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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袖|身份政治?不,谢谢!

五月写作组 木棉浪潮 2022-06-06



作者 | Shawn Chan

请先阅读:方法论比时事评论更重要

例子:
女儿的女权父亲&儿子的男权母亲、政治正确的负罪感、出身论、文化多元极权主义、性别分离主义、女性(圈子)社区、TERF、外卖员自焚、墨茶、好男人35条、西尔维娅·潘克赫斯特
 

“我发现我被很多的标签钉死了,比如中国女性主义学者。我当时就对每一个标签作了定义,每一个标签在偏见定型化想象当中意味着什么?对我意味着什么?最后我先发了这个introduction介绍,结果在日本学者当中引起了特别大的轰动,好多女性学者讲她们第一次觉得女性主义被打开了,原来女性主义还可以处理女人之外的问题。这也是我自己对于身份的回答。但是我觉得身份在今天更大的一个问题就是身份政治,身份政治成了今天世界上唯一有动员力的形态。但是这个身份政治本身极端的粗暴,在身份下面有多少东西被压掉?所以我觉得在今天身份政治恐怕只是一种强大的民粹动员方式,今天反思和警惕身份政治也是一件特别紧迫的事情。”
——戴锦华
 
 
 
1.

“因为母亲/妻子/女儿,

所以我......”
某位著名的女权时评人之所以会变成女权主义者,就是因为“我是女儿的父亲”。也正因如此,他在看到一个烈士母亲因为老年丧子,强行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再生一个儿子,他见此便破口大骂“傻逼”。
显然,这里的问题不是这句脏话本身,而是这个女权时评人的初心:他因为亲人里面有个女性,所以变成女权主义者。以此类推,如果某个女人生了个孩子,她会不会为了肩负母职,所以说“因为我的儿子,我是一个男权主义者”呢?
虽然没有多少母亲说自己是个男权主义者,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大量的婆媳矛盾就是围绕着儿子/丈夫进行的,母亲为了照顾自己的孩子(也不一定是儿子),确实是很可能踏入某条极度保守的道路。显而易见,这种说辞背后体现的就是女权主义乃至其他政治话题的私域化,继而则是把动摇现有秩序的力量变成另一种“政治”。以政治正确为例,政治正确不只是“不干实事”,应当指出,政治正确根本就不是政治性的,而是去政治化——把原来的各种政治议题和政治行动转化为体面称呼和债务。
退一步,我们不得不承认很多男性就是因为某个女性亲友而成为女权主义者,但是,这种男性称呼在女权主义这里没有任何作用,男性女权主义者不也是吗?我们同样可以把这个话题和种族上的政治正确挂钩,即白人要背上债务,要为父辈的罪行负责。这样的负罪唯一的作用,就是保持一种奇特的“平等”,用这种负罪感来分裂各个族群,实际上大量鼓吹男女平等的人也在无意识地做这一点——男女平等恰好是证明男女之间有着鸿沟,要么给女性倾斜资源进而培养出女性精英,要么就是让女人和男人“一样”,所以我们从来也不是要这种“平权”。
 
2.

男性女权主义者的

自卑和自大
所以说,进入女权主义,就像入了“党”——你进来了,就不能再有另外的“党”,你必须对女权主义忠诚。这里面的“细则”就是因信称(chèn)义——不是因为某个(女)人而使你成为女权主义者,而就是因为这个原则(信),你才作为一名女权主义者。
对于受指派性别(即通俗所说的生理男性)为男性的人,则不应该称呼自己是男性——你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了。正如“真理只能半说”,服膺于真理的人,也起码是“半个女人”。
说完了“过去的男人”,对于整体的女权主义者来说,我们得把这里面的所有成员当做非男人看待——那就更不应该揪着“男性女权主义者”来说话——我这不是给男人求情,相反,我们的“党徒”应该更“恐怖”一点,应当把各种男性弊病的矛头指向男性,而不是非要在我们的“党”内区分女性和曾是男性的“非女性”。这一点之所以很重要,是因为我们回顾各种政党政治,这种质疑身份纯洁性的说法不就是出身论吗?那些说你是知识分子、富家子弟、不谙世事的学生,总之不是工人所以就不能谈论工人话题的人多得是,这种“纯洁出身”病不是很常见吗?
出身论是一种官僚保守派的技术,那些谦虚的“男性女权主义者”或许和一些或幼稚或油腻的阔佬官员没多大区别。这种因为我是“不太女人的男人”的谦卑,其实恰好是另一种自大,我们看看下面两个笑话就知道了:
一个富人出席慈善晚会,他说:“我其实和大家一样,我也是普通人罢了。”另一个受邀出席的穷人代表说:“对,我也是普通人”。
那个富人脸色一下变了,他小声和穷人说:“就你也配说自己是普通人?你要跟我比?”

市长和大学生秘书下乡视察,市长假作深情地说:“我是农民的儿子,秘书,你呢?”

