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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一瓜 2018-06-01

档案须一瓜XUYIGUA


  须一瓜 ,现居厦门。著有《淡绿色的月亮》《提拉米苏》《蛇宫》《第五个喷嚏》《老闺蜜》《国王的血》等中短篇小说集,以及《太阳黑子》《白口罩》《别人》等长篇小说。获华语传媒大奖、人民文学奖、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奖,及郁达夫文学奖、柔石文学奖等。多部作品进入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其《太阳黑子》改编为电影《烈日灼心》,获得国内国际电影节多项大奖,票房逾三亿。

主要小说

《蛇宫》·人民文学·2003.2 

《淡绿色的月亮》·收获·2003.3

《怎么种好香蕉》·收获·2003.6

《4点22分,谁打出了电话》·人民文学·2004.1 

《穿过欲望的洒水车》·收获·2004.4   

《毛毛雨飘在看不见的地方》·人民文学·2004.9

《第三棵树是和平》·十月·2003.6  

《海瓜子,薄壳儿的海瓜子》·上海文学· 2004.3 

《有一片叶子春天叶儿红》·收获·2005.2   

《在水仙花心起舞》·人民文学·2005.6

《老的人,黑的狗》·作家·2006.1

《回忆一个陌生的城市》·收获· 2006.3  

《西风的话》·人民文学·2006.11

《少许是多少》·收获·2007.4

《大人》·人民文学·2008.8

《黑领椋鸟》·上海文学·2009.4  

《火车火车娶老婆没有》·人民文学·2009.11 

《太阳黑子》(长篇)·收获·2010.1

《义薄云天》·人民文学·2010. 9

《小学生黄博浩文档选》·人民文学·2011.3

《忘年交》·人民文学·2012.1

《寡妇的舞步》·天涯·2012.2

《国王的血》·收获·2012.2

《白口罩》·收获·2013长篇春夏专号

《老闺蜜》·收获》2014.1

《别人》(长篇)·人民文学·2015.7

《灰鲸》·花城·2016.2

《有人来了》·上海文学·20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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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泽:须一瓜的《小学生黄博浩文档选》,一篇机智、犀利的小说,但没有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请注意,我不是在谈论读者是否喜欢,我是在谈论文学流通机制,读者和一部作品之间的关系不是直接的和自然的,它涉及一整套中介环节,包括评论、转载、评奖、市场等等,这种系统性选择塑造文学的面貌,相当程度上也塑造着读者。须一瓜的多重戏仿(一个小学生在自觉不自觉地模仿成人,而书写者又在戏仿孩子)之所以未能得到关注,与她写得好或不好无关,只是表明一种平庸、“雅正”的文学趣味有多么强大,在这种趣味中,《阿Q正传》也会显得不正经和不规矩。现代文学中那个伟大的讽刺传统正在经历着衰微,讽刺的自由和难度超出了我们贫弱的理解力、感受力和表达力——如果说,讽刺就是在各种繁杂的价值之间精妙地游弋、游戏的能力,就是一种综览地把握人类生活、经验、言说中的复杂矛盾的能力,那么,我们确实难以抵达讽刺。

孟繁华:须一瓜着意书写的是城市生活和人性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她着意挑战的是文学的“不可能性”。因此,她的小说大都迷宫般地扑朔迷离、乱花迷眼,读她的小说在很大的程度上是一种智力较量。小说写得复杂,阅读时需时时用心,假如错过某个细节,阅读过程将会全面崩溃,或者说,遗失一个具体的细节,阅读已经断裂。另一方面,须一瓜的小说有明显的存在主义遗风流韵,她对人与人之间难以理解、沟通和人心的内在冷漠麻木,有持久的关注和描摹。

贺绍俊:须一瓜从不把案件诉讼当成刺激的佐料,她总是由此通往人们的心灵,而她的独特并非走近人们心灵,而是以一个精神警察的方式进入的。有时你会觉得她的追问太苛刻,但这种推向极致的方式,无疑使我们对人物的解读更加丰富。尽管她的小说人物,多半生活在恶浊的环境里,但小说传达出的精神,却像是摆在圣坛上的银器,铮亮明净。

程德培:须一瓜是独特的,我们几乎很难把她和另外一个作家联想起来。硬要扯上一个,那是遥远的哈谢克?也不像。须一瓜佩服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欣赏朱文的小说,但加入的绝不是余华或朱文的世界。她骨子里生来就有着对雷同的高度敌意。就题材、素材、地域、类别而言,在归类问题上须一瓜都难以就范。她在阐释自己的创作时,“颠覆”是其常用词。

