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拉山下】十三、成长(董克荣 )
霍拉山下
作者:董克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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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成长
在二十一团演出队里有一位女演员,她的名字叫韩沧新。提起韩沧新,大家不一定知道;但你说就是那个‘苍蝇’,谁都耳熟能详。
我就不明白,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叫什么不好,就因为名字中有一个‘沧’字非要叫她‘苍蝇’。如果你姓施,我叫你‘屎壳郎或者屎疤疤’,你会高兴吗?找到第一个喊她苍蝇的人,一定要敲敲他的脑袋瓜。
我就奇了怪了,这样美丽活泼的小姑娘,被人叫成苍蝇她却不生气,答应起来还清脆响亮,连团部宣传股的干事胡振林见到她也是‘苍蝇苍蝇’地叫。还有一个队员名叫沈美雯,也是因为名字中有一个雯字,大家都叫她‘蚊子’,别人叫她‘蚊子’时她也是喜笑眼开的。
胡干事一来到演出队就说:“演出队有‘苍蝇蚊子’都全啦!”说完显得很开心。
难道这外号就是胡干事取出来的?如果是他第一个喊,纵然他多么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可我也没有这个胆量去敲他的脑袋瓜子,因为他是我们的领导啦。
韩沧新有一张在1966年拍摄的照片,地点是在林园一连北面三支渠边拍的,背景是农业二连的农田,边上的小路通向团部,她站在路边,在蓝天白云下笑得很灿烂。
韩沧新觉得照片中的自己很美,在回上海探亲时,去淮海中路的海燕照相馆将这张照片放大。照片被放在照相馆的櫉窗里作为样照,成为那时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宣传照,这一放就是四年,只要有人回上海探亲,她都要让人去看,开心之情溢于言表。大家回来都说照片拍得比本人还要漂亮。
韩沧新
有那么多的朋友都在夸奖她,韩沧新的心里美滋滋的,见到谁都是喜笑眼开的,她得瑟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为了给她泼一点冷水,我可要出出她的洋相啊。
我拿出了一张集体照,照片中的韩沦新反拿笛子,嘴也没有对着笛孔装模作样的,就连裤带也下坠着,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这张照片我给过她一张,可她一直藏着掖着,不愿意拿出来给别人看。
那天拍照时,我们说好了一起出去的,但是韩沧新不知道在宿舍里忙什么。于是我和队员崔紫君、夏士澄和曹美凤先走,我们到了农田边等了一会儿韩沧新还没有来,我想给她们三个人先拍一张,等韩沧新来了再一起拍。刚对好镜头,韩沧新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手上还拿了一支笛子,往边上一站吹了起来。我乘机按下了快门。不要说还多亏了她的笛子,我感觉画面有了动感,活泼许多。
拍好以后,大家一起往回走。我突然感觉不对呀,韩沧新拿笛子的方向好象反掉了,笛子应该放在右边,她拿的是在左边,这要是给乐队里的笛子手邱国强看见了还不笑掉牙齿啊。我赶快叫住她,正要说话,我看见她的裤腰带掉下一截,是不是去厕所慌慌张张地赶过来没系好,刚才一定拍进去了。算了算了,还是给她另外照一张吧。于是就有了这张蓝天白云下的半身照片。
这下大家都知道了这张照片的来龙去脉,她想嘚瑟也不敢了吧。等等,囧事还没说完呢。
有一次我们在团部礼堂进行汇报演出,其中有一个节目是队列歌曲《一身绿军装》。那是我们演出队的保留节目,在下连队演出时每场都要演的。这个节目是队友邓玉嘉写的歌词,蚕桑连胡荣德谱的曲,歌曲曾经刊登在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的《军垦报》上。那天我们男女九人在台上候场,大幕一拉开,大家就唱着歌精神抖擞地出场了。
队列歌曲讲究的是队形的变化,其中对称的队形经常会用。除了金光尧一人拿旗帜,八个人分成四对,我和韩沧新一组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就有许多对称动作。乐队奏响了音乐,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上场,队友金光尧举着红旗走在最前面,我们边唱歌边做动作,我突然感觉身边缺了一个人,怎么韩沧新没上场!我有点慌张。
这时队伍已经走到舞台中央,队员们面向红旗,两腿成弓步,举起左手或右手。缺了一个人队伍不对称了,这时由不得我多想,别人单手举起,我为了照顾两边急急忙忙举起双手;当队伍排成八字形时,我赶紧冲到中间,别人单腿弓步举起左手或举起右手时,我为了寻找对称只能曲起双腿举起双手,动作就像战场上鬼子投降的模样。我一边要唱歌,一边要应付动作,把我紧张得汗流夾背,差点吓死。
乘队伍变化队形时,我瞄了一眼舞台侧面,韩沧新站在大幕后面,看着我在舞台上做怪异的动作正在偷着乐呢。
好一个韩沧新,刚才为什么不上场,干什么去了?啊!又去上厕所去啦!真是应了‘小孩子临场屎尿多’这句老话。
韩沧新的冏事有一箩筐,剩下的让她自己去说吧,她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再来出出她的洋相,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得瑟!
