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精英的新暴动：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为何要求解散宪法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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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乌克兰再次出现新的政治丑闻。乌克兰宪法法院决定限制国家反腐败机构的权力。作为回应，泽连斯基总统要求解散宪法法院，更换其人员构成，尽管乌克兰宪法中没有规定这一程序。双方互不相让。泽连斯基称，宪法法院的行动是寡头们的阴谋，并将宪法法院的法官们称为“魔鬼”。而乌克兰宪法法院院长亚历山大·图皮茨基宣称，泽连斯基解散宪法法院是搞国家政变。西方国家对此也表示了严重关切，欧盟甚至威胁基辅当局要取消免签证制度。莫斯科卡内基中心网站最近刊登了新闻记者康斯坦丁·斯科尔金对此评论的一篇文章。文章观点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几周前乌克兰举行了地方选举，但是亲总统的政党“人民公仆”党表现不佳，已经给总统泽连斯基带来了严重的政治危机。宪法法院废除了2015-2016年反腐败改革的一些基本条款，包括在互联网上强制公布官员们的财产收入电子申报。
宪法法院的裁决危及乌克兰与欧洲的合作，因为乌克兰进行系统性的反腐败仍然是欧盟的一个主要要求，可换取免签证制度和其他形式的支持。泽连斯基最不想作为如下情况的总统载入史册，即在他的领导下，乌克兰被剥夺了通往欧洲的令人向往的窗口。因此，他要求最高拉达（乌克兰议会）解雇宪法法院的所有法官，这其实违反宪法的规定。这场危机已经成为泽连斯基总统与乌克兰旧精英之间最激烈的冲突之一，其结果要么巩固泽连斯基的权力，要么加速其崩溃。
宪法法院怎么了？
乌克兰宪法法院目前的人员构成完全由是由泽连斯基的前任们指定的几位法官组成。这是一个非常保守的机构，法官轮换制度非常复杂，法官的任期为九年。宪法法院的人员组成是由总统、议会和全乌克兰法官大会来共同决定。
九年是一个很长的时间，特别是对乌克兰政治而言。因此，乌克兰宪法法院的现任院长是由前总统亚努科维奇任命的，而其他大多数法官则是在波罗申科担任总统时入职宪法法院的。因此，宪法法院是深层政府（deepstate）乌克兰版本的最集中体现。宪法法院的法官属于该国最有特权的政治集团之一，与寡头政治和政治精英高层密切相关，并有充分的理由对反腐败立法感到不满。宪法法院院长本人竟然是克里米亚一块未申报的土地的所有者，而该地块已经根据俄罗斯的法律注册。
2019年5月，宪法法院迎合了总统泽连斯基，后者宣布解散最高拉达和提前举行选举。但它们的未来关系很难称得上万里无云。宪法法院的法官们不止一次地准备采取否定或半心半意的决定，以回应总统提出的法案。
10月27日，宪法法院宣布反腐败立法的若干关键条款违反了乌克兰宪法，双方累积的矛盾达到了顶峰。法官们禁止公众查阅官员们（包括法官本人）的财产收入电子申报，取消了监督官员收入和生活方式的国家委员会的权力，并宣布关于对虚假申报的惩罚属于违反宪法的条款。
存在着明显的利益冲突，对宪法法院的法官们来说，恰恰是根据已取消的法律条款来审查过去。反腐败活动家们认为，宪法法院的决定不仅导致与欧盟的免签地位被取消，而且从总体上使乌克兰脱离欧洲的发展道路。
总统泽连斯基对此提出严厉批评。他认为，宪法法院已成为旧精英阴谋的工具，在其中发挥关键作用的是亲俄反对派领导人维克托·梅德韦德丘克和寡头伊戈尔·科洛莫伊斯基。泽连斯基总统在给《金融时报》的一篇文章中写道，“这场运动的领导人是众所周知的：这就是俄罗斯傀儡们的联盟和一些有影响力的乌克兰寡头，他们感受到反腐败机构工作的威胁。”
事实上，由科洛莫伊斯基赞助的“为了未来”党和梅德韦德丘克的“反对派平台”在宪法法院取得了一致意见。他们对自己的行动的解释是，独立的反腐败机构是乌克兰的外部管理工具。然而，他们的真正目的并不难理解——挑起乌克兰和西方之间关系的危机，实现议会的提前选举，而泽连斯基在议会中将不再有机会获得大多数席位。总统的政党在地方选举中表现不佳，更促使他们公开发表意见。
毫无疑问，前总统波罗申科在挑起危机中也发挥了作用。在他还掌权时，他就试图推翻反腐败改革。现在，波罗申科更有兴趣最大限度地抹黑泽连斯基的名声，给他打上要么是“转向东方”的倡议者，那么是无法抵抗反西方报复的、软弱无能领导者的标签。
泽连斯基本身的表现就像宪法法院这一丑闻决定一样令他措手不及。这使他很方便地向国内外观众兜售一幅旧精英团结一致起来反对改革者总统的统一战线的图景。尽管泽连斯基的反对者坚持认为，总统不可能不知道即将作出的判决，而且他故意加剧了局势。《乌克兰真理报》报道称，宪法法院一般与总统办公室联系准备起草决定，但后来一切都变成了样，决定变得太于激进。
泽连斯基用通常的即兴方式回应宪法法院的法官们。他向乌克兰最高拉达提交了一份关于宪法法院全体人员辞职的草率法案，而这完全违反了乌克兰宪法的规定。只有经宪法法院法官们本人同意，才能够改变宪法法院的人员构成——必须获得宪法法院法官三分之二的选票。泽连斯基要求承认宪法法院的决定无效，也违反了宪法。
