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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写乡音 | 张志诚:湄水河边的卵冇人管

2016-03-25 张志诚 土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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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张志诚


老桥下有两块大石头,一块叫江山,一块叫马山。

 

两块石头连根生,挨得很近,像一对男女挺着肚子嘿咻,中间形成一个V字。

 

平常,它们总露出水面,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披点淡青,很好看。会游泳的孩子推来搡去,以爬上石头为胜,叫占江山。回想起来,马山竟然直接被忽略了。稍微涨水,它们会沉入水里,从老桥上往河里看,两只青背大乌龟在潜泳。只要不是发洪水的季节,湄水河的水很清澈,丝草在暗流抚摸下,发浪般扭动水蛇腰,游标子肉嫩子成群结队东摸摸,西瞅瞅,花米子也一弓一弹凑热闹。



我的少年时代,除了上学、打架,吃饭睡觉,剩余时间,几乎泡在这条河里。

 

我学游泳是从老桥下开始的。那年,大约六七岁,在桥下青石上嬉水,一不小心溜进河里,岩石和桥墩间形成一道峡谷,水流急。我折腾着喊救命。大家都笑,没人来救,因为我常年出没这里,他们以为伢崽子在跳皮(顽皮)。其实,我真不会游,只会摁着石头打刨呛(脚打水)。情急之下学狗刨,居然顺水游到了江山马山。惊魂稍定,又绕到桥底下,滑进河里,狗刨,学会游泳了。那以后,只要看见小孩子在水里手忙脚乱瞎扑通,喊救命,不管真假,我都会赶紧将他们拉出水面。



湄水是双峰的母亲河,我现在都不晓得源头在哪里。少年时溯水而上,叉叉道道,一直追到双峰山下,以为到了尽头。后来才知道,双峰山的溪流,只是湄水一条河坝港子。

 

那时,河里偶尔有小船打鱼,银白色的渔网,比农村鱼塘那些乌黑的网好看得多。艄公傲立船头,一个掷铁饼的姿势,转身将渔网抛撒出去,总能捕些鱼虾。我痴迷渔人撒网的动作,特别是下雨时,戴个斗笠,披件蓑衣,就像张飞猛子出入万军丛中欲取上将首级。


 

我看打鱼,一般坐在新桥的耳洞里。新桥下的水比老桥的要深得多,下游十来米,有个深潭,鱼也多些。新桥和老桥相距大约500米,那边吵架,耳朵尖的,这边也能听到。

 

看打鱼时,我总爱想入非非,艳羡摇船艄公的潇洒,恨不得长大后摇橹挂桨,打鱼为生。儿时的愿望像风,刻骨铭心的,是去草原放羊牧马——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儿齐飞翔。可惜,初中毕业那年,知识青年不用上山下乡了。我很失落。真正长大了,又很庆幸。



溯了源头,我又追湄水河流向了哪里,追了好多年。读小学时,和发小沿着河边走,一高兴,齐涮涮跳进河里打水仗,一直玩到犁头嘴。我想,前面大概有海了,走不动了,也不敢走得太远,怕娘老子发起火来,拿竹荆子打,痛死个人。后来,父亲带着去了趟杏子铺,才晓得湄水从香铺坳流到湘乡去了。



大娘家在犁头嘴附近,每年都要去拜年,好远八远。那也是和两个表弟上山疯的好时光。大娘是妈妈的姐姐,双峰话叫妈妈的妹妹才叫姨。永丰人都知道,那时候犁头嘴已经是乡里了,现在富得流油。




双峰是个县,据说1950年代从湘乡分出来的,一直到现在,好多外地人还认为曾国藩是湘乡人,老黄历,现在是双峰人。永丰是城关镇,特产有永丰辣酱,加刀箕豆那种最好吃。




表弟眼里,我是个街上人。城里人眼里,我是乡里崽。

 