玩笑归玩笑,言归正传。
在演出队里韩沧新的年龄最小,平时调皮耍耍娇也是有的,但她的普通话说得好,在演出队又演节目又报幕,她聪敏好学,工作认真负责,也吃得起苦。
记得第一次到查通沟去演出,一清早我们把行李装上马车后步行出发,上山爬坡要走十几里戈壁路。开始大家还说说笑笑挺有劲,可走到半路都觉得累。钱文华见韩沧新走得满头大汗,说:“坐我的马车吧。”她说:“不要紧,我能行。那几匹马上坡也都出汗啦。再说车上那么多行李和道具不好坐了。”每次她都和大家一起坚持走到连队。
演出队里要求每个队员至少要学会一种乐器,韩沧新选了笛子。劳动回来她顾不上洗漱,就拿起笛子练习。不久,她就能像模像样地吹完一曲《东方红》。因为她要报幕,乐队也没指望她参加演奏,也就没人告诉她笛子拿反了,她照样反拿笛子开开心心地吹着。
有一天去果园劳动,大家分成几个小组学习果树嫁接。
休息时,我给大家拍照,拍完后韩沧新说:“再拍一张集体照吧。”我说:“人都走远啦。”她说:“你别吭声,我喊他们回来。”她就喊:“快过来看啊,这里有好多蟋蟀!”大家听说都跑来说:“新疆也有蟋蟀啊?”她调皮地说:“让你们快点过来拍集体照啊。”在那张照片上,大家围在一起在草丛里找蟋蟀,她却在一边看,满脸坏坏的笑。
韩沧新无忧无虑,哪里有她,哪里就充满欢乐。其实她有心事,内心的苦楚无处诉说。夜深人静时,她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经常睡不着觉,回想起过去家里的变故,就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
韩沧新有兄弟姐妹五人,父母白天上班,晚上孩子们做完作业,围在一起听父亲讲故事,母亲在一旁做着家务,日子过得温馨而踏实。可谁也没有想到,父亲突然离开温暖的家走了。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父亲把孩子们都叫到身边,一个一个地抚摸着孩子们的头,然后蹲下说:“爸爸有事要出远门,你们要听妈妈的话,好好读书。”说完他拿着旅行袋,撑了一把油布伞,顶着狂风暴雨,消失在昏暗的路灯下。
自从家里失去父亲宽厚肩膀的支撑,他们的生活变得艰难而无序。孩子们经常问母亲:“爸爸到哪里去啦?”母亲说:“不知道。”又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母亲还是说:“不知道。”
可是韩沦新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妈妈是知道的,那位经常来家里与母亲说话的阿姨也一定是知道的。
记得有一次家里几个小孩子在吵闹,父亲过来举起巴掌要打他们,虽然他板着面孔,但是韩沧新看到父亲的眼睛里全是温和慈祥的目光,她知道父亲是吓唬他们。因为父亲的善良是在骨子里的,是改变不了也装不像的。
父亲是一个好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家出走,他一定是去干什么大事,不能让小孩子知道。虽然他们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离开这温暖的家,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可自从父亲离开后,孩子们都变得懂事起来,知道今后的人生道路非常艰难和坎坷。
母亲体弱多病,一人带着五个孩子,起早贪黑操持着柴米油盐,担负着做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责任,她的艰难,她的辛苦,终于积劳成疾。
韩沧新每天放学回家,做完功课就帮着母亲糊纸袋赚钱补贴家用,还要照顾年幼的小妹妹。家里的日子勉强地支撑下去。那时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漫长又艰苦的生活让她渐渐懂得,家庭的幸福需要每一个人去浇灌去付出。
初中毕业后,韩沧新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可以分挑家庭的重担,就毅然报名去了新疆。在临别时,母亲似乎想对女儿说点什么,但是直到韩沧新踏上了西去的列车,母亲也只是告诉她说:“你爸爸在香港。”
离开了大都市,面对戈壁荒漠,韩沧新没有退缩,她在工作中积极要求上进,为实现自己建设边疆和保卫边疆的理想努力工作。
人生路漫漫,有许多弯路和险路。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有一个在香港的父亲,她再怎样的努力工作,想入团入党的愿望都成了一种奢望。可是她并没有放弃,一直在坚持在争取。
演出队解散后,她调到八连担任小学老师,在那短短的四年时间里,把精力全部化在孩子们的身上,深受学生们的喜爱,她给孩子们留下的是阳光和朝气。
韩沧新没有好高骛远,在农场的大家庭里,她干任何工作都勤恳踏实地去完成。她热心助人,把困难留给自己,把欢笑带给大家,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不断磨炼自己,也为以后的工作积累了许多经验。
由于母亲年迈多病,韩沧新回沪顶替工作照顾母亲。
