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电影化的八点档肥皂剧以及模糊焦点的批判题材

【柏林电影节观影】今年柏林电影节上有三位中国大陆重量级导演入围竞赛单元，首先登场的王全安凭借蒙古情欲片《恐龙蛋》抢去不少风头，而原定电影节最后一日放映的张艺谋新作《一秒钟》因故中途取消放映，令满腔热情的评审团、不少虎视眈眈的新闻媒体，甚至是慕名而来参加电影节的观众大感失望。在这种情况下，王小帅的《地久天长》意外地成为了本届电影节里华语片的压轴之作，尽管最后错失金熊大奖，但是剧中两位实力派联袂夺下最佳男女演员银熊奖，也成为本届电影节的一时佳话。

王小帅这个原创的故事剧本，跟上一部作品《闯入者》有不少类似之处，同样讲述两个家庭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和睦融洽的关系逐渐演变疏远隔膜，其中一个家庭更因此遭遇丧子失独的命运。这回导演野心勃勃，故事跨越数十载不同年代背景及社会变迁，勾画出由改革开放至今普通中国家庭的面貌。

英文片名直言不讳：再见，我的儿子，坦然流露出悲剧意味，而剧本则透过男主角跟自己“三个”儿子先后告别的情节来构建这个对普通家庭打击深重的悲剧，具有层层递进的情感力量。影片描绘了改革开放以来不少重大的社会政策：整顿严打、计划生育、集体下岗、下海经商等等，其中焦点无疑是刚结束没多久的计划生育这个影响中国好几代人的国家政策，而这个也正是导致主人公家庭悲剧的源头，其中描绘怀孕的女主角被计生人员采取强制手段的场面具有相当强烈的冲击力。男主角王景春扮演的父亲面对丧子之痛，经历几十年的心理打击与命运挫折，隐忍的演绎感染力十足，并没有太多撕心裂肺的哭喊场面，却让人不禁落泪，现场偶尔也听到不少观众的啜泣声。

在王小帅的故事里，受害者与施害者的角色往往成对出现。这部的计生办主任跟《闯入者》的老太太如出一辙，亲手毁掉了两个家庭的友谊，之后承受内疚和自我责备，在临终时向受害者道歉，乞求主人公夫妇的谅解。相比起《闯入者》里老太太寻求谅解的努力落空而具有讽刺意味的结尾，本片最后受害/施害双方泯灭恩仇的场面则有点模糊了批判力度。

故事时间跨度较大，涉及人物情节较多，时长篇幅也接近三个小时，个人感觉像是电视剧的浓缩版。导演为了打破流水账的电视剧风格，不惜采用时空交错，再加上回忆倒叙等等繁复的叙事手法，令影片保持着电影的质感。也许是生怕国外观众看不明白，不少细节有过分交待的嫌疑，导致影片的留白空间较少，后半段尤为明显，煽情的段落愈发明显，节奏感愈加拖沓迟滞，如果能在夫妇二人在为儿子上坟一幕结束，应算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另一个遗憾之处在于剧作的核心，永远围绕在受害者与施害者彼此之间的宽恕与谅解，施害者也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受害者”。娓娓道来的故事不断在提醒观众：时间能叫人化解仇恨与忘却悲伤，却鲜于将尖锐的矛头对准摧毁人性的政策及其社会因素。这一点相比《闯入者》来看似乎是有所退步了，只能说王小帅导演可谓摸透了审查制度的门路，在目前国情下拍摄这类题材也许只能局限在这空间里展现，无法再进一步有更深刻的反省与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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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柏林电影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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