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常庆：新一轮总统大选临近，塔吉克斯坦经济形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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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0月，塔吉克斯坦将举行新一届总统选举，现任总统拉赫蒙将参选。影响总统选举的因素很多，经济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尤其是对已执政20多年的拉赫蒙来说影响更大。本文对塔独立后特别是近20年的经济状况作简要介绍，或许有助于增进对塔的了解。
一、塔吉克斯坦独立后特别是近20年经济有较快的发展，但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仍未过1000美元
塔面积14.3万平方公里，2020年人口约931万，是中亚一个小国，也是中国西部邻国。2019年该国国内生产总值为81亿美元，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为880美元，属于中亚国家抑或独联体中最穷的国家。曾有人称该国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这种提法并不准确。因为仅从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和经济脆弱性来看，它确实符合联合国规定的最不发达国家的标准，但从人力资源标准来看它又不符合，因为根据联合国确定的营养、健康、入学率、识字率等人力资源指标看，特别是后两项，塔与中等发达国家相似，这是苏联留下的遗产。多年来联合国确定的亚洲最不发达国家有9个，从未将塔包括在内，这是主要原因。
塔1991年底独立，翌年就爆发内战，这场内战持续5年多，直到1997年才实现民族和解。从1998年起塔经济开始出现恢复性增长，从2000年起经济发展步入快车道。2000-2004年五年间，塔国内生产总值从2000年的年增长8.32％到2004年的年增长10.37％。2005-2019年近15年间，塔国内生产总值年增长率保持在6％-7.5％区间（只有2009年为3.89％）。近三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情况是：2017年为7.62％，2018年为7.6％，2019年为7.5％。另有一项统计数据显示，2000-2019年年均增长7.68％。从数值来看，从2000年的8.61亿美元增长到2019年的81亿美元。因受疫情影响，世界银行预测2020年塔国内生产总值增长1.7％，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预测增长1％。不过，塔经济部认为本国经济增长不会那么差，它预测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为4.7％（也有说5％）。
塔在发展经济方面是围绕拉赫蒙总统提出的实现能源独立、突破交通闭塞、实现粮食安全、国家工业化四大战略目标进行的。在此战略指导下，塔修建了不少大项目，如：对努列克水电站进行了维修和技术改造；罗贡水电站第一台机组已经竣工发电，第二台机组开始建设；国内建设不少水泥厂，产品自给有余，还能出口；建成新型锑生产厂，使锑产量位居世界第三。特别是国内公路交通和电网建设取得重大进展，南北公路交通条件改善，南北输电线路实现联网，正在建设的连接几个国家的CASA－1000（中亚－南亚1000兆瓦）输电工程为电能出口创造条件。国家还致力于改善营商环境，发展中小企业等。
塔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增长虽然没有国内生产总值增长那么亮眼，但增速也不低。2000-2019年年均增长5.49％。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由2000年的138.4美元增长到2019年的880美元。不过，独立28年来该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除有两年超过1000美元外（2013年为1048美元，2014年为1104美元），其余26年均在1000美元以下，1992-2005年在400美元以下。从2006年起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开始出现较快增长，2019年达到880美元。这表明，塔经济虽然在快速发展，但落后仍很明显，发展任务仍很繁重。
二、塔经济落后的主要因素
塔经济落后，影响因素是多方面的。
其一，自然资源禀赋不佳。
塔是内陆国，国土面积93％为山地，平均海拔在3000米以上，国内沟堑纵横，交通与对外联系十分不便。
塔矿产资源种类不少，有70多种，也有品位很高的金、银、锑、宝石等，特别是锑矿储量占世界第一位，不过其他矿种蕴藏量有限。各种矿产难于大规模开发和出口换汇，这一点就不如拥有丰富石油和天然气资源的哈萨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也不如黄金藏量和产量丰富的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石油、天然气和煤等能源资源缺乏，需要进口。从世界资源排行榜看，只有锑和水资源名列前茅。
塔境内遍布雪山峡谷，美景很多，无奈交通不便，旅游基础设施落后，使旅游这项“无烟产业”无法与世界很多国家相比。塔虽然在山谷中也有一些苏联时期建设的休养场所，但游客稀少，旅游收入并不多。