施战军:在类似追问存在的意义的气韵之下,须一瓜让小说不仅有心理侦探叙事的招数,还通过这种思辨的力量,展示了一个作家向小说哲学家的精神状态上升的取向。

洪治纲:须一瓜对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拥有一种罕见的解剖能力。她轻松游走在日常经验的缝隙之中,撕开世俗人群的内心,辗转再三,生动地呈现了各种斑驳的生存底色和丰饶的人性景观。

何言宏:她对社会杂闻或“反常”现实背后人性内涵的深入挖掘,体现出她对人性的复杂理解。她的写作实际上就是对社会杂闻的文学“重写”,是用她锋利的“手术刀”将社会杂闻的“表皮下、真皮下、皮下组织、肌肉下、骨头下,甚至骨髓后面”的真实重新呈现。须一瓜的写作,无疑是对媒介现实与社会现实的双重批判,顽强显示着文学的力量与尊严

王春林:《别人》正是通过对由众多他者所构成的别人世界的艺术展示,须一瓜把批判矛头尖锐地指向了社会问题成堆的当下时代,并对以媒体人为主体构成的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进行了犀利透辟的解剖。倘若允许我们再想得多一点,那么,须一瓜的“别人”也完全可以被看作是萨特意义上的“他人”。究其根本,一部《别人》,意欲深度和探究表现的正是一个由很多个“别人”构成的现实社会,这些个“别人”,简直就是深不可测的内在精神世界。

谢有顺:在一个罪感麻木的时代,写出恶的自我审判,在一个人心黑暗的时代,写出心灵之光,在一个精神腐败的时代,写出一种值得信任的善和希望,这是今日写作真正的难度所在。《太阳黑子》成功地克服了这一难度,并写出了那些平凡生命可以争得的尊严。它的精神路径或许是孤绝的,但须一瓜用一种久违了的理想主义情怀,强有力地向我们证明,人性里依然还有亮点,而且无论世代如何萎靡,它都一直坚定地在着。

金 理:须一瓜小说中经常冷不丁地就会出现一个“逼问者”,对人的伦理与精神困境穷根究底。我们夸奖须一瓜有一把“不动声色的手术刀”,解开喧嚣的大众传媒遮蔽下现实的皮肉筋骨,但在我看来,作为作家的须一瓜更了不起的地方,不仅是她“以无厚入有间”的纵横捭阖,更在于这把手术刀“止于所当止”的谦卑。 

陈 思:“别扭”是须一瓜小说世界的底色。神经质、脆弱、怪异、拧巴,是读者的第一感觉。端庄、素朴、老实、纯真,这些描述与小说风马牛不相及,她追求的是彻骨,提供的是决绝。从须一瓜这个笔名触发出的文本,已注定是一道险绝的走势。可以感觉到,在别扭表象之下存在着一种反抗的激情。



你怎么知道石头里有一匹马?

须一瓜


  雕塑家在石头上工作。一个孩子问他,你在凿什么?雕塑家说,你明天就知道了。第二天,孩子看到一匹马,他非常惊奇:你怎么知道石头里有一匹马?雕塑家说,我心里知道啊。

  这匹马显然很真实,以致孩子以为它本来就在里面;雕塑家显然很成功,他在石头里拉出了一匹马。

  雕塑家和孩子的这一对话,其实就是小说家与创作的关系问答,孩子的天真发问,闪烁出艺术与素材的源流关系。每个作家都拥有不同的石头,读者像孩子一样,不知道艺术家会在石头里拉出什么。创作者当然允许读者像孩子一样天真,以为那匹马本来就藏在石头里,但艺术家会更期待,读者在老道地品鉴,马的好坏。我们先回到源头:那么,雕塑家为什么会选择那块石头?为什么他会雕出马而不是别的什么?

  我在一个创作谈里,谈过“小说密码”这个词。这是一个感性的、不严谨的比喻。从我自己的创作实践回看,我看到了这个创作奥秘的魅影。雕塑家在一块石头里,弄出一匹马,天真的孩子不会明白雕塑家被触发,进而选材、构思、挖掘、雕塑的全过程。而这个起始,这个被触发,在文字创作中,就是“小说密码”,由它,写作者才能走向他的石头(抑或指定库存)如果,这个“触发密码”永不出现,或者,创作者没有敏锐地感受到、捕捉到这个密码,那么,所有的“石头”就不可能出现,自然就没有“马”的可能性。这个存在是零。当然,有人可以“为赋新词强说愁”,但是,这样“强说”的石落马出,一定没有孩子会惊叹: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马?——甚至,你自己在创作后冷静期,都不会认为那是一匹马,而是一坨屎都不如的东西。

