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都要带着这种悔意。无法释怀。”

第69期

“重逢岛”为Lens于2016年创办的原创视频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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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学习过摄影，有人说她拿相机的姿势都是不正确的。“我完全不知道关于拍照的技术。但是我会在暗房当中自己学习。”

她在暗房的墙上挂着大卫·鲍伊的海报。他们同岁。她喜欢他身上散发的浓浓的艺术气息，他的变化，他的装扮，还有他性感的声音。她最喜欢聪明的女人和声音好听的男人。“太遗憾了，这么帅的人居然去世了。”

年轻时，她参加了很多学生抵抗运动，“与国家做斗争”。当然，很多诉求都没有实现。运动结束后，她形容自己的心情是类似于电影《醉乡情断》（Days of Wine and Roses）那样的。“怎么说呢……你看了之后就明白了。”

那段生活混混沌沌：想要“寻找自我”，“为了理解自己”，“很困惑，一直不知道的、一直怀揣着的问题，很想把它表现出来，却不知道办法。”

直到有一次，举办影展的朋友把一切都转让给了她，“相机呀、显影方法呀、搪瓷盆……全部都有。”她就这样开始了摄影。

32岁，她就获得了木村伊兵卫新人奖，但直到40岁时，拍摄了50个和她同龄的女人，她才找到以摄影为职业的理由。她拍摄别人，就是在拍自己。拍手和脚，仿佛在拍脸。“我拍的是时间，是这四十年岁月的形状。”她说。

也是这个理由，让那些女人们很快答应了她的邀请。第一个拍摄的是荒木阳子，荒木经惟的妻子。

“在这之前都很紧张，感觉自己没有任何动力，缺乏做自己的信心。但是第一次和这些普通的女性相遇，发现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感觉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就没有了，之后也变得轻松自在了。”

她之后的工作也忙碌了起来。

“和自我相关的、想了半天却得不到答案的创作主题，之后都一一消除了。”有很多拍摄项目会主动找上门来，弗里达·卡洛遗物，广岛遇难者遗物，这些都是委托她来做的项目。她会在这些项目中，选自己喜欢的，“然后变成我自己的东西。”

她以女性的天赋和直觉工作，不仅让她的作品与东松照明等男性摄影家的杰作被相提并论，而且，完全没有厌倦的时候，因为“总会有新鲜的感动……感觉这些遗物在等待着我。”

即使如此，她拍摄的时候也很冷静，不动感情。“我在自然光的情况下，使用35mm的镜头。是非常自由的。上午10点到下午三点。在这之间，我会尽可能快速地、轻松地、简单地进行拍摄。自己一个人完成照片，很有趣。自己一个人思考，有时也会失败，才（这样）走到了这里。”

她很少拍摄年轻人。“没有兴趣。”她说，“年轻这种事物是空空如也的。我想拍摄的是时间。我想拍摄的是看不见的时间，比如40年间的岁月，伤痕，这些都是时间的痕迹。”

她曾经因为觉得母亲不是她理想中的形象，就一直任性，抗拒。

直到母亲去世后，她发现彻底没有了倾诉的对象。“那种悲伤非常强烈。比想象中还要强烈。”

这种情感要如何释怀呢？她只能拍摄母亲留下来的那些内衣，“没有办法，只能和它们进行交谈。这样一直做下来，最后终于理解了母亲。”

从内衣，到母亲用过口红等物品，她不再是把这个人当做母亲，而是和她一样活着的、对等的女性。“是作为女同胞，更加客观地来看待同性的生存方式。”

但那种悲伤还是无法消失，并渐渐有了一种悔意。她想着，如果在母亲生前就多拍照、多坐下来交谈，就好了。“这种悔意是绝对存在的。而这一生都要带着这种悔意。无法释怀。”

她每周一半的时间待在横滨金泽的房子里。工作。其他时间回东京，“和一个男人一起住”。她不太喜欢东京。最近，她打算要搬到群马县的一个小镇上，那是她出生的地方。

每个房间都有点局促。厨房反而宽敞，因为她喜欢做菜，读菜谱。如果心情不好，就“读很难的菜谱，想着总有一天要做出来。”她最喜欢做利比亚料理，是那里的留学生教她的，最擅长一种青椒酱味道的，也会做麻婆豆腐等中国菜。

她不用电脑和手机。家里有普通的电话、传真和信箱。其他的联络则通过一位年轻的经纪人，“很奢侈”，她笑着说。

她一般早上八点起床，“是不是很普通？”她笑着说。

她说自己很少感到焦虑。她已经69岁了，现在很重视时间，就连和人见面也很慎重。“我决定了之后只给自己20年（拍摄），只有这么多。”她笑着说。

“但是年岁增长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上了年纪，很多事情就会明白了。年轻的时候，如果不知道的话就这样混过去了。而如今知道那些不知道的东西，是很有趣的。”

她叫石内都。日本当代最重要的摄影家之一。

Lens拍了上面这支她的视频。一组关于她的长篇故事，将刊登在正在制作后期的《视觉》里。

文：阿玛

部分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视频和文字版权为“Lens·重逢岛”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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