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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老师张国安

老周望野眼 老周望野眼 2021-02-09

又是一年教师节,师恩难忘。从小到大教过我的老师很多,顽劣如我,如果没有老师们的悉心栽培,很难想象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很惭愧,我太调皮了,总是辜负老师们对我的期望。那么多老师教过我,有一位非常特殊,说起来他只是作为班主任在大学里带了我们一年,教了一门课,连他具体上的是什么课我都记不起来了,但我永远记得他的名字:张国安。


我的大学班主任张国安老师(图片来自方方的博客)


大学三年级,我们班换了位班主任,来的是个年轻人,三十几岁不到四十。一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他自我介绍叫张国安,是学校的青年教师。但我早就知道这位老师来历非凡,是复旦大学贾植芳教授的关门弟子,年轻有为的学者。作为班主任,张老师不过不失,系里交办的事情按部就班。作为授课老师,张老师也不突出,他的口音太重了,而班里的同学们人心思动,大家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张国安老师一肚子学问得不到太多反馈,他也不以为意。多年以后才知道,大学时代很喜欢的武汉作家方方和他是大学同班同学,那些年方方的《风景》、《桃花灿烂》风靡一时,张国安老师一定看到过我们阅读方方的小说,但他没有说什么。


武汉作家方方,张国安老师的大学同班同学


我和张国安老师怎么成了酒友,不太记得了。因为和我父母认识,张老师对我总是刮目相看,偶尔他会邀请我去他的宿舍坐坐。他住一间老式的教师宿舍,二层楼。几乎所有未婚年轻教师的宿舍都是一样的,上下铺的床,上铺放满了书,房间里任何一个角落也都是书。简单的办公桌椅,腿上用白漆印着学校的名字,宣示着学校的产权。虽然比我大十几岁,但张国安没有什么架子,他的宿舍里有很多好酒,在那里我第一次喝到了威士忌,什么牌子的忘了,总之是进口货,所谓“吃香喝辣”,威士忌的味道却是香而且辣。座中顶多也就三四个人,张老师,我,他的同事或我的舍友。三杯下肚,平时木讷寡言的张国安话多了起来,经常谈的是日本文学。如今想来,那是多么好的学习机会,张国安是研究苏曼殊、川端康成等人的专家,那时中国知道村上春树的人还不多,而他已经在阅读村上的原版作品。和我聊文学约等于对牛弹琴,但张老师并不在意,好歹我挺能喝的。就这样一直喝到大四,我很少再回学校,和张老师也就断了联系。


张国安老师著作:《红尘孤旅——苏曼殊传》


再听到张国安老师的消息,让我感到无比惊愕:他失踪了。没有任何预兆,学校开学,他没有来上课。校方打开他的家门(是的,就是我们一起喝酒的那间宿舍),一切陈设没有动,就是人不见了。人们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他,但毫无音讯。人们相信他还活在世间,但究竟去了哪里?至今二十多年过去,没有一点消息。人们不相信他寻了短见,他对佛学研究很深,人们相信他一定去了哪座深山古寺修行。他的家人用了十年的时间寻遍了中国所有的寺院,没有他来过的痕迹。张国安老师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无影无踪。


张国安老师著作:《执拗的爱美之心——川端康成传》


转眼,新千年来了,然后十年又十年。张国安老师如果在世,今年应该59岁了,他不成器的学生也成了中年人。我们的学校搬了,想必当年他住过的宿舍也不存在了。“张国安”这个名字偶尔出现在他同学的回忆文章里,渐渐被人遗忘了。也许,当年决绝地选择离开时,他早已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他了却世间事,走了。我想,即使他还在,即使我还能见到他,他也认不出我了。二十多年的岁月,当年那个陪他在宿舍喝威士忌的学生,已变得太俗气,而他,早已了看破红尘。没准我真在哪里见过他,就在某个街头的转角,或是在那座深山古刹,他穿着凉鞋,我足蹬革履,彼此擦肩,却没有回头张看。


村上春树喜欢的爵士歌手Billie holiday(比莉·哈乐黛)


唯一值得告慰的,当年这个听不懂张老师谈些什么的顽皮学生,后来也喜欢读村上春树、喜欢听爵士乐了。村上春树写过一个关于爵士歌手Billie holiday(比莉·哈乐黛)的故事:一个高大安静的黑人,走进作家的酒吧,点一杯威士忌:“请为我播一张比莉·哈乐黛的唱片,哪一张都行,只要是比莉·哈乐黛。”今天教师节,这篇文章的最后我想选一首比莉·哈乐黛的歌送给不知身在何处的张国安老师:“在咖啡店,在路对面的公园,孩子们的旋转木马,还有栗子树、许愿池……当夜晚渐渐来临,我会看着那月亮,我们会再次见面。”


I'll Be Seeing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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