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我们换个城市生活 | 鸣岳几时有 | 自由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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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我们换个城市生活 | 鸣岳几时有

阅录评 2020-09-11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滤镜菲林 Author 拨惹尘

鹿小姐按：“人间废话”更名为“鸣岳几时有”

废话几句

为什么不同的城市吸引不同的人群？

什么是城市的“晾衣竿文化”？

语言学家维特根斯坦为什么年老的时候要研究菜市场里的对话？

和张楚夜游西安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什么是你看不见的城市？

为什么说菜市场是经济学的训练场？

为什么古龙说菜市场里饱含了生活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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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 / 陈鸣岳路平

嘉宾 / 马一木剪辑 / 南瓜

特别鸣谢天使读者团核实信息校对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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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十年前，我（马一木）住在北京三里屯附近，小区里有个大爷提个鸟笼，鸟笼里站一只小黄鸟，毛发蓬松往外张，这种鸟我是从来没见过的。我心想北京真 nb，居然有一种鸟我从来没见过。我就问大爷大爷这是什么鸟，大爷看也不看我，说了一个字，“鸡”。

那一瞬间，北京的帝王之气在大爷身上完全展现出来，我当场就成了一个从来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以前嘲笑人没见识会说“吴牛喘月、蜀犬吠日”。

“吴牛喘月”是说吴地夏天太热，牛白天被晒得要死，晚上它抬头看到月亮，依然会大口喘气。蜀犬吠日是说蜀地老有雾，狗偶尔看到太阳就很惊讶。

江浙沪一带一旦到了雨季，太阳少。偶然出了太阳，人们就激动得把屋子里面的被子、衣服、袜子全拿出来晾。有人就专门研究过这个“晾衣竿文化”。

人们把衣服晾出来的时候，已经讲究不了个人的隐私了。内衣的size多少、什么样的花纹、内裤破了个洞，这时全顾不上了。晾衣竿于是就变成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场景，个人身体的属性不管不顾地伸向了公共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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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里有的人晒富，每次晾的都是貂皮大衣，其实一年都穿不上一次。有人晒穷，故意把破破烂烂的衣服往外一晾，这是给小区里面的小偷一个信号，不要来偷，我家偷了也就这玩意儿。

还有一种人，家里小孩考上北大清华复旦，他就要把校服晾出去，代表我家小孩有出息。

晾衣竿就是市井里的朋友圈。

上海导演舒浩仑拍过一部《黑白照片》，一个少年在弄堂晾衣竿上目击的第一个 bra，就是他性启蒙的第一课，他比暗恋的女孩还了解她的身体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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硅谷有个投资人叫保罗･格雷厄姆（Paul Graham），他是一个画家同时是程序员，投过很多公司，比如Airbnb。他写过一篇文章叫《市井雄心》（Cities and Ambition），讲的是每个城市有自己的性格，它向人们传递不同的信息。

比如说他在剑桥住过，剑桥阴雨连绵，地上都是泥巴，出门很难受的。但是居住在这儿的人智力密度高。为了享受一个高质量的聊天谈话，甚至是偷听隔壁桌聊天，他认为值得忍受这样的天气。

后来他搬到伯克利，一开始他认为伯克利应该是个天气更好的版本的剑桥，但发现那里人们喜欢聊的是“更好的生活”，他很受不了，于是就在几个城市之间搬来搬去，一直在穿梭。

上回陈鸣来上海找马一木和王左中右打牌，一木把摩托车停在那栋楼下边，这时候先是冲来了一只中华田园猫，因为摩托比较热，天气冷就过来了在那呆着。

这时候一个中年上海男的牵了一只哈士奇过来了。狗冲着猫叫，猫也冲着狗叫，狗的主人马上就说：“Coco 你别叫了！你打不过它。”这个特别“上海”，经常有人说“上海人知分寸”，这就是一个分寸感。

这种穿着睡衣的牵着一条狗的男人，其实有很高的生存智慧，这不一定是他自己的智慧，但是一定是那个城市赋予他的一种智慧。

有个语言学家叫维特根斯坦，年轻的时候一直在研究语言的确定性，他是用数学家的思维来解释语言。

结果他到年老的时候，站在菜市场听大爷大妈聊天，就懵逼了：这俩聊的啥？语法也不对，用的语言也没有定义，但他们俩怎么聊得这么开心？而且今天聊得很开心，明天还接着来这儿聊。

他最后发现语言的确定性不是那么重要，在胡说八道、胡言乱语里面，大家获取的信息传递才是最真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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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个节目主要是通过流行文化、音乐电影、文学艺术来聊人们的生活，但是其实最大的流行文化恰恰是市井文化。真实的城市永远是住在街头巷尾。

因为我（岳路平）也是画家，所以我对格雷厄姆的陈述非常认同，他说的那种市井的感觉，很像是一个艺术家眼中的城市。

比如说在硅谷，你必须变得更强大，因为那里的人是这么一种物种。

我去逛乔布斯故居，发现他第一次见到电脑的艾姆斯研究中心（Ames Research Center，NASA下属的一个研究机构）离他们家很近，步行就可以到。我就开始变得有点嫉妒，如果我小时候也跟乔布斯一样成长在这里，从自己家逛街就逛到艾姆斯研究中心，而不是在县城的图书馆里看《飞碟探索》，然后我可能也会像他一样设计出苹果电脑，我就一直想要代入这种感觉。

