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纳旧事(17)——入住傣家竹楼(阿玉)
版纳旧事(17)
入住傣家竹楼
作者:阿玉
当年离开上海出发云南时我还未满17岁,到达目的地后才17岁。一路风尘,一路艰辛。从未离开上海,离开父母和家人的我,才尝到了什么是离愁别绪,什么是牵肠挂肚,什么是痛彻心扉,什么是食不甘味!从那刻起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懂得了思念牵挂,懂得了父母的舔犊慈爱之心,懂得了离别伤痛泣血之恨。
一到目的地,眼前的一切超乎了所有的想象,头脑里兵团的概念全部颠覆。连队基地是在三面环山的山坳中的一片水稻梯田,既无一间可遮风避雨屋子,也无一张可安放卧榻的地方,同车到达的少男少女们当时就大放悲声,拖住送我们到达目的地的卡车驾驶员,非让他将大家再带回家,驾驶员面对着这群不谙世事的青少年也不免唏嘘、叹息……
卡车将我们又拖回到嘎拱寨,暂时安排住进傣族的竹楼上。西双版纳的竹楼掩映在婆裟起舞的凤尾竹下,摇曳生姿的芭蕉丛点缀在弯弯的小路、竹楼边,景色旖旎,也使人遐思。竹楼分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是老傣堆放木柴、杂物,还有他们饲养的猪牛马。我们的住宿处就是平时傣族人生活起居的堂屋,如今的年轻人一定会感到很浪漫,可当时我们却欲哭无泪。竹楼的楼梯在竹楼靠左边,阶梯是木板的,沿着木梯拾阶而上,推开一扇咯吱作响的竹排门,个子高些的人,进屋必须低头弓腰。竹楼内没有窗户屋里乌漆麻黑的,进到屋内要过好一会适应了才看得清屋里的状况。
网上看到的这张竹楼照片,像极了我们嘎拱房东的家,只是竹楼边少了芭蕉树和木瓜树。
堂屋中央是个铁三角架的火塘,火塘中的火种是不熄灭的,平时傣家人就围坐在火塘边吃饭、做事、聊天……火塘的上方悬挂着被烟火熏黑的腊肉野味。堂屋左边有个平台,再出去是个露天的竹晒台,晒台边上摆满了傣族人特有的陶泥坛坛罐罐,里面有盛着清水的,也有刚倒进去的淘米水,还有些已发酵散发出一股股酸馊味的坛子。生活用水直接倒在竹晒台上,任其从竹排缝隙间漏到下面的泥地上,没有排水系统,积水在地上已形成一个泥水塘,散发着浓浓令人作呕的气味。靠近竹楼边蚊蝇就扑面而来,都是些乌头黑苍蝇,飞过来时似乎空气都被它搅得震动了,发出“嗡嗡嗡”的声音;那蚊子也很可怕,穿着厚厚的长袖衣裤照叮不误。
我们的铺位都被安排在火塘前面和右边的区域。纯朴的傣族老乡对毫无傣族生活常识的知青真的很照顾,按说火塘的上方是傣族人长者和最珍贵的宾客才可坐的位子,好客的老傣却让知青们在那打铺睡觉,而且还有我们女知青,那时我们也不懂。火塘背后用木板分隔开,木板的那头是傣家人的卧室,里面没有床铺,就是几顶蚊帐,黑色的是结过婚的,白色的是还未结婚的。傣族人家里那时没有家具,连起码的桌椅条凳都没有,他们所有值钱的家当都在身上——就是那些衣着上的银饰品。傣家好像大多有缝纫机、自行车,那时他们买这两件物件似乎比大上海更容易。
网络照片:击拍象脚鼓的波龙(大伯)
每当夜幕降临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阵歌声,歌声中夹杂着“咚啪~咚啪”的象脚鼓声以及青年男女的嬉笑声,我们知道这是寨子里的年轻人,白天辛勤劳作后,是他们交朋会友、谈情说爱的夜生活。随着夜色的浓重,欢快的声音渐渐沉寂下来。夜深人静,寨子沉浸在万籁俱寂中,明亮的月色透过薄薄的屋顶瓦片缝隙和竹排围墙的缝隙中透进室内,我往往睁大眼睛倾听、观察着,脑海里漫无边际地驰骋着……突然竹楼下传来马儿不安分的踢蹄声,过一会又传来水牛的响鼻声和甩尾声亦或是黑猪的呼噜声,还有不知名的小昆虫叽叽啾啾的吟唱声……夜色笼罩下的傣家寨子充满了勃勃生机。
网络照片:傣族龙英(姑娘)