秘书说了一句让市长尴尬的话:“我是农民。”

所以,我们不难看到这种幽默效果就是从短路中来的:有特权者(或许是结构性的)如此这般“纡尊降贵”地和受压迫者共情,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忍不下如此不体面的人,他们就是那不体面来衬托自己罢了。官僚发言的各种称赞人民,其实只是表现自己服务于人民——却又比人民更大,要不然怎么领导你啊?所以男性女权主义者这种称呼已经不能适应“新时代”了。 
我们在“老”女权主义也能找到例子,即为了与性别分离主义者男性的优越感(阳刚之气)对抗,所以把女性的阴柔气质当做另一种优越性:这不也是很多现在的女权主义者所做的吗?例如认为母权社会减少暴力(一种永久和平的幻想),或者认为只需要让母亲掌权就能社会和谐(婆婆和媳妇的矛盾怎么办?)。讲到婆媳,一些“男性女权主义者”也“阴柔”一下,于是因为自己不是女人,所以说“男人的女权主义,就是见到女人就支持”。他们是这么看待婆婆和媳妇的:有什么矛盾,婆婆年龄的站婆婆,媳妇年龄的站媳妇,这就是现在的“文化多元极权主义”——把所有人都分门别类的放进篮子里,任何激进政治都因此失去核心力量。
所以,面对一些女性的父权意识(爹味),直接指出才是真正对她们的尊重。这就是“党内批评”,这就是圈子激进共同体的区别。
我们总结一下,有了“因为女人而成为女权主义者”,也有了不知道自己问题在哪的“男性女权主义者”,其实他们的“宗师”还是性别分离主义者:性别分离主义看起来是一种政治性伦理,却去政治化。因为这样的想着女性聚堆就能逃避父权制的做法,却在女性里面重新构筑了壁垒:把大量政治事务变成了个人私务,在内部划分等级。如TERF排斥跨性别女性,lesbian区分攻受(其实就是区分“男女”),或者是包容姿态出现的另一种分离主义:粉红经济(因买称义),还有大量“女权主义交友群”最后沦为婚恋介绍所,那些所谓女性社区(不点名了)就是“找伴偶”,或者找代孕(男同和女同圈子在“回到家庭”这方面非常“平等”)。这到底是哪门子女权主义?
今天谈论的女权主义和身份政治实属老生常谈,但是以上所说的内容并不“老”——很多人根本尚未意识到,这不就是“新”的事情吗?同样,警惕男性也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毋庸赘述。
事实上,我在这里的劝告是警惕自己——任何女权主义者都得面对自身的“敌人”——后女性主义不是外部的,恰恰相反,它就是内部的。对于TERF来说,跨性别女性就是外在的,实则是内部的他者:跨性别女性要么是不够女人的女人,要么是装女人的男人,这两种看法都是一回事,但是却可以看到两种情绪:一是对自己是真女性的骄傲,二是对于男人的恐惧——因为自己是非男人。
无论如何,她们如此这般把自己隔离开来,却没发现这就是一种他者的享乐。另一种他者享乐就是排犹主义,对犹太人的无限驱逐只能导致更多人的被驱逐,如按颅骨来区分犹太人——以生殖器官来区分男女的人也会遭到这一“报应”,那些排斥犹太人的纳粹党人最后才发现自己也被清洗。他们为了驱逐他者而获得一点施舍,却根本没发现自己就是他者——这种隐秘的非人就在人的内部,真女人和不是女人、乃至比女人更差的东西根本没有差别,这就是metoo的秘辛:我们都一样,我们还都一样糟糕!
 
