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沿历史长河漫步的我,是谁?
长崎事件,前十年与后十年(上)
2018年8月,橡树于河西走廊。
多位挚友感慨,说是,在诸多公众号里面,我在流浪的橡树公众号写作,题材涉及之广泛,之跨界,确属少见。
朋友美誉,本来,这是我应该引以为傲的事情。
可惜,在一个快餐文化时代,像我这样去写作,一般说来,累心累脑遣词造句不提,背负沉重话题走来,往往却不太受人热衷,颇让人苦笑。
我清楚知道,这样写作,绝对属于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然而,我还是非常希望可以继续写下去。
前不久,武汉卢阿姨从武汉赶赴成都,与亲人团聚之后,给我留言:
橡树,今晚一起吃饭吧。
事先,我以为我知道卢阿姨。
卢阿姨出自民国时期书香名门,曾经是著名导演崔嵬的学生,在1950年前后,阴差阳错未能如约鲍方相邀前往香港从事电影事业,留在武汉文艺单位工作。
我们偶尔通过微信聊天,她的思维敏捷而深邃,性格开朗且阳光。
得知卢阿姨通知,那天,我急急去了。
50年代早期,青春正茂的卢阿姨伉俪
晚饭前后正是成都堵车高峰。等我一路匆匆赶到时,推门一看,卢阿姨和她的十来位亲朋好友正在含笑等我。
他们慈祥地微笑着唤我入座时,宛如自家长辈。我定睛看清,包间之内,除却少数几人与我年龄相当之外,好有几位,都是耄耋老人。
他们大多是教育界人士,因为卢阿姨推荐在先,他们早已把我拉入了他们的家族群,对我不再陌生,见面之后,大家问候致意,温情融融。
直到这时,卢阿姨这才吩咐让上菜。
作为晚辈迟到,我自然含愧。
反而,卢阿姨非常体谅,在向她的兄长,一位川大老教授介绍我时,嘉许之情溢于言表。
卢老先生颔首微笑,橡树,我看过你写的文章。来晚了,还在忙着写作?
那天,老人们与乘高铁单独由武汉赶赴成都的卢阿姨谈兴正浓,对桌面上的饭菜自然兴趣不大。
不过,话题已开,由民国而现代,由家学而生活,老人们侃侃而谈,雅意挥洒,思想温润间便使得一家市井普通的饭店,瞬间开始弥散几分纯净的书香。
席间,卢阿姨淡淡说起了她的战争与和平的往事。
于是,我和她的子侄们一起开始围观她年轻时候的照片——凝固在早已发黄的照片下的卢阿姨,明目皓齿,钟灵毓秀。
早年,卢阿姨师从著名导演崔嵬,为著名导演鲍方极为推崇的才女。
一晃经年,当年活跃在武汉三镇文艺界的卢阿姨已经在不知不觉里,渐渐老去。
固然才华、思想依然,不过,在运动中无可奈何地渐渐老去,却总是让人感到遗憾的事情。
如今,她娓娓而谈。
由民国而同共和国,一位才华出众的女子,她的美丽,是如何与家国大事如此纠缠不休,最终却譬如窗外明月清风,闭目间恍如一部鲜活的电影,演不完的,唯有似完未完的余韵,犹如绕梁苍凉的筝音。
其情,其景,让人欲哭无泪间,不由倍感无限的感伤。
那晚,饭后,我和友人恭送卢阿姨和卢老先生等人上车,凝目他们离去,挥手示意间,我和友人均已含泪。
友人说,树哥,你真的应该坚持下去。
我无语想起,如真是拍摄一部卢阿姨的电影,那将是如何震撼人心的影片。但是,太多的往事在我们不经意的疏忽间,已然悄悄流逝,宛如年华迢迢,似乎再也无法追忆。
在那一刻,我真切为我能够坚持写作,感到前所未有的感动。
历史散落,何止一家?
