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秘境（陈 与 ）

菠萝秘境

作者：陈与

   在重庆街头，我看到水果摊贩用大口径玻璃瓶子装着一个个菠萝，在玻璃瓶下压着硬纸板，上书：“云南香菠萝”的黑体大字。我神经质一抖，这香菠萝是我原来西双版纳生长的吗？这亚热带雨林的水果史书，怎么突然来访几十年前的红土高原吗？我四下张望，“云南香菠萝”是寻我来的吗？它们身上有许多菠萝眼，每一个洞眼流出的蜜汁，是含情脉脉的云南边疆，是沉默不语的亲切目视？还是等我飞身向前，与它们涂染一层金箔。

    在水果摊的一个个大菠萝东张西望，一个个菠萝眼打望重庆的网红景点，是长江索道？是轻轨穿楼而过的奇观？还是洪崖洞的璀璨夜景？我经过它们身边时，它们不认识我，我从它们的长相，气质、个头和气味认出来了，它们来自西双版纳。因为有几个菠萝扭过头来，它们头上的菠萝花飘来了勐龙河畔的春色，彼此之间的心灵密码就是两把钥匙，只有相互打开对方的记录锁链，就能找到在山水安祥的地方，像火焰一堆的词语，像燃烧一样的飞翔翅膀，舒展地掠过苍凉瞢色。

   我望着眼前的一个个菠萝，仿佛发生了梦呓？我的眼光焦距不知是放大还是缩小？扫描菠萝们还是复制过去的历史？这是陌生与亲切的追逐接近的原因？惶惶不可终日让我的血压出现状况，有点头昏，有点模糊，我想起几十年前我在西双版纳的菠萝地，为了贪嘴就狂吃菠萝，吃得嘴角渗血，满腔长疮和喉咙肿痛的往事情景。这群菠萝是不是云南边疆勐宋山下的后来者呢？我几十年前牵挂的那片菠萝地还在吗？

   我的内心使一个人的怀旧精神进入马不停蹄的时间状态，自己朝着那群菠萝走去，转了几圈。那群菠萝好像跟我一样，它们弥撒着勐龙河畔的烟云红尘，有傣家村寨的版图气象，有原始丛林的天荒地老，还有绿孔雀修炼的缅寺风水。我是菠萝的糖份？还是菠萝是我的心灵之旅？这是幻觉还是迷惑？有些莫明其妙和风疏雨骤获得了立定体姿，这种缓解无法稀释红土高原使者带来的惶恐不安。

   这群菠萝的紫外线还是那样强烈，我敢肯定，这群菠萝就是来自西双版纳，来自我几十年前的菠萝地，我的记忆再一次被电影蒙术奇手法拉进去。几十年前，我到达傣族的菠萝地，傣族菠萝地对我的来访没有欢迎声，不熟悉我的莅临。我盘腿坐下，有傣族大爷走来，他是管理菠萝地的主人，他见我有麻布口袋就笑了，这购买的物件不需要交流沟通。我坐下来，傣族大爷送来菠萝让我吃，这里的规定是把菠萝吃饱吃好之后，再来购买？在之前下肚进嘴的菠萝不算数量，也不给钱。这给了我狂吃菠萝的机会，更可喜的是，傣族大爷递来一把刀，比比划划，意思是让我作主，想吃大的就吃大的，想吃小的就吃小的。

   我的脚下有一堆菠萝皮，喷香的味道吸引了黄蚂蚁、黑蚂蚁、黄黑相间的杂交蚂蚁，它们来来往往，把香甜的菠萝皮当成饕餮大餐的风水宝地。我突然想起自己是一只蚂蚁，是来寻找甜食的一个细节。在这片菠萝地里，山峦起伏，红土递进，一个个菠萝如一团团云朵，有的发蓝，有的生绿，有的泛黄，它们戴着菠萝花帽，在仙人掌的叶片中，它们窥视我的面黄肌瘦和荒僻林带的身体，一口铜牙铁齿是填补饥饿的武器。傣族人民真好，傣族大爷教我削菠萝掏菠萝孔，一脸的和气比笑还重要。

   从此，菠萝地是我牵肠挂肚的秘密，是解决温饱的重要食品。那天，我躺在菠萝地的工棚里，眼光朦胧，麻布口袋里的菠萝是我情窦初开的载体媒介。我不会对别人说，这个秘密组织是两个不同体质的雌雄激素。在恍若间，星期天的云朵是梦想的嘴唇，向我递来一个姑娘的酒窝，有菠萝为我撑腰，有菠萝的全心全意，我把父母教育我“不要在云南边疆耍朋友”的忠告当成耳边风，谁让寂寞扫不走孤独呀？谁让初恋扫荡心理障碍？当我白日做梦满怀甜蜜的接吻，迎接俯首帖耳的幸福指数，把我碰醒的傣族大爷打碎了傍晚的颜色。原来，卖菠萝的傣族大爷催我赶快起身，太阳落坡了，提醒我应该赶路了。