3.
“背叛”才是成全 
因此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些女性圈子的犬儒姿态,即不是女人的/“男人”的事情就不管。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她们为什么这么害怕他者。在一个外卖员(男)为了讨薪而自焚的事件中,有一些“女权人”说:“一想到这个男人可能会打老婆,骂女人,我就不想支持他了。”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我们同样可以像“儿子的男权母亲”一样举个反例:“这个女人不是处女,勾搭男人,活该被强奸。”
这就是完美受害者/受害者有罪论的另类模仿,一个欠薪的男性工人真的和你无关吗?哪怕他可能有厌女行为,但是在这里——在这个事件之中,我们当然可以为此谴责其受迫害的根源,这并不需要跟受害人有什么“共情”,甚至这事情不是纯利他的,而就是自己——主体就是他者,所有人都会面临这一厄运,在此所有人才是平等的,汝何以不惧? 
因此,在某个“小确幸集中地”里面,一些圈子里面的“女权人”也因为墨茶听女角色惨叫(类似于娇喘),于是说:“这个小吊子跟我无关。”我丝毫不想为墨茶的这些行为辩护,而是想说:难道因为这些事情,我们就可以忘记他为什么而死——乃至他如何践行自己的承诺(忠于无产阶级本身)吗?
所以说,我们仍然值得为墨茶哀悼,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认可了他的这种宅男享乐,而是他作为一个为自己维权、活活饿死病死的游牧民,我们不能忘记他
当然,也不能因为这种品格的瑕疵而放弃对于女权主义和整体斗争的联结即便很多女权主义者和圈子确实有很多问题(如一些粉红女权对国家的依恋),但是我们并不是批评她们的女性情谊(这恰恰是最可贵的),而是她们的欲望寄托的错位。
所以我们可以进一步说明移情比共情更重要:实际上这不是一些人理解的共情乃至同情,并没有和某人共同承受什么,事实上大部分自称为女权主义的人也仍未有什么重任或者要职,更遑论什么崇高性和本真性。
实际上,我们大部分时间就是这么无聊的,唯一能做到就是忠诚于事件本身——总是有这样的时刻来体现女权主义,即便它是失败的。所以,即使法国大革命只是男性公民的革命,也仍然值得纪念,因为这一纪念不是怀旧,而是对未来的设想——未来的革命不能再把女性排除在外(其实女性早就被排除了)。
换句话说,这种忠诚也是种失败——我们对于过去革命的纪念不在于“成功”,而在于其失败之处,在于它未能完成的部分,也是有待完成、将要做的。不能因为过去革命有缺而放弃理想,要把女权主义重新嵌入,在现在沉闷的社会里面,众多的压抑、愤怒无法释放,那就更需要革命——只有这一件事值得让我们活下去,只有这种信念让我们共享——这种让人疯狂的、又让陌生人如战友般的独一性(singularity)不就是吗?。
借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恰好是背叛个人才能成全事件。但是,对历史的反叛终究不是遗弃,而是重新捡回碎片,以此来重新构建一个全新的框架。不过我们在这里更注重的是一种破坏,它是政治的,也是伦理的。之所以是政治的,就是因为它本身就是权力的集合,但是它也是一种负担,却是一种无理由的、无意义的接受。这当然是,就像爱上某个人之后,你会感觉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这一刻,仿佛这就是一切,能够填补所有不满;它也是一种,它之所以让你能付出,只是因为你相信,但是这说到底是自己承担的(自己为自己担保)。
不难看到,这就是革命和女性伦理的关系——男人需要道德,需要一种理性客观的视角来论证意义,但是女性是伦理的——没那么多理由,她就是义无反顾地执行自己的任务,甚至是孤注一掷的。
我们现在的妥协和诱惑太多了,除了暗示男女本来就不平等的“男女平等”,还有取代了过去政党与国家改良的赋权和企业社会责任,所谓的“男性女权主义者的35条准则”恰好是一种“好男人准则”,它顶破天也就培养一个好男人罢了。希特勒是一个不烟不酒的男人,克瑞翁(安提戈涅的敌人)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政客,女权主义者需要这两种男人吗? 
比起看似中性,实则男性的“无性别平等”,我们还要再加一帖重药: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
当然这丝毫不是立刻消灭性别的乌托邦幻想,它也是一种对过去的反叛——过去男女平等的陈词滥调已经没用了,乃至过去那些女权主义的行动者和舆论领袖也要被历史淘汰了。北美女权群事件就体现了“旧女权”时代的终结,她们支持外部的metoo,却忽视了她们内部的他者的metoo。这或许也能反向证明metoo的每况愈下,但说到底,metoo也只是一种发声手段,它难以承担更大的任务——女权主义的激进内核不变,但是她表达的方式一直在不断地更新,乃至她会危险到了自己推翻自己的局面。
正是对女权主义的忠诚,才有可能摆脱身份,摆脱对一般恶(即日常生活和微细进步)的纠缠,而直接面对根本之恶:性关系不存在,任何对于父权制的戏谑或者揭露,都总有可能变成文化资本,而摧毁它就意味着恐怖——这就是我一直在讲的女性伦理,它绝不等于阴柔的女性气质或者母亲对孩子的照料。
我们在两个潘克赫斯特(Pankhurst)的命运轨迹中就能看到这点:西尔维娅·潘克赫斯特(Sylvia Pankhurst)看似和她的母亲和姐姐闹翻了,似乎是一种背叛,但是恰恰是这种“背叛”才是成全,继承女权主义的方式就是从旧的女权主义走出来,它的确定就是拒绝,所以最为决绝而诡异的一种肯定恰好是“不”:不要在你的欲望上让步!
不要为了一点父权的施舍(父权)而忘记了自己的立场,这就是恐怖的基底。我们可以看到女权主义的历史之躯——就是从女性(非男性)通向酷儿的终点。我们的(无目的的)手段就是毫不妥协,直面自身的恐怖——外在的武力不是我们孜孜以求的真正暴力,那种无法控制却就在你体内的驱力才是真实的暴力,必须要承认自己的可怕,才有可能面对更可怕的邻人。正是在这里,我们才能窥见真理之貌:
从此我们可以得出唯一的出路——对于两性(实则是作为多的一的真理)的专断的断言暴力——性别的出路都在于女性:为了实现我们自身,尤其是个别的人的价值,恰好是要全部的实现:为了变成一个我要成为的男人/女人,那就唯有变成一个匿名的酷儿(包含全部的“非性别”),才能实现自己(个别),这就是酷儿换言之,所有的激进运动都在消解“当下状态”,却又以此支撑自身——正是希望超越女权主义的人,才是女权主义最为忠实的信徒。
五月写作组,公众号:木棉浪潮“田园女权”,大写夫人和爱


插图 / 暮迟盖井

排版 口袋姚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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