但是，解散宪法法院为组建由总统控制的新的宪法法院提供了可能性。所以泽林斯基玩火冒险，并陷入了僵局。在这种情况下，退却则意味着丧失面子，表现出无能为力，也意味着与西方陷入关系危机。坚持自己的立场并要求解散宪法法院，这又意味着危险地破坏乌克兰政权的整个结构，而泽连斯基在乌克兰政权中几乎没有盟友。几乎没有合法解决危机的途径——天真地等待宪法法院法官们自愿辞职。
“人民公仆”党怎么了？
对宪法法院法官们的骑兵式奇袭失败了。泽连斯基甚至在他自己的政党内部也没有得到理解，尽管他亲自参加了其议会党团的会议，并威胁解散议会。这都无济于事：总统提交的解散宪法法院的法案没有得到议会投票的所需多数——226票，没有被提交审议（尽管亲总统的党团在乌克兰最高拉达拥有246名代表）。
投票失败表明，地方选举使“人民公仆”党士气低落，现在可以期待该党新的分裂。除了寡头影响的派系外，该党内部还出现了另一个内部派别，这个派别寄希望于最高拉达议长德米特里·拉祖姆科夫。他已经开始被视为泽连斯基的可能继任者和“乌克兰中间派”的新面孔，他的支持率几乎与总统泽连斯基相匹敌。
正是拉祖姆科夫提出了不同于总统的摆脱危机的备选方案：根据最高拉达的决议，恢复宪法法院决定废除的反腐败规则的法律效力。从宪法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一个有争议的进程，但它将冲突从公开的战争（宪法法院法官们已经威胁要审查其他改革，包括对泽连斯基意义重要的《土地法》的条款）变成了一种立场对抗，这其中讨价还价和妥协是有可能的。然而，总统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帮助，而是搞破坏和从其背后的打击。
“人民公仆”党分裂的可能性很早就有了迹象，现在能把该党基本上聚拢在一起，是因为那些潜在分裂者的政治前景看起来非常模糊，如果没有总统泽连斯基的支持，他们的政治影响力是十分令人怀疑的。
另一个问题是，在权力部门之间激烈对抗的新形势下，总统本人可以成为自己政党的破坏者。他将解散拉达，并在提前选举中公布一份新的“人民公仆”党的名单，其中将只包括经过考验的人民代表（他在与派系谈判中已经暗示了这个选项）。然而，“人民公仆”党的议会党团还没有作出选择，是倾向于总统还是议长，这两个法律草案都被搁置在议会议程之外。
接下来会如何？
由于旧政权未完全拆除，泽连斯基仍继续面临很多问题的困扰。在“被俘国家”里，仍在旧精英控制下的政治机构一直在努力报复和瓦解总统的团队。地方议会已经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拒绝提前改选，泽连斯基遭到来自地方家族豪强的“匍匐爬行的反革命”。现在宪法法院再次出现这种情况。
这场冲突使总统泽连斯基面临抉择：按照宪法的合法性行事，并有可能丧失真正的权力，或是采取一种自然而然的方式，来继续建立一个事实上的总统共和国。
公众舆论在这方面更倾向于支持总统泽连斯基。根据“评级”集团的数据，近60%的乌克兰人支持泽连斯基解散宪法法院的决定。大约相同的数字对宪法法院的决定也表示不信任。不要忘记，在最近一次总统民意调查中，83％的人支持对腐败官员终身监禁的条款。然而，由于在反腐败斗争中缺乏切实进展以及寡头媒体的负面宣传，独立反腐败机构的信誉甚至更低，不信任率达到70-72%。
反对高薪法官废除打击腐败官员法律的运动，可以提高泽连斯基的声望。他将重新获得“人民总统”这个已经被遗忘的特征。尽管总统在宪法中的权力并不强大，但他坚信小偷应该坐牢。
然而，这种做法可能会消除制度和个人之间的区别：对腐败法官的攻击有可能破坏权力的平衡和分立的政治思想，而脱离法律领域将导致混乱，泽连斯基也很难从中脱身。
事实上，最高拉达已放弃了自己的决定，使这场危机变成一场长期的对抗。大流行病也助长了拖延，总统和议会议长都生了病。破坏活动还在继续。最高拉达的大楼在法律委员会打算审议宪法法院的法案之日被安置了假的炸弹。
然而，泽连斯基没有时间等待。宪法危机对乌克兰与西方伙伴的关系，特别是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关系产生了负面影响，后者对乌克兰经济的支持是至关重要的。最高拉达未来将不得不做出决定，要么暂停宪法法院的决定，并寻求合法的机会来更新宪法法院的人员组成，要么支持总统对其解散的威胁。
译者注：乌克兰宪法法院由18名法官组成。其中，总统、最高拉达（议会）和乌克兰法官大会各任命6名法官。宪法法院的法官任期九年，不得连任。
（编译：李雯，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副研究员）
文章来源：Новый бунт старых элит. Зачем Зеленскому разгонять Конститу-ционный суд, https://carnegie.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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