾经的自己致敬。新款的OneStep2、OneStep+灵感都来自1977年经典的OneStep机型,工厂也一直在收购全球各地的宝丽来老相机,经过清洁、维修、测试,放在官网售卖。这些翻修的复古相机可一点不比新款的便宜,有的稀有款价格甚至高达八百多美金。
这些拥有近50年历史的相机在翻修后如获新生。
如今,宝丽来、柯达、富士等老牌都在恢复胶片产品线,甚至也开始在时尚领域发力(如印有宝丽来、柯达logo的T恤,宝丽来与PUMA合作的运动鞋等)。宝丽来已经成为一个文化标志,它代表的是一种影像生产的体验:冲洗和保存照片变得大众化,拍摄和显影过程中的互动、等待、分享行为拉近了人们的关系,以及记忆碎片即时到手的满足感、对私密瞬间的宽容度,都是其他任何摄影手段都无法实现的。
在宝丽来新款相机的产品文案里,写着这样一句话:
每次按下快门,都有成千上万的化学反应被点燃,创造出一张真实、不经粉饰、完全独一无二的影像。这就是宝丽来的魅力。
Every time you press the shutter thousands of chemical reactions ignite to create one real, unpolished, completely unique image. That’s the beauty of Polaroid.
在这个越来越数字化和缥缈的时代,我们或许比过去更需要宝丽来照片。
*部分图片来源*
英国《卫报》官网
宝丽来官网
编辑 | 李峥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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