中学毕业后,我成了一个帅气的社会青年。178身高,李小龙的肌肉,拳脚还可以,流气加点文气,在小县城里蛮招蜂引蝶的。




一个来永丰玩的长沙妹子见我一次,犯了晕。她家人觉得很可怕,委托县法院的亲戚来找我,说她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马上会读大学,而你只能留在县里,肯定不合适。当年,上大学是很稀罕的事,我不自卑,问题我们根本没谈爱,亲戚这一说,反让我摆出一副在谈的样子。她父母吓着了,立即将她捉回了长沙。她写信说:你既有城里人的聪明,也有乡里人的朴实,在你身边感觉很安全。发小也有人认为我们在谈,其实连啵都冇打过。她一直来信,我不回,就托我一个在长沙工作的死党带信。他说,你要没和她谈,就用红笔给她写封信。我真写了,交他带去的。她回信说你好俗,痛哭了一场,然后忘了这个乡里伢子。


再见她时,我到了长沙,而她去了香港,从一张报纸上看到我的名字,猜测是我,打了报纸上的办公电话,我接的。隔了十几年,一听肯定是她,这才知道心里烙下了生活的痕迹。

 

湄水河最深的地方,叫金井潭,金井潭里有金牛。毛姓残疾老人讲的,他捡破烂为生,偶尔也和小学生讲湄水河的传说。讲着讲着名气大了,树大招风,最终以腐蚀青少年被判了刑。我最后悔的,没亲耳听他讲金井潭的故事,以致每次到那里游泳,总会想金牛到底长什么样,在哪呢?




金井潭属深水区,几乎每年都淹死人,小孩子不敢去。往下一点叫井矮子,水浅得多,有一圈岩石露出水面,连着河岸,像一口天然大井。胆小男人和少年,喜欢在这里嬉水。一些胆子奇大的妹子,也偶尔混迹其中,一般会引起骚动。小鸡鸡上没长毛毛的,很雀跃,围着那圈岩石疯跑,一抖一抖像在啄米。妹子们也笑,其实对他们没感觉,那些能引起青春期生理反应的,在宽大平脚短裤掩饰下,如同束胸的女人。耐性好的,等太阳快落山时,男人们上岸,能羞答答瞥一眼肉嘟嘟的屁股。




这样说太绝对,不远处的金井潭,男人们少了许多顾忌,一色青鸟和老雕,有的故意扭过身,掉条毛巾,去捡,顺便瞟一眼井矮子。那边准一阵呵呵的笑。那年代,毛巾掉错了地方,可是要进班房坐牢的,但在湄水河没事:河边的卵冇人管。

 

姑娘们换衣服时,河里很安静。换衣服的装备大致有两种,床单,席子。一些顽皮的孩子在青鸟鼓捣下,会爬到岸边的高堤上,大喊“看见了”,妹子尖声惊叫,河里会反复起哄“喔嗬”,那块布帘和席子,却连条缝都没有。




卵,在双峰雅俗共“赏”,弄子里的平头百姓爱讲,大礼堂干部作报告时也会讲,男人聊天吹牛皮常用,女人拍手跺脚骂街也常用。冒卵用,没有任何用处;卵都得一条,什么都没有;你按倒(咬着)老子条卵,你无奈我何。直到进了长沙,才发现这属于禁字,文明人羞于说出口。


可是,遇到需原汁原味记录的民俗,这个字无论如何绕不过,一文明就白痴了:河边的小鸟没人管。没劲;河边的鸡鸡没人管。太土。假如用那个生理学专业名词,估计卫生间不够用。非卵不可。




两年前,我去湘西采访,也遇到这个难题,一个篾匠说:“我人一个,卵一条,何惧之有。”置换一下:我人一个,小鸟一只,何惧之有。不是味。那篇文章,最先发在我的博客上,文明女生说,这个字太不雅。我拿不准了,留言请教。纸媒美女编辑说:不能改,改了就没劲了。直到“然并卵”横空出世,我的胆子才壮起来。有些字词句,天生要俗才有韵味,一文明反倒俗了。




现在的问题,想用那句话做标题,行不行?

 

谁要指责,我就用双峰话回一句:关你卵事。 

 

:1)游标子、肉嫩子,两种小鱼名。2)花米子,河虾。3)香铺坳,地名。双峰和湘乡交界处。4)打啵,接吻。 


作者:张志诚,网名东方牧青,双峰人。资深媒体人。本文经作者授权转载自其公号麦芒,欢迎转发分享。其它平台转载,请联系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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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插图作者:浩子的小院儿,谨致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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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沙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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