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昆曲说起:“昆曲是中国最烦难的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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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韩世昌、白云生等人所组织的昆弋班,来到汉口鑫记大舞台出演,使向来与昆曲最少接触的武汉的乐剧欣赏者,对昆曲发生了绝大的兴趣。原来一般人都以京剧(所谓京剧,就是北京的徽班戏,现因北京改名北平,许多人都把他叫做平剧,但我仍喜欢依照从来的习惯,称为京剧。)为中国戏的代表,复因京剧中的歌曲有一大部分采用汉调中的西皮二黄的缘故,都把汉剧看做京剧的鼻祖。
汉剧即是京剧之祖,而京剧又是全般中国戏的代表,然则汉剧在中国剧中,岂不是占着最高古最尊贵的地位了么?抱这种见解的人,对于自宋、金、元以来中国戏曲混杂、演变、进步的历史,和曾经一度成为中国戏曲的代表的昆弋戏在中国戏曲史上的地位,当然是不能了解的。
梅兰芳、余洪元、金少山合影
这次韩、白的昆弋戏在汉口出演,观者如果拿他与京剧、汉剧互相对比一下,至少终可以明白昆剧对于京剧的影响,无疑的是在汉剧之上。因为京剧除了大部分之歌曲(我说大部分,就是说并不是全部)采用皮黄而外,其余做工、身段、武技及念白等,几乎都全由昆弋戏上学来。
仔细探究中国戏曲的源流和演变,这是属于戏曲史的专门范围,但从大体上说,中国梨园之设,始于唐代,故唐明皇被伶界祠为鼻祖。而中国的乐歌,则是由诗变词,由词变曲。唐诗、宋词、元曲,这是稍知中国文学史的人都晓得的名词。
昆曲当然是从元曲演变来的。到了明朝末年,偏安江左,定都金陵,丧乱之余,朝野意志消沉,反而纵情于声色歌舞,在朝的如阮大铖等,在野的如侯朝宗等,都风流自赏,不但能够顾曲,而且自己也能够制曲编剧,当时风流所被,南都教坊,秦淮歌伎,都能迎合时尚,粉墨登场,这可称是昆曲在南方的全盛时代。
韩世昌、白云生之《金雀记》
当时伶工如侯朝宗所传的马伶,吴梅村所传的王郎,以及余澹心《板桥杂记》所载的秦淮名妓李香君、卞玉京、顾媚楼等,都能得梨园人物,为学士大夫,传诵至今。而孔云亭所作之《桃花扇》传奇,即借李香君、侯朝宗、阮大铖等的风流故事为题材,亦可以想见当日的盛况了。
到了清初,南都残破,金陵的妓榭歌场,一时都风流云散。梨园中人,乃相率都磨集北京。清室经过了康、雍、乾三朝,四海升平,国力充实,京师歌舞大盛。
复因圣祖、高宗历次南巡,两淮盐商,都以声伎歌舞,点缀升平,铺张迎銮大典,于是南方歌舞亦逐渐恢复。这时候昆曲无形之中,已通行全国,由地方性的歌剧,取得了中国剧的代表资格。当时昆曲的地位,完全与现在的京剧相同。剧本亦日渐增多,著要的,如《琵琶记》《西厢记》等,成于元代,《牡丹亭》《燕子笺》等,成于明代,《长生殿》《桃花扇》等,成于清代,并且为适合大江以北欣赏者的需要,昆曲复吸收了许多北方的杂剧,大抵都用弋阳梆子腔演唱。如《打樱桃》《小上坟》《探亲家》《小放牛》等。现在北京的昆剧,因为包含这许多弋腔杂剧在裹面,所以称为昆弋戏。
李玉茹、马富禄之《探亲家》
而在表演方面,种种身段及念白等,也都逐渐北方化,因为南方昆剧的表情,本来全以细腻温柔胜,而稳练,沉着,猛骂等等的气度,则完全是北方的风味。昆曲的这种演变,在守旧派看来,也许要说昆曲从此已驳而不纯,然而从戏剧进步的眼光看,这驳而不纯,正是昆曲的一种进步,一种从南方剧取得全国代表剧地位所必备的条件。
但是昆曲是中国最烦难的戏曲,因为昆曲的牌调套数,都有复杂而呆板的规律。而且每一剧有一剧的曲调,编剧地人,必须同时制造新曲,不如梆子,皮黄等曲调千篇一律,编剧的人可以随意取用。所以唱工、身段等虽可靠苦工学习,但是编制新剧新曲,却非有专门的戏曲学家不为工。普通伶人与文人都是无所为力的。
入清以后,此种制曲专家逐渐稀少,后难为继,乾隆年间,有人搜罗昆曲脚本,包括梆子杂剧,编成《缀白裘》一书,从此以后,昆曲就不再有新曲出现,只把旧剧本反覆演出,当然要使观者厌倦。况后来因太平军之乱,江南又遭了一次空前的兵祸,苏昆等地沦陷日久,南方的昆曲当然销熄,又因交通阻塞,苏昆一带的伶人无法至北京演戏,北京的昆曲也同时衰落。昆曲即衰,弋阳梆子腔又不能独立成班,于是徽班乃代之而兴。
马祥麟之《思凡》
徽班虽是安徽石门、桐城、休宁一带的地方剧,但是所唱的曲调则从湖北的黄陂、黄冈一带传变而来,这种曲调,就是西皮二黄,合称皮黄,其词高朗激楚,颇与燕赵人慷慨悲歌的习性相合,所以在北京渐受欢迎。咸丰、同治年间,苏班(即昆班)势力,乃为徽班所代替,然而苏班的影响,究竟尚不能完全磨灭,所以当时徽班伶人,都兼学昆曲,其做工,身段等,也完全承袭了昆剧之长,今日的所谓京剧,就是当年北京徽班所演之剧,谭鑫培虽为鄂人,但他的戏也是从徽班学的。所以京剧除了一部分的歌曲采用皮黄外,其做工身段等,仍袭昆班之旧,而且昆腔戏,弋腔戏,仍有许多包含在京剧里面。昆腔如《闹学》《游园惊梦》《贩马记》《嫁妹》《火判》《夜奔》《安天会》等,戈腔如《打樱桃》《探亲家》《小放牛》等,仍为京剧所常有的戏。所以说汉剧是京剧之鼻祖,实在是不明京剧成因的话语。
严格的说,所谓京剧,实在是昆、弋、徽、汉各种地方剧所混合组成的。而以昆剧的成分最为重要。作者的意思,以谓此后在京班里,大可以尽量多演昆剧的佳作,使昆曲的精神,完全可以包含在京剧里,这样一来,不但足以促京剧更进步更充实,而且也足以救昆曲于灭亡。
因为在目前的情形下,昆剧独立成班,实在很不容易。现在全国的昆弋班,除了韩世昌、白云生等一班和马祥麟、郝振荃等班,以及上海的仙霓社一班以外,几乎再没有了,昆曲的运命,岂不是已不绝如缕了么?
(《西北风》1936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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