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观看的界限，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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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事件”专栏
文 | 郑萍萍
“我就不信AI可以代替人类拍照！”
我正拖着几个大花盆走向宜家卖场的结账台，微信里蹦出的这句话让我愣了几秒，我迅速敲下几个字，回复给发来这条讯息的一位前摄影记者：“对不起！2014年起，宜家目录册里75%的‘实景照片’就已经是AI生成的了。现在已经是2019年。”
刚刚跨入2019年，成功在月球背面着陆的嫦娥四号探测器便通过“鹊桥”中继星，传回了被称为“世界上第一张近距离拍摄的”月背影像图。看起来，神秘的“月之暗面”——出自英国摇滚乐队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的同名专辑《Dark Side of The Moon》——只是一副比月球正面更坑坑洼洼的模样，并无惊喜。
嫦娥四号着陆器首次在月球背面拍摄的图片。来源：国家航天局
这不是第一张有关月球背面的照片。整整60年前的1959年，苏联的“月球三号”探测器就曾在距离月球6200公里的轨道上，拍摄了月球背面的照片。不过那些模模糊糊的照片是利用光学相机拍摄成片再转换成电视信号，并通过无线通讯装置传送回地面的。那也是太空电视摄影技术的首次应用。
1959年，苏联“月球三号”探测器所拍摄的月球背面的照片。
2019年，距离1519年麦哲伦环绕地球500年，距离1609年伽利略用自制望远镜观测月球410年，人类在观看未知世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从距离地球约380000千米的“月之暗面”到组成世界万物的直径只有10^(-10)m的原子，技术早已跨越了肉眼的极限，甚至，将“不可见”变为“可见”。
去年9月，巴西国家博物馆遭受火灾，约2000万件文物损毁，令人扼腕。三个月后，由谷歌艺术与文化平台（Google Arts & Culture）推出的巴西虚拟博物馆上线。借由3D扫描、高分辨率摄影、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等技术，千 里之外的人们坐在家里，便可获得穿行在古老的面具和标本间的真实体验，仿佛我们不曾失去珍贵的一切。
而对于患有全色盲（achromatopsia）症状，只看得见明暗灰度的尼尔·哈比森（Neil Harbisson）来说，技术帮助他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彩色世界。普利茅斯大学神经机械学家亚当·蒙坦多（Adam Montando）为这位21岁的年轻人设计了一个长得像天线一样的“电子眼”，它可以识别出多达360种颜色，并转换成相应的（声音）频率传给尼尔的大脑。自从能以此“看见”颜色后，尼尔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但可以欣赏毕加索的作品，那些稀松平常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也变成了不同颜色：电话铃声是绿色的，加拿大歌手贾斯汀·比伯（Justin Bieber）的歌曲《宝贝》（Baby）“很粉也很黄”······“电子眼”也在不断升级，从最初的可见光，到今天普通人难以感知的红外线、紫外光，尼尔都可以“看”得到。
尼尔·哈比森借助电子眼，根据莫扎特的《夜后的咏叹调》（左）和贾斯汀·比伯的歌曲《宝贝》（右）创作的视觉图像。
尼尔称自己是个半机械人，从某种意义而言，现代社会里，我们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
我们不断突破“界限”，沉迷于“观看”的无所不能。但让人疑惑的是，曾经，那些看不见的“神秘力量”让我们陷入恐惧与敬畏，今天，随时随地的“看见”，也并没有为我们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去年8月，墨西哥中部小镇阿卡特兰（Acatlan），一对被谣言诬陷为“人贩子” 的农民叔侄在警察局门外被一群暴徒用汽油烧死。暴徒们举着手机直播了全程，一位死者的奶奶只能惊恐地在屏幕上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活活烧死，而没有人留意到她和家人在直播评论里急迫的留言：“不要杀他们！他们没有绑架儿童！”
患上抑郁症和焦虑症的夏农·麦克劳林（Shannon McLaughlin）在社交媒体表示：“社交媒体上那些身材消瘦到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女孩，影响了我看待自己身体的方式；更糟糕的是，这些受到称赞的‘有影响力’的人每天都在推送她们的照片，向更多人灌输这类文化。”
不断突破限制的观看将人们拖入另一种恐惧，曾经为大多数人带来确定性、安全感的“界限”变得面目模糊—看与被看、主体与客体、真实与虚幻。看得越多，似乎越焦虑。
电影《流浪地球》剧照
1月10日，“科学家用射电望远镜CHIME探测到来自宇宙深处的重复信号”的消息被公告天下，为将人类视线不断深向太空而狂欢的大众这一次却陷入了集体恐慌。那些有关未知世界的想象，一点点失去它曾经的美好。
作者简介
郑萍萍，《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视频编辑，毕业于南京大学，长期从事新闻摄影一线工作。
本文编选自《中国摄影》2019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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