正睡得香甜时被“哐噹~哐噹”声惊醒,原来是傣族家庭主妇起来舂米准备白天的餐食了。不一会整个堂屋里弥漫着一股糯米蒸饭的清香。我们赶紧起来到晒台上、井台边,甚至会到寨子边上的流沙河边进行洗漱。起床号还未吹响,我们又回到竹楼上,静静地坐在自己的铺位上,看老傣忙碌着家务。老咪涛将蒸熟的糯米饭包在洗干净的芭蕉叶中,在饭里拌些他们自制的豆豉还有什么腌菜,准备带到田头当午饭。老波涛用一根一头尖尖的细鉄钎穿着一只有二寸来长、胖胖、圆鼓鼓的白色蠕动着虫子放在火塘上烤着,一会儿功夫满屋子飘逸着清馨的异香,引得我们都从铺位上围向火塘边,老波涛一个劲对我们说:“好西唻,好西唻”,并请我们尝尝,我们都一个个赶紧摇头,老波涛告诉我们,这是竹虫。老咪涛将包好的糯米饭给我们吃,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我们都谢绝了。原来老咪涛制酱时,曾看到她将蟑螂、蟋蟀剁碎了拌在酱里面。见大家都不肯吃饭团,老咪涛似乎明白了,就从蒸饭桶里给我们重新捏了一团团的糯米饭团塞到我们手上。几十年过去了还记得那饭团清香甜滋滋的味道,上海粢饭团和它不能比。
作者去云南出发之前拍的(69年10月)
我们刚到兵团住嘎拱寨子时每天只是学习,所以很悠闲,休息时我们就回到傣家竹楼上。有一天回到竹楼上正巧见比南(大嫂)在踩缝纫机做衣裳。屋里光线不好,比南就揭开放缝纫机上方屋顶的几片瓦片,屋里顿时明亮起来。比南在做一件女式上装,傣族女子穿的上衣袖管细长,仅容一支胳膊穿过。衫身紧窄,长仅及腰。比南做工精巧细致,将五颜六色的衣片裁成一寸左右的布条,再将每块布条打好皱褶,用缝纫机轧上一道线,然后将所有轧好线的布条拼成一件成衣,很费功夫。衣裳做好穿在比南女儿纳娥(小龙英的名字)身上合身极了,将女孩凹凸分明、琳珑有致身段都显现出来了。我很喜欢傣族传统的短衫和筒裙,喜欢她们服装颜色的雅致,如青竹清香高洁。他们女人上衣颜色以浅色为主,做衣服时,将布片裁成一条条的,有粉红、粉黄、粉绿、粉蓝、粉紫等,以白色为基调,然后下面的筒裙长及脚面,大多为紫红色,也有蓝色和黑色,花布做筒裙很少见。以布面料居多,也有丝绒面料的,但不多见,也许也是她们出客衣吧!女性都佩戴饰物,基本都是银制品,上衣刚好在筒裙的银腰带上。傣族妇女都留长发,从小留起。她们那时都用浅色的提花毛巾缠头,也是各种粉色的,看上去很干净,清雅。她们每天在家用淘米水洗头发,劳动结束下河洗澡,傣家人应该很干净的,但他们还是生虱子,我们看了很害怕,也许她们洗好的头发老是用头帕捂住的缘故吧。那时傣家男女都背一种叫“筒帕”的包袋,是手工做的,上面的花式图案都是挑、绣出来的,很别致,那时在版纳很流行,应该也算是傣族服装的一部分吧。
网络图片
70年元旦我们是在寨子里过的,以示庆祝新年,那天清晨有线广播一早就播放着傣语的民族歌曲,听着“伊啊,纳啊”的歌声,顿时勾起了思家的情怀,躲在被窝里情不能自已,起床后双眼都红肿了。过了元旦后,全团在团部操场开大会,大会开始不久只见三营方向卷起了滚滚浓烟,耳边只听有人大声喊到:“着火啦,三营着火啦!”正开着会的所有人都呼啦啦地往着火现场冲去,此刻无需动员令,火光就是命令。可只一会儿功夫三营一个连队整个就烧成了白地,根本来不及抢救财物,幸亏是白天没有人员伤亡。救火的人多,否则肯定要殃及到整个营。之后云南通海发生了7.8级大地震,团里匆匆忙忙让我们撤离到山上去(现在想想撤离到三面环山的山沟里岂不更不安全嘛)!到山上时我们连队只盖了伙房,全连的人就这样天当被地做床,露宿在曼行山上。西双版纳的冬天虽然没有零度以下,但还是很寒冷,我们钻在被窝里还是被冻得嗦嗦发抖。第二天起来被子都被霜打湿了,地上我们躺着的地方是干的,所有地方都被夜里下的霜打湿,山头上白霜茫茫一片。也就从那时起,我们真正进入了兵团战士的角色——白手起家,必须先解决我们自己的住宿问题……没用多久时间,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双脚以及稚嫩的肩膀,盖起了三排茅草屋,像模像样地有了我们自己建造的窝!
照片中的茅草屋是自己亲手盖起来的。这里原本是山沟,老乡种水稻的梯田。
作者系赴云南西双版纳水利四团后转插到安徽凤阳的上海知青
版纳旧事(3)——我阻碍了连长对好友的“感情发展” (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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