提到塔会想到该国拥有规模宏大的铝厂。遗憾的是，铝厂所用的原料不是靠国产，而是靠进口，其产品也多为初级产品。这就意味着，塔铝厂生产赚取的是有限的加工费，对国内生产总值的贡献率不高。
丰富的水力资源是塔的宝贵财富。苏联时期修建了努列克大型水电站，还有已经列入修建计划的被称作“塔国三峡”的罗贡水电站。因苏联解体罗贡电站建设工程停了下来，直到最近几年才开始续建。水电建设是个耗工费时、花费巨大的工程，很难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目前对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开始有所贡献，但还不大。
塔是一个农业国，农业产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9.2％。塔发展农业的有利条件是水资源丰富，日照充足，适合棉花和果蔬生长，各种农产品质量很好。塔年产棉花100万吨左右，果蔬也大量出口。不过，世界鲜有国家仅靠农业能成为发达国家。2020年塔果蔬大丰收，出售7万吨优质产品，总价值才1000万美元。塔农业发展畸形，粮食、糖等农产品不能自给，要靠进口。可耕地面积小也限制了农业的发展。很多农业机械已经年久失修，因经费拮据无法补充。
其二，底子薄，且独立后五年内战影响较大。
独立前，塔在苏联15个加盟共和国中就是最穷的共和国。根据苏联“劳动分工”政策，塔被指定生产棉花、果蔬和初级矿产品，所需日用品、机械产品、交通工具甚至粮食都要从其他共和国调入。共和国的收入无法满足自身需要，根据苏联“基本拉平”政策，塔预算50％来自莫斯科的划拨。在苏联政府扶持下，塔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最好时曾达到过984美元，这个数字在各共和国中靠后，但教育、科学、卫生等领域与其他共和国差距并不大。苏联时期已经消灭了文盲，万人拥有大学生和中专生比例与一些中等发达国家相近似。在苏联国家一盘棋政策下，塔作为苏联的一部分其落后性还不明显。然而，独立后来自莫斯科的拨款没有了，“劳动分工”政策的弊端显露无遗，独立后1992年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只有346美元。更为不幸的是，从1992年起该国就爆发了内战，直到1997年才基本结束，那一年国内生产总值只有9.22亿美元，人均国内生产总值155美元。五年多内战给本来就很贫困的国家带来巨大灾难，5万人死于战火，120万人流离失所，直接经济损失达70亿美元。可以用“雪上加霜”来形容当时塔国内经济困境。
其三，经济各领域无大幅度提升国内生产总值的强项
列出塔在世界的几项排名就能说明其经济落后性。
——在2019年世界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排名中，塔在193个国家和地区中位居第172位，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约等于美国的1.3％，俄罗斯的7.4％，中国的8.3％，哈萨克斯坦的8.9％，土库曼斯坦的11％。
——在联合国工业与发展组织根据各经济体工业产品生产和出口能力、技术现代化、对全球影响三个指标综合评分作出的《2020年工业竞争力绩效报告》中，塔在全球152个经济体中排名第129位。
——当今世界进入新技术革命时代，各国都强调发展数字经济、IT业、互联网等。塔在这方面也跟不上潮流，目前国内仅有三成人上网，网速在140个国家和地区中占第133位。
——世界各国在发展经济时都很重视引进外资。欲使外资进入需要有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在世界银行发布的2020年全球营商环境排行榜中，塔位于190个国家和地区的106位，位于独联体国家末位。
——外贸对各国经济发展也很重要。2019年塔外贸总额为44亿美元，出口额11亿美元，进口额33亿美元，呈现巨大逆差。出口商品以贵金属、宝石、矿产品、纺织原料与制品等为主，进口则包括粮食、糖、日用品、机械、交通工具、医药等钢性商品。
——应该成为塔经济增长强项的水电事业，受国内外因素影响很长时间发展也不乐观。近年在外国帮助下，可提供国内需要50％电力的努列克水电站改造完工不久，因资金和技术人才短缺，罗贡水电站工程进展缓慢。同时受河流季节性影响较大，发电量很不稳定。
——国家财政收入有限，要靠借贷和外援完成一些项目修建和补充预算不足。2020年塔外债达31亿美元，很多贷款到了偿还期，国家不得不靠“借新还旧”应付。企业面临资金紧张和欠薪问题，90.7％的欠薪集中在国内17家大型企业，涉及人员达几万人。疫情导致26万家私营小企业关门。
如上所述，塔迄今尚缺乏能大幅度提升国内生产总值的经济强项，该国制定的由农业国向工业国转化的战略目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三、人口急剧增长稀释经济发展成果
有一个现象值得关注，这就是塔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并不算慢，但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却不快。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可以客观反映一个国家的社会发展水平和发展程度。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不能等同于人均收入和人均生活水平，但是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是改善社会状况和提升人民生活水平的物质基础，是考察国家经济状况的重要指标。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是将国内生产总值除以总人口得出的，人口总数对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速度有直接的影响。塔所以出现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不慢，而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不快，就是与两者增长不相称有关。
