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忆旧 | 太原县里看大戏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太原县（现晋源区晋源街办）常有戏班子来。唱戏的时候，不是在农闲时节，就是在正月里。若遇上晋源城里赶会，不管忙闲，十有八九是要唱戏的。

█ 晋源二月二赶会，张珉拍摄于2014年

晋源镇的戏场在东街上。就在我母校太原二中礼堂的后面。偌大的一片场地用推土机推前低后高，那是为了看戏时，前头的观众挡不住后头观众的视线而专门设计的。由于晋源地处省城近郊，所以常能请到省城或邻县如太谷、晋中一些有名气的剧团。

在我的童年时代，晋源附近的村庄是很少有戏场的，只有晋源城里的东街上有这么一个大戏场，所以晋源城里一唱戏，十里八乡的人们都会赶来看戏。我的老家在离晋源城一公里的南城角村，用大人们的话说，那是抬脚就出村，落脚就进城。晋源城一唱戏就如同在我们村唱戏一样，同样要做好接待来看戏亲戚们的准备工作。所以大人们在临唱戏的那几天就忙上了，割肉、蒸馍、扫院，算计着几家亲戚要来，得准备多少酒和菜。

唱戏那天，村口的小路上挤满了像过节一样穿着一新的人群，有骑车的，有步行的，人们手里提着各色礼品，往来不绝。头上围蓝道道毛巾的年轻后生，自行车后椅架子上还带着一位梳着大辫子的俊俏大闺女，在路人的唏嘘声中，一溜烟就过去了。娃娃们，更是跑前跑后，你追我赶。平时清静的村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人们奔走相告，神情飞扬。

█ 山西各地的戏曲演出，图文无关，本页未注明作者图片转载于网络，向作者致谢

在戏场里看戏是要买票的，大人一毛，小孩儿五分，但我们这些八、九岁的娃娃们是从不买票的。我们总能从戏场周围的围墙找到一截低一点的地方或豁口处想着法儿或爬或搭人梯进去，但最简单的办法是在看门收票的还没到岗之前就提前进去。进去以后我们往往是先到戏场的后台。趁看台的大人们不注意，吱溜一下就窜了进去。然后悄悄地撩开幕布向里偷看演员化妆。不过那些女演员大多都背着身在化妆，急得我们将脑袋左伸右探，却也难以看清面貌。至于那些男演员，大都画着脸谱；有红的、黑的、花的、白的。我只知道那画白脸的不是好人。此时再看台下，已是身影攒拥，人声鼎沸，黑压压的全是一片人头。

大戏开演了，那些女演员一个个果然清姿秀色，身段窈窕，凤目柳眉，盈盈含情，尤其是走起戏路来，就像飘一样，好看死了！那时虽小，但幼稚的心里却在偷偷地想，长大了能娶上这样漂亮的女人做媳妇该多好啊！不过也只能在心里想，如果说出来让小伙伴知道了，不羞死你才怪呢？

大人们喜欢的戏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玉堂春》、《铡美案》等，而我们则喜欢看《封神榜》、《西游记》一类的武戏。记得那年演《大闹天宫》，那个演孙悟空的竟能把从天兵天将手中夺过来的两把铜锤夹在胳膊肘里耍得溜溜转，那根金箍棒舞得更是呼呼作响，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人们不时地爆发出夸张的喝彩声。我们不喜欢《铡美案》、《玉堂春》那些苦戏，一唱这戏时，常能看到演员在台上哭，观众在台下哭，于是便想起了大人们常说的“编戏的是骗子，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那句话来，不由得哈哈大笑。每当看到那些戏子在台上哼哼唧唧、哭哭啼啼时，伙伴们都说没意思，这时我和小伙伴们就会凑几毛钱到小摊上买上串糖葫芦、豆腐干分着吃。只有听到戏台上锣鼓响起来时，就知道是武打戏开场了，赶紧站到高处往戏台上看……

戏已唱到很晚了，冻得观众直打哆嗦。小孩子已在大人怀里睡着了，爹妈将自己衣服脱下来，盖在娃娃身上，自己却冷的直打哆嗦，可就是不肯回家。就怕错过精彩的片段。

鲁迅先生在《社戏》一文里，把一个少年眼中早年间看戏的美好记忆，描写的让人回味无穷。伟人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呢。

一台戏，在乡间承载的意义已远远超过演戏和看戏本身，它成了民间表达百姓感情的最佳方式。离开故乡好多年了，时常会怀念起小时候看戏的情趣。如今村里每有戏唱，亲朋们便打电话让我回去看戏，可回去后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儿时的伙伴和亲朋们喝酒叙旧了，看戏的时间反倒少了很多。即使到戏场里转一转、看一看，却再也找不回儿时看戏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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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忆旧：通往故乡芮城的路，三代人跋山涉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