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之友】叶如钢 ▍鹈鹕七章 ▍“地球鸟类图鉴”【总第32期】

1.

神圣夕光里，几乎宁静的局部海面

翻卷海浪、染色云层皆遥远

其他海域的指向不明确

各种鸟类聚集、分散

一列列木柱凸立在海面上

它们从水中升起，没有任何目的

一只一只鹈鹕俏立于木柱顶端

在静止中被镀色

鹈鹕在展示一部什么版本海洋词典？

翅膀收拢，不展示羽毛细节

海面下汇集概念，海面上铺满修辞

鹈鹕，海面上帝王、华丽帝后

海图就卷在帝王的翅膀下

海马就卷在帝后的翅膀下

2.

海面之上的雪，不是静止的积雪

而是飞翔的积雪

积雪的鹈鹕翼展达三米

但直到死亡，才会下雪——雪羽纷飞， 飘散海面、沙滩

飘散湿地，与芦苇白花絮在风中交结

当非凡的积雪在海面上飞翔

从远处，犹如一列人字形雪雁

犹如沉沦红日衬托的雪白天鹅

海面上白色积雪，没有允许黑天鹅存在

但白鹈鹕眼睛下侧可以有高贵的黑色

3.

白鹈鹕高高的颈项洁白优雅

但行走有如摇摆的企鹅，而且头重脚轻

面貌更由似乎过长的喙、宽大的喙喉囊袋主导

喙袋展开犹如古典扇面

亦如米兰的女士高档时尚手挎包

用来装满诗人对美丽的错误想象

喙袋的真正目的是装满海水、倾倒海水

真正目的是让鱼类挣扎、赴宴前把一生幸福忘记

鹈鹕张开巨大的嘴，岂止能吞噬鱼类？

大钳、大铲、大斗，极度夸张的鹈鹕喙嘴

分明就是鳄鱼张开巨口的翻版

礁石，岛屿，甚至海岸——什么不能装下？

那么，比喻它们为天鹅岂不是不可思议的批判？

它们表情自在、滑稽，抑或嘲笑万物

智慧、理性，而且凶狠的存在形式，不在乎纯粹的美丽

4.

然而美就是色彩、纷纭的色彩

一片舒展的纯色，一派斑斓，或一抹亮色

甚或淡淡的、难以描述的色调

人类的外在眼睛和灵魂眼睛

精确地进入大自然的奥妙而喜悦陶醉

以美洲白鹈鹕的洁白，以褐鹈鹕的褐色

以大白鹈鹕成群飞起，雪白地飞翔

喙可以桔黄，喙袋可以桔红

让秘鲁鹈鹕成群飞起，羽毛深褐色，头顶白色、翅膀泛白

斑嘴鹈鹕，喙上斑点蓝色，羽冠粉红，羽毛灰褐、白色

粉红背鹈鹕，羽毛灰色、白色，后背桃红

让卷羽鹈鹕从沼泽、浅水湖成群飞起

卷曲的羽毛有多少讲究？

不论羽白、桔黄、浅黄，在水面长距离滑行

在水草茂密里筑巢繁殖

而什么能比繁殖更本质？

不论是为了美丽、情欲，不论为了繁殖、相守

鹈鹕寻求真爱，找到唯一、一生忠贞

共同的水色，落日，和宁静月夜

若找不到，独自捕鱼，独自灌水、倾倒水

独自在水面起飞、降落

让白鹈鹕、褐鹈鹕、色彩鹈鹕成群飞起

让它们占据湿地、滩涂、湖洲，占领海滩、海岛、海面

让它们铺天盖地

让澳大利亚鹈鹕展翅飞翔

或者在水面独自荡漾

低头望蓝色海水波纹里自己的影子

抬起头寻找与自己相似或相悖的事物

这种鹈鹕无比美丽，白天鹅、黑天鹅完美一体

想象她们俏立海面，跳行云流水的芭蕾

双翅收拢如花瓣向花蕊收拢

优雅地，肢体婉俯犹如丽草倒伏

然后缓缓地，美妙地，一朵一朵渐次打开

白色羽毛象征纯洁，黑色羽毛象征高贵

（别看她的脸颊，此刻用灵魂的双目看她的脸颊象古典的玉兰

或者让月光描摹幻想的脸颊）

当海浪较为低缓，并且月光照射海面

想象鹈鹕作为化装舞会的主角

想象王后、公主、贵族、骑士、巫师、魔鬼

想象蝴蝶结、孔雀羽毛，钻石项链和手中细柄镜子

鸢尾花、蓝丁香、紫罗兰，和丹麦茉莉

这是无可比拟的千百色彩，飞翔、舞蹈

5.

