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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叔岩艺术妄谈:“不必盲目崇拜,也不宜一味死学”

孔在齐 梨園雜志 202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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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叔岩这位京剧名伶真正活跃于舞台上而享有盛誉只有十年左右,而且在1928年(那时他才三十八岁)之后就不再公开演出,然而居然迄今仍旧被奉为老生行当中最受尊敬的人物,实在不简单。

 

 但是,今天活着的人,有几个亲眼看过余叔岩的演出?即使是一百岁的老戏迷,在童年时看到余叔岩能有多少体会?所以,我们今天缅怀这位京剧大师,只能通过前辈们的文字描写和口头叙述以及余叔岩本人所灌的唱片去管中窥豹而已。


 我年纪太小,其实没有资格来谈余叔岩,只是从小就常常听到先父说起他学生时代在北京看许多京剧名角演戏的种种,其中包括杨小楼和余叔岩合作的《八大锤》《定军山·阳平关》等,余叔岩和尚小云、筱翠花分别合作的生旦戏如《四郎探母》《坐楼杀惜》等。


余叔岩吊嗓


 当然,先父印象最深的是余叔岩的《战宛城》和《打棍出箱》,不过,当我问他余叔岩在台上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他也说不出所以然,这是因为当时没有录影机,只看了几次,哪里能记得那么多呢?

 

 先父大概是受了年轻时看余叔岩的影响,早就成了戏迷,学的是谭派老生,但是某些唱段却是余叔岩的“留学生”。我从小听他学了戏回来轻声哼着练习,又把余叔岩的唱片翻来覆去地听,在耳濡目染之余,居然也学会了几句“头戴着紫金盔……”和“我本是卧龙岗……”等的余派唱段。说起来那已经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

 

 现在学老生的人都知道,余叔岩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是他的十八张半唱片(据说还有三段于1904年以小小余三胜艺名灌录的《碰碑》《打渔杀家》《空城计》,但我从未听过),五十多年前就由中国唱片公司发行了盒带。我怀疑其中有些唱片可能并非完璧,因为1925年百代公司出品的唱片都是十二英寸的,到了30年代都改为十英寸而被删去了最后部分(例如同时期梅兰芳和马连良的百代唱片都被删去尾段),而那些被删的部分,早已下落不明了。


余叔岩之《定军山》


 尽管如此,从现有的录音中,我们可以听到余叔岩的艺术中的唱以及一点点念白。大家都说,余叔岩为百代(1925年)和高亭(1926年)两家公司所灌的唱片最具代表性,因为那时他的艺术正处于顶峰,而且录音时态度认真,在觉得嗓子好的时候就马上录音,因此唱片公司不分昼夜做好准备,大部分录音都在半夜以后或凌晨进行,因为那是他抽足了大烟,精神最饱满、嗓子最好的时候。


 我们从录音中可以听到他的“气口”(等同于西洋声乐中的phrasing),发音的共鸣部位、咬字吐音和感情等都十分讲究,感情尤其丰富。譬如高亭公司的《李陵碑》中,“唯恐那潘仁美……”那一句的“潘仁美”三个字唱得多么悲愤,而百代公司的《四郎探母》之《见娘》一段一气呵成的功力,岂是一般后学者所能学得到的!

 

 但是,余叔岩固然值得尊敬,却不必盲目崇拜,也不宜一味死学。人人都说他得到谭鑫培的真传,那的确不假,但他的艺术却不囿于谭。例如他的《战樊城》和《鱼藏剑》就吸收了汪(桂芬)派,但是现在许多人都不知道什么是汪派,就以为这样唱就是余派了。


余叔岩、钱金福之《宁武关》


 又例如人人称颂余叔岩讲究音韵,但是唱戏有时候却要以字就腔,因此他并不是每一个字都唱得绝对正确。我就曾听到一位前辈说,余叔岩在《搜孤救孤》中“望求娘子舍亲生”的“望”字,应该是平声阳韵或去声漾韵,但他唱作上声,所以不足为法,而类似的例子还有不少。那么,余叔岩是否唱错了呢?其实京剧的字音非常复杂,一字两读甚至三读的比比皆是,所以余叔岩这样唱也未可厚非,何况他的音调悦耳,字虽不正但腔却极圆,而且更配合剧情,这是别人所不及的。


 再举一个大家熟悉的例子,那是他于1932年嗓子沙哑、中气不足时为长城唱片公司录音的《乌龙院》中的念白“莫不是妈儿娘……”的“妈”字后竟发“二娘”的音,而不是“儿娘”,如有人学着他这样唱,不被喝倒彩才怪,但是这个瑕疵并不影响整个唱段的艺术和历史价值。

 

 大家都知道余叔岩有两个著名的徒弟孟小冬和李少春,但是前者虽然学得到家,却绝少演出,我只在1947年看过她的《搜孤救孤》,没有看过别的戏,不敢妄谈她的艺术。李少春看得多了,他每每演《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和《金钱豹》双出,又以演武戏为多。某些人抑李而抬孟,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一个以文为主,一个以武见长,各有所长。但是两人并没有全面学到余叔岩的艺术。


余叔岩、孟小冬、李少春师徒合影

 

 至于学余叔岩最早而最有成就的是杨宝忠,可惜他倒嗓之后便没有再唱而改为操琴,但是却把学余叔岩的心得传给堂弟杨宝森。虽然杨宝森的先天条件和余叔岩不同,但是他善于采长补短,以宽厚的嗓音和认真的演唱风格博得广大观众的喜爱。杨宝森的拿手杰作几乎都是余派戏,他虽然不是余叔岩的嫡传弟子,但是他在余叔岩的基础上把老生的艺术加以发扬,可说功不可没。

 

 余叔岩的唱我们可以听录音,但是他的做究竟好在什么地方,今人只能从文字记载上略知一二,实情如何,只能通过比较和研究来加以揣度。年龄比较大的戏迷都知道马连良的做功和身段十分边式,早年的拿手戏之一就是余叔岩的拿手《打棍出箱》。据说他此剧就是从台下偷学余叔岩的,而且自谦最多只学到六成,可知余叔岩的做功一定比马连良更为出色。


余叔岩之《盗宗卷》


 至于余叔岩的武功又如何精湛,我们也不知道,据说余叔岩曾经向谭富英传授《定军山》的身段,而谭富英并没有学好。然而,我们却知道谭富英的《定军山》在当时无人能出其右,谭富英死后,此剧已成艺坛绝响。从这一段逸事我们可以想象余叔岩的武功一定很了不起,


 或许,把马连良、谭富英、杨宝森加起来,再添上孟小冬的录音和李少春的录像,可以让我们想象出余叔岩的唱、念、做、打究竟是怎样的。但是,我们不必拘泥于余叔岩的唱如何精彩百出,做又如何出神入化,甚至把他当作天神一般崇拜。窃以为最实际还是珍惜他留下的录音,把这项宝贵的文化遗产世世代代传下去,作为后学者的楷模,那才是最有意义的对余叔岩的纪念。


(《顾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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