在之前,我与两位著名的将领的儿子也有忘年交情。
一位,是著名的独臂上将贺炳炎的长子贺雷生。
抗战军兴,贺炳炎将军率部脱离主力,突前百余里在雁门关设伏日军辎重,一战成名,获国民政府通令嘉奖。
是年,贺炳炎将军不过24岁。
传奇独臂将军贺炳炎及家人。
贺炳炎将军英年在成都早逝之后,贺雷生和弟弟们迁往北京,住在贺龙元帅家里,却也在后来的运动中几经周折。
如今,每每见到贺雷生前辈时,记忆犹新的是,他几乎都是兴奋掰数手指,急于讲述着他带着他的伙伴们,为家乡办学建校,又有多少学校建成,又有多少孩子入学的事情。
旁人耳闻目睹,自然敬重。
然而,稍微熟悉他的朋友们却知道,自上世纪90年代退休后,他如此倾注精力,奔波家乡教育、办校事业,正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去弥补贺炳炎将军英年早逝的缺憾。
弥补,也是一种对历史极为庄重的祭奠。
同样,石齐将军也是如此。
石齐将军的父亲石觉将军,是名副其实的石光荣。
自抗战爆发,石觉由旅长开始,率部参加抗战。
他率部参战南口会战、台儿庄会战、武汉会战、枣宜会战等等血战,于1945年10月,率第13军赴东北对日军受降。
让人惋惜的是,历史却一直在误会着历史。
去年年底,年过古稀的石齐将军回到大陆,在原抗战国军第31集团军将领张树瑜将军后裔等朋友们陪同下,前往西昌,参加龙王寺抗战军人纪念碑落成典礼。
抗战时期,第31集团军及第13军多与日军殊死决战,日军对该部抗日国军衔恨甚深,以为天字第一号大敌,数次不惜集结重兵欲图灭之而后快。
抗日名将石觉将军。
第31集团军及第13军为抗战胜利居功甚伟,但也伤亡极大。
少有人知道,第31集团军后方医院设在四川西昌,几经岁月沧桑,当年被辗转送到西昌的抗日健儿们,或者不救殉国,或者伤残留在当地。
岁月洗涤,他们曾经壮怀激烈的岁月,如今唯余风轻云淡。
当年著名的抗日主力军的伤员,如今尚有不少抗战老兵在世。他们多是河南人,西昌遂有了一座当地人都不太了解的河南村。
说着河南乡音走进河南村,那一刻,石齐将军和同行者们代其父亲、先辈为在世老军人们敬礼、鞠躬时,照片可见,他们热泪潸然。
热泪滴落黄土时,溅起不被人注意的尘埃,这便是历史。
由此,我也明白了要写历史,看书读史之外,便得以仰望的姿态,去细细默诵前辈、长者、同行朋友们亲身阅历的往事,然后,还要闭门进行属于自己的漫长、苦涩的思考。
于这般思考不够,还得在漫长、苦涩间,去感悟着明月清风的意境。
写到这里,我想起,我的故乡一位晋商研究专家畅显明先生,给我发来了家曾祖渠公达成的资料。
山西铭贤学校学监渠达成先生。
他早年在山西办学,在极为出名的铭贤学校担任学监——那是早年山西一所为国共两党培养了不少高级人才的学校。后来,他先后在天津、上海、河南、重庆等地,任国民政府财政部高级官员。
抗战时期,他带领渠姓子侄数人,往返桂林、重庆、香港,披荆斩棘为中国抗战筹措军费,虽然未曾上阵杀敌,但也同样为抗战胜利居功至伟。
他于抗战前病逝,国民政府公祭后葬于重庆南温泉。
再后来,那一片墓地被夷为平地。至今,每到清明,家人祭奠,无非往空燃香祷祝。
畅显明先生是考据的专家,我由家父当年闲聊时知道了先曾祖的往事。
我们在电话里相互应征彼此手里的资料,屡屡吻合之后,大家都为此感到高兴。于是,畅显明先生提议,邀我抽空回祁县一趟。
他非常感触:
我研究很久渠达成的往事,但是,却无法确定他是祁县人。像这样为抗战做出贡献的人,不仅是你们渠家,也是山西晋商的传奇。
然而,如他这般当年新闻报道不少,自己著述也多,身居高位更能够为国家做事情的人,如今网络百度,几乎空白。
这时,我才想起,家父在世,便千万叮嘱不得讲述家史。他由那个年代走过来,几经荣辱,早已经应该风轻云淡。
如此,恰好窗外明月不见,清风几许时,我却为太多值得敬重的前人们的这般从容、淡然,不由深感抱愧。
还有多少卢阿姨的往事?
还有多少贺炳炎将军、石觉将军们的传奇?
至于,像我这般欲说还止,眼睁睁看着前辈渐行渐远走出历史,最后湮灭于后人记忆的家庭,想来还应该有更多。
于是,我会勉力写下去,比如举一支烛火,与友人同行。
烛火引导,我们可以很普通地传宗接代,可以延续滚滚如汤的黄河血脉,可以在历史长河边漫步寻找我们自己。
也许,这便是属于我和你的人生吧。
卢阿姨(前排右二)、卢老先生(前排左二)及活跃在四川教育界的卢家子侄,橡树(后排右二),丹夫(后排右一)合影。
——流浪的橡树公众号的文章,记述着橡树与同行者们的故事。
特以此文,祝各位不离不弃,并肩同行的前辈、友人安康,五一大假,橡树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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