回到上海后她进入了制药厂,在工厂里,开始在流水线上劳动。经过农场多年的磨炼,在她的身上有着霍拉山寒风吹过的坚韧,有着戈壁滩风沙敲打过的顽强。她刻苦学习,不怕苦和累,不久就熟悉了工厂的生活,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受到大家的尊重。
不久领导发现了她的才干,让她担任车间主任。为了抓好管理,她去参加学习班,通过了全面质量管理的考试。后来调入质监科担任科长,她在质量上严格把关,又能采取人性化的工作方法,深受工人们的欢迎,从而提高了车间的劳动效率,使产品的数量和质量大幅提高。
爱笑的她始终快乐着,脸上全是对未来的美好幢幜。流多少汗水,就有多少收获。由于她的不懈努力,1989年,韩沧新终于被批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现自己多年的愿望。从此她以党员的标准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由于她在工厂里的管理工作能够不断地创新并且卓有成效,退休以后她又被领导继续聘用三年,发挥余热。
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大地一片欢腾。香港特别行政区紫荆花的红旗挂满了大街小巷。人们奔走相告,分离百年之久的香港终于回来了。
韩沧新的心里也非常的高兴。但是父亲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她禁不住想起了父亲离开的那一天,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与父亲失联那么多年的思念之情如潮水般地拥来,父亲在时的无数画面在脑海里翻腾。她正在担心时,那位阿姨又来了,她带来了好消息:“你父亲从香港回来啦!”韩沧新激动万分。四十多年的分离啊,无穷无尽的思念!
当父女相见的那一刻,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泪水飞洒。直到此时她才知道,那年父亲是接受了组织交给的任务,他和他的战友们一起,为祖国的统一大业,奔赴远方,舍小家为国家,在隐蔽战线上默默地奋斗了一生。
看着父亲迈着蹒跚的步子,韩沧新的心里感慨万分。老一辈们为国家抛子离妻付出了毕生的精力不觉辛苦,在香港回归的那一天是那么的开心,那么的自豪,他们功不可没,他们是人民的英雄啊。
如今国家富强了,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住高楼,开豪车,擦着巴宝莉迪奥大牌香水,穿着最新最时髦的衣衫,看着唧唧我我的韩剧,享受着无比幸福的生活。如果现在国家需要建设边疆,去新疆、去西藏,或者去更艰苦的地方,年青的一代会像老一辈们一样义无反顾地奔向那里吗?
韩沧新为自己有这样的父亲感到无比自豪。为国奉献,为民服务的精神需要传承。她决心要以老一辈的革命精神鞭策自己,随时等待党的召唤,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 。
退休后韩沧新经常在社区做义工,为居民办好事。后来被长桥街道党工委书记王适推荐到长桥八村居委会担任党支部书记。
对于韩沧新来说,居委会党支部书记的岗位她不熟悉,原来大家总以为居委会是阿姨爷叔婆婆妈妈的事情。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她知道在新的形势下,居委会的工作已经有了全新的拓展,必须紧跟形势找准方向。
她走巷穿户,深入群众,倾听各方意见,了解居民需求。她为下岗人员牵线搭桥,使他们重新走上新的工作岗位;她开展扶贫帮困活动,号召党员带头奉献爱心;她发动居民群防群治,创建安全小区。在她的带领下,把一个原来脏乱差的地方,变成了宜居的文明小区。她以社区为家,用自己的满腔热情,去温暖周围的群众,赢得广大居民的拥戴。
经过多年的努力,2004年韩沧新被评为长桥街道优秀共产党员、上海市徐汇区优秀党员,成为一名优秀的党务工作者,她的先进事迹刊登在《徐汇报》上。
韩沧新热爱平凡的工作。她从城市到边疆,又从农场来到工厂,从一名普通党员成长为基层党的干部,一路走来,她种下欢笑,收获快乐;种下善良,收获友情。在党的阳光下,在她人生的夕阳阶段,绽放出最美丽、最灿烂的花朵。
作者简历
董克荣,1944年出生。1964年高中毕业后支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二师二十一团,曾当过农工、团宣传队演员、炊事员、文化教员、小学校长。1981年回上海在街道集体单位当营业员。1985年考入上海大学政治学院,毕业后调区集体事业管理局工作。曾担任区人大代表、上海市侨联委员、区侨联副主席。曾在《上海新闻晨报》、《新民晚报》、《上海侨报》、《上海法制报》、《经济时报》、《书评报》、《中国仪电报》、《南市报》、《南市外贸报》、《计划管理通讯》、《浦江同舟》、《国家安全通讯》、《黄浦侨音》、《花溪》、《炎黄子孙》等报刊和杂志刊登文章200余篇。2004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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