城市和城市的迥异，从很多细节也能看出来。

格雷厄姆有个很形象的说法，你在剑桥夜里出去走，隔着窗户看进去是一排一排的书架。你在硅谷逛街的时候，隔着窗户看进去是一台一台幽蓝色的电视机。

在纽约只有土豪出于炫富才会买艺术品。但是巴黎人居然真的喜欢艺术，真的聊艺术。我（岳路平）在瑞士做过艺术驻地计划，我跟朋友步行到他在德国的父母的家，他们每家人都有艺术品，好和坏先不说，贵和贱先不说，但他们真的好那一口，那是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

格雷厄姆就说如果你既没生在巴黎，也没死在巴黎，那你估计不会成为伟大的艺术家。

以前有个说法叫“米兰的达·芬奇”，假设在同一个时代，还有一个达·芬奇生活在米兰，而不是佛罗伦萨，他再牛再厉害，也不会变成达·芬奇。

2004 年我在 798 做了第一次个展，一天之内就遇到了CNN的记者、《纽约时报》的记者，他们在798转着转着就溜进来了，也不用邀请。跟他们谈话的结构是一种全球结构，是一种国际语言。如果在西安，我们每次办完展览，就去吃肉夹馍和羊肉泡馍，马上进入另外一个市井的架构和网格中。

人的生命实际上就是对市井的一次选择。今天的这个社会，你选择不了庙堂，你还可以选择栖居在不同的市井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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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城市经常还有别的逛头。

比如 00 点以后的上海。如果你去茂名北路，会发现地上躺着一群二十来岁的大学生。因为那儿酒便宜，一杯威士忌也就 20 块钱。喝完酒的年轻人是聚众躺，你能“哆duō 、来lài 、咪mī、发fā、嗦suo”数下去，他们就喜欢聚众醉在一起取暖的感觉。

好一些的夜场比如说 Muse 一类的，那边躺出来的人都是漂亮的女孩。平时光鲜挺立，到了凌晨就突然变成一个没有力度的柔软的躺地上的人。

在阿拉伯的咖啡馆传入英国之前，英国的城市属于小酒馆，酒精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所以你经常看到各种什么爱尔兰来的酒鬼什么的，白天也愿意躺马路上。后来因为咖啡馆的传入，咖啡就变成清醒的艺术，占据了白天的时间。

白天属于咖啡馆，晚上属于小酒馆，白天属于清醒，晚上回到你自己的本原，这就是城市装模作样的根源。

西安回民街有很多清真寺，但是所有的游客和市民对回民街的理解就是卖烤肉、吃烤肉。有一次非常奇妙的市井漫游，是有一天半夜，我（岳路平）和歌手张楚去找一个熟识的阿訇玩。阿訇说正好有一个住这儿比较有名望的阿訇去世了，他给了我们两顶白帽子，带我们去参加穆斯林葬礼。

我跟张楚一直跟随他们穆斯林葬礼的队伍一直坐车、步行，一直到凌晨，到了西安的一个穆斯林墓地。这些场景都是一般的市民、一般的游客永远都会看不到的。所以你会发现这个市井是分层的、神秘的。

我（陈鸣）以前做记者的时候经常到处跑。我有个习惯，白天采访，晚上就要逛一下超市获得一些生活的气息。有时候白天我跟一个被抓到精神病院的人聊，他哭得稀里哗啦的，讲了一大堆很惨的事情。晚上我去超市逛的时候，突然间会感觉这个世界好漂亮、好美好，灯光打下来，然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该买肉买肉，该买菜买菜。两种生活就穿插混搭在了一起。

市井是分层的，我们生活在平行宇宙里面，有的时候你看不到的，但故事就发生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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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一座城市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窗口是菜市场。

有个段子说，“什么叫做跟对人做对事”。一个大妈在前面砍价，砍完之后，你跟在后面说：“我也来两斤”。

菜市场是一个极简版的经济学训练场。比如买个大白菜，搭两根葱，这个在经济学里面就是组合定价。还有各种抹零、假装要走的谈判策略。

我们有个朋友，卖瓜果蔬菜，之前做了一个很大的水果连锁超市，是北京地区最大的。他就发现了经济学里面的“不可能三角”，一个水果的价格、品质和服务，不可能三者同时具备，只能保两条边，一定有一条边是短的。

所以他的水果不让挑不让捏，因为水果损耗率是个极重要的指标，损耗率降低几个百分点，收益上都会差很多。由于放弃了“服务”，反过来又能保证他们家的水果品质比别家更好，价格比别家更低。

我自己平时不去菜市场买菜，我唯一干的事是帮家里买米。我怎么买呢？点开京东，按价格排行，价格前五名里寻找销量最大的。

为什么要按价格排行？首先太便宜没好货，价格高一些至少质量有基础保证。为什么选价格区间里销量最大，说明不会超出我消费能力太多，毕竟还有一个很大的基数人在买它。而且很大基数的人在买它，意味着米的质量不敢太坏，因为它会伤害很大一群人，这群人在帮我撑腰。

过去是隔壁邻居叔叔阿姨在帮你选米，现在是机器在帮你选米，甚至是机器在喂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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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未来十年，现在的年轻人最大概率会迷失的城市空间可能就是菜市场。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去一个实体菜市场该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