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一所“倚门盼君归”的五星级酒店
前几天,老汉去了一趟北碧府,就是《桂河大桥》的那个北碧。
上路之前,找了一家酒店。
酒店号称“殖民地风格”,装潢奢华,风格古朴,像是一名年老色衰的名媛,散发着一种与现代酒店业不符的,老态龙钟,而又成本不菲的雍容。
在疫情当中,这家酒店曾经停业了小半年,后来虽然勉强重开,也是气若游丝。
名媛下海,跳楼甩卖,一千多铢(不到四百块)就能住上一晚。
得知我们要订房间,酒店似乎比我还要纠结。
前台好心好意地提醒我——酒店疫情期间,餐厅关闭,服务缩水,没几个服务员伺候跟前,就算住下来也和“鬼屋体验游”差不多,您要“三思”。
最终还是去了,毕竟这么便宜的五星级,咱这种穷人难得高攀,趁乱去住一晚,就当体验生活了。
真到了那儿才发现,贫穷,真的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酒店占地很大,搞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亩,不能叫“庭院”,而应该叫公园还差不多。
也不知当年哪个老地主,在河边圈了一块那么好的地皮,里头弄上各种花草树木,珍奇异兽,亭台水榭,七弯八拐找不着北。
房子,也偏不建在一块儿,而是散着来。
东边搞一栋楼,西边建一座馆,越浪费地皮就越有逼格,从房间走到前台,恨不得要配个自行车。
这地方不该叫“酒店”,而更像是19世纪暹罗朝廷某个宠妃的夏宫,或者英国殖民者在印度修建的,专门为维多利亚阿婆准备的招待所。
我要是想在这里杀个人,找个地方埋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酒店的室内装修风格,也很“殖民地”。
一水的大理石,一路的雕花木,各种木雕和石像,各种漫长蜿蜒毫无空间实用价值的走廊,硕大的欧式楼梯,以及无处不在的木制吊扇。
象牙色的大厅,十八米高的巴洛克穹顶,繁缛的吊灯之下,横七竖八摆着泰式软垫的沙发和卧榻,大的活像个19世纪的火车站售票厅。
最显眼的地方,供着一红皮木椅,用金色的围栏隔开,也不知道当年哪个泰国皇亲国戚坐上头办过入住。
各种赭红色的木制和藤制家具,雕刻着精美的镂空花纹。
桌子上,放着一台历史沧桑的电视,床头的台灯有两台失灵了。
卧室和阳台,装着古董一般的木质吊扇,坐在吊扇下可以透过棕榈树看见不远处的桂河,以及花园里,正在开心吃草的兔子。
问题是,这一切庞杂与华丽之中,几乎看不到一个活人的影子。
人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像是闯入德古拉城堡的英国小会计一般,从进酒店开始,就只见到一个保安,一个前台。
入住之后,就连这俩人也不见踪影。
整个硕大的,如同宫殿一般幽深而又寂静的空间里,就你一人。
到了夜晚,那就更恐怖了。
再野的店,你也好歹有一个小妹趴在前台打瞌睡吧。
可这里夜晚却没有半个人影。
没有前台、没有保安、没有服务员,也没有其他的客人。
回房间时,路过那个像火车站一样大厅,突然斜刺里冲出三条大狗,冲我一阵狂吠。
在这栋诡异的酒店里,我预想过很多种死法,比如入室抢劫,比如冤魂闹鬼。
在空无一人的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大厅里,被狗咬死?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真的误入了一个异度的世界,山河俱在,唯独人迹全无。
好在,保安及时出现,把狗喝住。
原来,这个酒店晚上还是有人的,一名保安,三条狗。
这么没有人气的地方,偏偏还在运行。
漫长如迷宫的欧式走廊,还亮着灯。
巨大的林间泳池,还在源源不绝地循环着水,水质居然还挺清澈,只是水面上漂浮着白色的花瓣,许久无人清理。
泳池边上的吧台上,也不知道是谁放着没用过的毛巾和烟灰缸。
到了晚上,实在没啥好玩的,于是跑去游泳池泡水。
泡在泳池里,四周一片不祥的夜色,能清晰地看见天上的星辰。
浮在水上,看着天上的北斗,想起电影《我是传奇》里的威尔史密斯,在人类灭绝的世界中,孤独地享用着人类文明遗存的物件,在航空母舰上打高尔夫,在时代广场收割玉米。
在人去楼空的白宫里,取前朝不知何人的杯盏,自斟自饮。
灯光晦暗,四下虫鸣。
远处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孤独的保安和三条狗,在黑色的竹林间影影绰绰。
仿佛世界,只剩下你一人。
在心里感叹着,这个酒店,明天还是退了吧。
第二天,退了“殖民地鬼屋大酒店”,开车到桂河上寻了一处普普通通的度假村
相比空无一人的豪华酒店,“漂浮度假村”就正常多了。
但是,还是不太有什么人,周末的一群泰国青年退房后,感觉又和包场差不多。
北碧在曼谷西北边,主打“青山秀水”,外国游客鞭长莫及,但却是曼谷人的后花园。
曼谷的打工人们,时不常跑到北碧,找一家沿河而建的度假村,游个泳,划划船,才是北碧府正确的打开方式。