   菠萝是代表爱情的颜色，是隐身的情书情信和掩护主意的护身符，最好的方法就是以故土同学的名义，实行暗渡陈仓的孙子兵法。当劳动体力不能帮助姑娘完成挖大穴的任务，一个男人就从情感的技巧入门，不露声色的哲学就是扛一麻袋菠萝，敲开姑娘的心灵门闩，不经意的含蓄陈述是最高境界。什么是四两拨千斤？不是直面力量而在于伟大的精神活动，这种精神活动出力少效果更好。

   那时的我，挖大穴的力气不属于我的专利范畴，但我懂得秘密武器是强大内心的核电量，当量化积累到质变时，实际运作的程序就是技术工种。所以，我的军帽换来了傣族大爷通知菠萝成熟了，我的一块手表以低价卖给傣族大爷，成为我出入菠萝地的通行证。在没有菠萝的时候，被我俘虏傣族大爷卖给我鸡蛋，蔬菜、香蕉，我找一个适当的借口交给喜欢姑娘。如果说，一个男人帮助姑娘挖大穴使用的是“重型炸弹”，而我使用的是“糖衣炮弹”，“两种炸弹”对于一个姑娘来说，有需要和更需要，前者完成了汗马功劳的体力任务，后者是隐秘战线的出奇制胜。

   我的绝招从来就是不言放弃，当姑娘公开爱情，挖大穴汗流浃背的男子，傻乎乎地望着身高一米六五的挑战对手，想不通的酸痛肌肉是草屋的孤魂野鬼，只能用没油的茄子汤梳理自己的痛心疾首。当菠萝成为示爱系统工程的砥柱中流，我觉得菠萝是情感温度的光荣使臣，越来越对菠萝尊敬起来。在草房里，一片片黄澄澄的菠萝是抵达姑娘心潮的月光，是心情品味还是品味姑娘的丰润双唇，当菠萝敲开姑娘的心灵之门，一个个菠萝是夜深人静的遣词造句和搭桥铺路的基础，在竹床和煤油灯里定位，迭成温暖的星座。

   虽然我贫穷困苦，但借助菠萝香气的指引就抵达示爱漩涡，让一个人躲进情感暖流里防寒保温。在恍惚中，我像一个菠萝，坠入辽阔的甜美，再不是形单影只的云南边疆。只要有了爱，我愚蠢的脑袋开了窍，找来一个玻璃瓶子，摘来小米辣椒拌上食盐，把生菠萝削成小块泡菜，放进玻璃瓶里。几天后，生菠萝泡菜不好吃，没有美味只有甜味，但比“玻璃汤”多一些日月精华，多一些波谲云诡。然而好景不长，装生菠萝泡菜的玻璃瓶子不见了，在月黑风高的晚上，在太阳高悬的开荒时。

   失去泡菜玻璃瓶的我，望着草房墙角的生菠萝，一筹莫展。当饥饿成为催化思维的二元一次方程，合成的公式就是把生菠萝当作炒菜？奇招妙想的含义讨好姑娘的成份。我把生菠萝切成片状，让猛烈燃烧的柴火与小米辣椒共同努力，当炒熟的生菠萝在姑娘嘴里咀嚼时，又辣又甜的味道强迫我的牙齿接收，让两人共同分享四个字的结构，“饱比饿好”。

   回忆是年龄特征，现实的菠萝看着我，我决定买几个回家，在街头突然发生的怀旧情感，突然发生的恍惚如梦，都是一个人的生命经历。回家后，我把菠萝放在面前，仔细回忆当初的甜蜜爱情，虽显单纯，虽显幼稚，但心灵的慰藉帮助我度过了那个年代，一个个菠萝发生的旧事不会因改变归途就抹掉历史，一个个菠萝是实实在在固体形态，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沉，两只脚逐渐深入红土了，这是西双版纳的菠萝地吗？我又恍惚起来。

（图片来源网络，图文无关）

作者简介

   陈与  （重庆知青）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十营机务连文书。

   重庆渝中区作协副主席，重庆文学院首届创作员，重庆某杂志编辑记者。

   从1982年起，在国家级核心文学刊物《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作家》《四川文学》《红岩》《滇池》《绿风》《莽原》《春风》《鸭绿江》《青春》《现代作家》《花溪》《关东文学》和台湾《创世纪》《双星子》《葡萄园》等杂志，发表作品1000余首（篇）。1993年由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情不自禁》诗集。2002年由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亡命缅甸》2007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抒情长诗《时间对话》。1988年获全国三峡杯诗歌大奖赛二等奖。1992年获全国冰雪杯诗歌大奖赛二等奖。2000年获《诗刊》新世纪诗歌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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