  再回过头来,说触发。我的意思是,没有触发就没有资源的集合。没有触发,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拥有多少沉默的“石头”有同道为朋友孩子的一个短信触发,写下了一个反响很大的年度名篇;有同道为一个奇异的真人名字,写出一篇佳作。我自己,为脑子里突然闪过的一个标题,“雕塑过一匹马”;我为一句穷苦人家的“穷开心的呐喊”触发过(该中篇小说名,被李敬泽老师直接改为那句穷开心的呐喊:《火车火车娶老婆没有》,刊发于《人民文学》2009 年11期);我为一个采访中的一句话,或者一个新闻引子触发过。这些小触发,像芯片一样,突然注入你的大脑,并闪闪发亮。我有个小说叫《淡绿色的月亮》,当时去做工作采访时,就是一个夜班女人,被尾随入室后,与劫匪斗智斗勇的新闻故事。但是,作为一组小说密码,我看到了另外一个故事。这匹石头里出来的“马”,和初始新闻完全是两回事,读者无法和它们彼此关联起来,但是,我就是由此获得这组密码,我看到了石头里,更真实精彩的马匹换句话说,一旦被触发,“石头”就不是问题,最合适的材质会被自动调度而来,或浮出水面,你都不知道,在你沉睡的意识深处,有那么多可用的石头料子。就像地面上的果核面包吸引几个蚂蚁纵队。所以,仓库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指引你走向仓库的小路,是你打开仓门的密码。能打开,都是你的,不能打开,你永远也看不到你身边的仓库如麻。

  我写了一些涉案因素的小说,媒体往往喜欢问,哦,这是因为你当过政法记者吧,你有写不完的素材。每次这个提法,我都有点“蒙圈”,反应比平时慢。他们说的应该就是,你拥有资源。听上去和雕塑家身边的小孩子的想法差不多:你有万石群山,必有骏马无数。说得对吗,好像对,但关联的肌理线条又似乎没那么简单。不想聊的时候,我就嗯嗯而过,维护他们的想法;兴致好的时候,就想和记者聊一点深入些的探究。还是涉及触发的原点。其实,我有很大比例的作品,和案子无关,这个问题就被提问的人们自然遮蔽了。那么,只要涉案因素存在,就必须面对这样的好奇和推论。那个被拍成电影《烈日灼心》的小说《太阳黑子》,源于跟一个退休警官的聊天。这个触发点,只是我们谈话中,万分之一都不到的几句话。我们当时聊到的是案件的神秘性,应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老话。警官说,有几个年轻人,在一起入室抢劫杀人后,痕迹处理得非常干净,但在撤离现场时,本来可以一刀打掉灯泡的,他们莫名其妙选择了把灯泡旋转摘下,而留下了唯一的指纹。所以,十多年来,尽管他们安分守己,最终还是案发被捕。当时,听到这,我脑子就闪亮了。话题还在继续,但我觉得我将写一部长篇。六七年后,我才写出它。是的,投影源就在那里的那时,但小说面世,和触发原点,完全不一样了。在这组闪亮密码的引导下,我一点点请点、发掘、整理、采访着,最后,在一块大石头里,我开始了我的凿马工作。

  我在试图说明,“我的创作资源”这个规定话题。但是,很明显,在我自己的写作实践中,我其实更关注的是“我的创作资源”的前话题。仅仅从所谓资源上看问题,可能会偏颇和误导写作者,写作者甚至会焦虑:我没有这个资源,没有那个资源;我没有这个经验,那个历史。我自己也有理由进入焦虑,很致命的焦虑,我没有及格线以上的记忆,我正在走向更失常的记忆。但是,经过反复思考,我获得了自我宽慰。我只写有“密码指引”的作品,我要更敏感地去感受它,走对我的小路,一定会抵达沉默的仓库,抵达沉默的“石头”。纵观文学史,小说家的成名作,大比例地出现在盛年,那是因为,那里麇集着人生的“触发”;反过来,也有年少一鸣惊人者,那作品一定有正确的密码,配置了一座正确的仓库。也许,在那个时空,对这个写作者而言,仅此一座,甚至难以为继,但是,对于那座仓库,对于“那匹马”,他们的关系依然是——走对即出。

  最后,我想说,没有单方,漫山遍野的植物都不是药。心中无马,石头永远都是石头。创作资源是重要的,但是,比创作资源更重要的是,你有没有灵敏的小说密码的感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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