也正因为这样,北碧没有芭提雅之类的地方死得那样彻底,勉强还算“活着”。
住河边,无非就是游泳划船发呆。
我想看看桂河上究竟还有多少家客栈在营业,于是便一大早,划了条船出门。
桂河之上,一路逆流而上,每隔一里地,便能看到两三家漂在河上的小客栈。
大约有一半,已经人去楼空。
那些关闭的酒店,设备崭新,看得出应该是两年里新建的。
但此时,大门紧锁,玻璃窗后头的双人床一片凌乱,仿佛这里的光顾者,在不久之前刚经历一场逃难。
至于还在经营的水上客栈,也并没有好多少。
每十个房间里,大概也就一两户住着人。硕果仅存的客人,像是神庙里的土著,包下了一排的筏屋。
在蜿蜒长流的桂河,硕大的山峦之下,两三星点的人类活动,就像是“几粒粗盐溶进了广通渠”,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江风徐来,竹影摇曳,吹皱一江的绿水。
在绝大多数河段,环顾四周,江上就你一人,感知不到任何旁人的存在,像是包下了整条桂河。
没有呼啸而过的驳船和摩托艇,没有河岸上公放的音乐。
只有沉默的青山,空置的酒店,晃动的竹影,此起彼伏的鸟鸣,越出水面的鱼儿,在斜阳夕照之中群出捕鱼的,蝙蝠与翠鸟。
在这样的江上划船,你会觉得有些寂寞。
寂寞到必须在江面上随便唱点什么,才能驱散心中的孤寂,以及对大自然的畏惧。
一开始,唱不出口,因为习惯了在人群中生活,习惯了在异国的土地上“不敢高声语”的信条戒律。
很快,你便发现,没有人会训斥你,嫌弃你,注意到你。
这个天地,根本没人在乎你,除了你自己,以及五音不全的歌声在江面上所造成的回声之外,没有任何“他人”会回应你。
不过,人少了,酒店凋谢了,河水的质量也好了很多。
在早晨与傍晚,江面上会有一条细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油渍带”,用于提示你这条河的上游,终究还是有人类活动的。
在桂河全盛之日,这条江,想必会漂浮着更多的“人类痕迹”,洗发水、厨房的油腻、马桶的排污,会直接排入桂河。
但是现在,这条江是清澈的。
在外国游客归来,在泰国人民有更多的闲钱,在上游的爱侣湾国家公园没有恢复营业前——乃至于所谓的“120天大开放”实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种难得的寂静与清澈,还将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就像数百年前,那条崭新的,人迹罕至的桂河。
关于“疫情时代泰国旅游名城的惨状”,也写过好多次了。
鬼城茔火芭提雅,日落西山蓬佩巷,各种冷清凄惨,写多了不过如此。
但是,这一夜,住在一个过于空旷的“贵族酒店”,在一条空无一人的“网红河流”,让我长久以来某种难以形容的感受,找到了一个可以承载的喻体。
在某些瞬间,我觉得,这就是泰国未来的样子。
泰国,号称将在120天内重新向世界开放。
在此前一轮又一轮的疫情下,泰国就像一间客流大减的网红咖啡馆,门可罗雀,满面落尘,左右为难地盘算,开张,还是歇业。
外人不来,就便宜了我们这几个“中国滞留人员”,在门庭冷落的泰国四处捡漏,今天喝买一送一的咖啡,明天吃七折八扣的酒楼,在这个永恒的淡季里,开开心心充当泰国旅游业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可知,如今的泰国,已是一副什么样子?
等到中国人重返泰国的那一天,将会遇见一派怎样的河山?
骤然被抽离,被停顿,被抛弃,以至于这个国家还没有习惯那种突如其来的寂寥。
那些经过长年积累而存在的设施,被高度开发的岛屿,奢华的酒店,灯光未及撤去的吧台,无人清扫落花却依旧流水潺潺的泳池。
正在凋零,却尚未消失。
等到远方的恩客归来,他们将看到的,是洁净的沙滩,空旷的岛屿,灯火阑珊人迹罕至的酒店,廉价的餐厅,价格公道且不再试图宰客的咖啡馆,和纪念品商店。
一个空置已久的,落寞的,干净的,被冷落许久,却容颜依旧的泰国。
我无法告诉你,泰国是否会如约开放。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将会看到的泰国是个什么样子。
这个泰国,暂时归我们霸占。
相信我,至少那些最早归来的人,是不会失望的。
华人语言学校泰好学视频号开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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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王新宇
文:岳汉
图:综合自泰媒
编辑:布周十面派
来源:泰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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