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平小说｜晚安，乌拉（下篇）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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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乌拉

文／付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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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就这么，白月的天空坍塌了。把孩子送进福利院，原本只是想给他谋一条活路，却不成想，她亲手把孩子弄丢了。

她这才发现，她真的是错了。从当初傍着杨树开始就错了。想偷摸生下孩子，又错了。把孩子送去福利院，还在错。从头到尾，没一个环节是对的。罪魁祸首不是杨树，不是杨树肥胖的女人，不是福利院的门卫，是她白月自己。我自己才是一个罪恶的女人。我有什么资格活着。于是，白月想到了死去。她计划把自己扔进护城河里去。河水会把她冲到清江，再冲到长江。估计到不了大海了，因为沿路河流里的鱼虾，会吞噬掉她的肉体。这是非常好的结果。只要自己的肉身不流落到这个世界上，不被任何人看到，一切就算是圆满的。
白月选择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来结束一切。结束自己的生命，和留存在世间的一切念想。她站在跨河的大桥上，风沿着河面卷来，凛冽刺骨。可白月觉得神清气爽，在最想结束的时候，她是清醒的。她好像觉得从来就没生下过一个孩子。她翻过大桥的护栏。飞吧。白月告诉自己。从高桥落入水面，白月的身体溅起了巨大的水花，还伴随一声闷响。只是，在这月黑风高里，几乎等同于寂静无声。真冷啊，冰冷的河水，穿透了白月的肌肤，穿透了她的血液。她感到了冷。原来，痛和苦代替不了寒冷。但她无法阻止自己的沉落。沉落，沉落。白月却回来了，回到了她不愿面对的人间。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自己睡在一间无比阴暗，而且破旧不堪的屋子里。她身上盖着一床乌黑的，破了许多洞的，而且没套被套的棉絮。整间屋子散发出一种潮湿、霉烂的味道。她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虚弱无力。当她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赤裸，而且下体有烧灼的痛感。

她明白了，有人救了她。而且救她的人，在她昏睡的时候，强奸了她。

门被推开，一个人走进屋子。那人像个乞丐，一身油腻而且破旧的棉衣棉裤，佝偻着腰，胡子拉碴，呼吸的声音像鼾声。借着那人开门的亮光，白月看见屋子里堆满了纸壳、塑料瓶以及破铜烂铁。他肯定是一个捡垃圾的人。天啊，难道我是被一个捡垃圾的人玷污了吗？白月尖叫一声，赶紧又缩回到破棉絮下面。指着那个人大叫，你不要过来！可是，捡垃圾的人，只是迟疑了一下，仍旧颤颤巍巍地走向床边。他打开手里的包裹，拿出一堆女人的衣服。包括胸罩内裤，秋衣秋裤，毛衣毛裤，棉衣棉裤。竟然里里外外，一应俱全。而且全是崭新的，看样子，是刚从街上买回来。他把衣服堆在床上，示意白月穿上。那个人的手，指向屋子的角落，白月看见角落里堆着她自己的衣服，湿漉漉的，污秽不堪。白月顾不得许多，抓着那个人带来的衣服，拼命往身上套。她的眼睛不忘盯着他，生怕他又图谋不轨。可是，她竟然发现，那个人的面容似曾相识。这一发现，让她穿衣服的动作，迟缓了起来，也愈发紧张起来。啊，哑巴周四！白月突然想起来了，这人就是哑巴周四。她被周哑巴奸污了。没想到当年对谁都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锅炉工周四，竟然色胆包天，奸污了她。

多么恶心和耻辱啊。白月跳下床，扑向周哑巴。嚎叫着，撕扯着。白月想要用最简单的方法，洗刷掉恶心和羞耻。她狠狠地踢了周四的裆部。周四倒在地上，翻滚，嚎叫起来。显然，白月受到了惊吓，她也许认为对周四下手还是过重了一点。她愣了片刻，夺门而出。

那时候在矿上，她对周四充满了好奇。这个被所有人讥讽嘲笑的男人，这个只哑不聋的男人。每次她去锅炉房打开水，周哑巴总是有意避开她的眼睛。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她问周四。周四虽然不聋，却不会说话，自然不会回答她，他会躲开，避开白月的追问。那时候，白月对自己的姿色充满自信，何况，她是杨树的女人。杨树是谁啊。人高马大的杨树，矿上最有文化的采煤班长，矿上产量最高的采煤班长。她白月，是杨树的女人。她是在矿上可以昂首挺胸的女人。所以，白月才有底气，追问周哑巴，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而如今，虽时过境迁。白月虽然被杨树抛弃了，虽然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但她的身子，依然是珍贵的，是高傲的。怎么可以被哑巴周四这样低贱、卑微的男人给玷污了呢？多么地恶心，多么地耻辱。该死的哑巴周四，应该杀了他。

逃离了周哑巴，白月竟然放弃了去死。曾经如影随形的恐惧，慌张，愧疚，就像炎症一样消退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让白月回到恐惧，慌张，愧疚的时光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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