然而，当鹈鹕们君临海面，盘旋

它们的面容再次讽刺地凸显

鹈鹕有什么多向本质？

平静、冷酷的眼光里只有海水和食物

张开贪婪的大嘴，或者展开巨翼

它们分明就是史前的翼龙

但它们也会亲近人类——

白色、褐色的鸟屎涂抹栈桥

哦，这里有人类钓上来的美味石斑鱼、雪鱼、青色的鲭鱼

褐鹈鹕在这里也发现木桩

飞落在上面与人类互相目视

海水在高悬的栈桥底下拍打

栈桥的支柱上布满青黑色海蚌

它们的细嫩肉更为鲜美

6.

一列人字形洁白鹈鹕

从容地贴着海面飞行

它们降落在狭长的鹈鹕栖息岛上

但这里不是它们的家

这些白色来客亲切、甚至微笑地走进小鹈鹕群里

它们的父母皆出海捕鱼

一个白色来客突然张开长长的喙、迅疾地伸出去

刹那间把一只小鹈鹕装进喙袋里

然后它挺起长脖子

咕噜咕噜把小鹈鹕往里塞

白色来客的表情专注

吞咽过程短暂

完成后，它似乎很满足

至少表情愉快、甚至滑稽

但它并没有满足

终于它们都会满足

一列人字形洁白鹈鹕朝相反方向

从容地贴着海面飞去

7.

褐鹈鹕对这种生存行径深恶痛绝

它们对同类有悲悯胸怀

更相信自己的力量和速度

它们的生命戏剧就要再次展开

它们的本质就要再次展示

南加州，圣巴巴拉，背后高耸着圣安德烈亚斯山脉

风情万种，浪漫的英雄到此就再也不能离开

那开阔的海面生机无穷

海豹在海水里翻滚、海豚在海面上跳跃

海鸥、海燕敏捷地飞翔

巨大的灰鲸鱼喷射水柱

它们的脊背象山一样从海水里浮出

这是从冬季转暖的春季

这是明媚的春季、这是阳光灿烂的夏季

这是最热情、最浪漫的南加州夏季！

一群群褐鹈鹕遍布海面

海水似乎是半凝冻的蓝色液体，波荡力量十足

海面鹈鹕神定心静，随波起伏

或者在用硕大的喙囊吞食鱼

空中成百上千的鹈鹕交叉飞翔、令人眼花缭乱

褐鹈鹕贴着海面巡飞而过

褐鹈鹕从海面起飞

它们双爪踩水，它们在水面上奔跑，它们不断加速，它们腾空飞起！

褐鹈鹕们兴奋而冷静，双目象鹰眼一样雪亮

一只又一只鹈鹕从天而降，迅猛地俯冲

坠落式疾飞、越来越快，直击水面

把翅膀收拢、紧贴身体，全身笔直，飞行器般瞬间扎入海

褐鹈鹕像海面上一道道褐色闪电

海面被击打得砰响、浪花四溅

它们进入翻滚的蓝色海水、深扎进去

鲜美的鱼就在眼前

瞬间被鹈鹕的长喙张开夹住

然后鹈鹕奋力冲出海面

而一只只褐鹈鹕又从海面拍打水奔跑起飞、在空中奋力飞翔

而一只只褐鹈鹕又迅猛地坠落俯冲、不可抵抗，刹那间扎入海面

这开阔海域是褐鹈鹕的壮阔舞台

它们上演力量、速度、纷纭繁复的生命活剧

个体、群体生命在海域上无比蓬勃、无比壮丽

海图就卷在海面上鹈鹕的翅膀下

海马就卷在海面上鹈鹕的翅膀下

鹈鹕（学名：Pelecanus）：鹈鹕属8种水禽的统称。身长约150厘米，全身长有密而短的羽毛，羽毛为白色、桃红色或浅灰褐色。有些种类的鹈鹕体形较大，其翼展宽3米，能以超过每小时40千米的速度长距离飞行。嘴长30多厘米，具有下嘴壳与皮肤相连接形成的大皮囊；皮囊可以自由伸缩。尾羽根部有个黄色的油脂腺，能够分泌大量的油脂，油脂被用来涂抹羽毛，保持羽毛光滑柔软，便于避水。分布于全世界的温暖水域。大型游禽。喙长，喉囊发达，适于捕鱼，但不贮存。主要栖息于湖泊、江河、沿海和沼泽地带。常成群生活，善于飞行，善于游泳，在地面上也能很好地行走。飞行时头部向后缩，颈部弯曲靠在背部，脚向后伸，两翅鼓动缓慢而有力，也能像鹰一样在空中利用上升的热气流来回翱翔和滑翔，但通常没有鹰飞得高。在水中游泳时，颈常曲成“S”形，并不时地发出粗哑的叫声。主要以鱼类为食，觅食时从高空直扎入水中。（简介及图片来源于网络）

叶如钢

数学家、诗人、翻译家。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终身教授，中国科学技术大学长江讲座教授。曾任德国波鸿大学终身教授。翻译过英语、德语、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和瑞典语诗歌。诗作风格多样。著有诗剧/史诗作品《九大行星》和《致命华丽西娜之生死九章》，开辟了多方位诗歌写作的新方向。“第三只眼之诗人沙龙”和“叶如钢翻译交流平台”创办人和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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