塔人口98％以上为穆斯林，人口自然增长率很高。在苏联时期，人口自然增长率曾高达3％以上，属于高人口自然增长率地区。独立后，从1992年到2007年，由于内战等原因，人口自然增长率曾一度降至2％以下。从2008年起人口自然增长率重回2％以上，并不断攀升。近五年的情况是：2015年为2.41%，2016年为2.45％，2017年为2.47％，2018年为2.45％，2019年为2.39％。如此高的人口自然增长率稀释了本来就不算高的国内生产总值，其结果是至2019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都没有过1000美元，在中亚国家抑或独联体国家中垫底。
人口高速增长有利有弊。有利是人口相对年轻，可以提供充足的劳动力资源。有弊是当国家经济发展无法为不断增加的劳动力提供就业岗位时，国家就会面临严重的社会问题。塔就属于就业岗位僧多粥少的状况，大量劳动人口（据报道约有100多万人）被迫到国外打工，绝大部分人前往俄罗斯。这些人被称作劳务移民。他们每年汇回国内的几十亿美元的劳务收入，多时可以占到国内生产总值的近50％，少时也占到1/3，解决了相当多家庭的生计问题。不过，劳务移民数量和收入具有不确定性，受国际环境和劳务接收国政策影响很大。
四、未来三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能过1000美元大关吗？
塔经济部对本国未来三年经济发展颇为乐观，它预测：2021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7.6％，为91.04亿美元；2022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7.8％，为101亿美元；2023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8％，为113.6美元。据称这是根据世界经济和独联体国家形势，特别是根据俄罗斯、中国、哈、乌等国经济形势以及新冠对社会经济的影响作出的。
塔未来三年人口预测可以根据人口自然增长率作出。2020年初塔人口约为931万。按2.35％这个低于前五年的人口自然增长率推算（前五年最低的2019年为2.39％），2021年人口将达到953万人，2022年达到975万人，2023年将达到998万人。这与塔专家预测2023年本国人口达到1000万人差不多。
根据塔政府预测的未来三年的国内生产总值和人口增长情况计算，未来三年塔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是：2021年约为955美元，2022年约为1036美元，2023年约为1138美元。
根据以上预测，塔从2022年起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将会突破1000美元大关。不过，这是根据最乐观情况预测的结果。
然而，未来三年无论是塔国内还是国际形势能够影响经济增长的不确定因素很多。
首先，塔国内能否保持持续稳定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问题，塔在中亚国家中是受恐怖主义和毒品威胁最严重以及社会问题最多的国家。其次，疫情何时能在世界范围内结束，世界经济低迷能否过去，也是难于回答的问题。第三，与塔利益息息相关的阿富汗局势将如何变化，迄今还说不清楚。第四，劳务移民汇款对塔十分重要。在当前国际局势敏感多变的的情况下，未来三年与塔打工族关系密切的俄罗斯形势包括吸纳劳务移民的政策会怎样，各国专家也没有定论。第五，塔在考虑未来提升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因素时，肯定是将现在进行的和将要启动的项目计算在内。然而，这还涉及资金筹措能否到位和项目能否按时完成问题。第六，对农业发展影响较大的气侯因素也难于准确预测。以上无论哪方面出现问题，都会影响塔计划的顺利实施。届时，想让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过1000美元，或者说想大幅度提升人民的生活水平，将会遇到很大的困难。
总之，无论是谁出任下届总统，如何使经济保持持续发展和克服经济短板，满足人民对改善生活的渴望，都是需要认真考虑和解决的重大课题。当然与经济相关的还有政治、社会等重大课题，也是当选领导人必须解决的。
“亲望亲好，邻望邻好”。在塔经济发展方面，中国已经并将继续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塔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过1000美元只是一个小目标，希望它在未来发展中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作者：赵常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欧亚社会发展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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