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山石：“画画是一份没有尽头的职业，80多岁还在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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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山石，1930年出生于宁波。1949年考入国立艺专，195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留校任研究员，1954年选派赴苏联列宁格勒列宾美术学院留学，以全优的成绩毕业，并获艺术家称号。回国后任教于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学院），曾任油画系主任，院教务长等职。代表作有《英勇不屈》、《八女投江》、《井冈山上》、《娄山关》、《血肉长城》等，被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等机构收藏。

1949年，原本梦想成为音乐指挥家的全山石，却意外地考上了杭州国立艺术专科学校，从此，全山石正式开启了他油画创作的艺术人生。1954年秋，全山石被国家选派前往世界著名四大美术学院之一的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学习油画，成为了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油画艺术家。留学期间，全山石师从苏联著名油画大师梅尔尼科夫、阿历施尼科夫、乌加洛夫研究油画。他广泛吸收俄罗斯和欧洲的文化艺术，到博物馆及文化遗迹参观，到乡村访问、写生，最后他在异国获得了优异的成绩，他的毕业作品《领袖和群众一起劳动》被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收藏。1960年深秋，全山石结束了6年的留学生活归国，回到母校浙江美术学院任教。从此，全山石献身油画创作几十年，一直致力于培养中国新一代的青年油画家。

血肉长城——义勇军进行曲（合作） 400×480cm 2009年中国美术馆藏

全山石退休后，为完成多年的心愿，他决定遍访西方油画发源地，直接地感受油画艺术的真谛。从1991年开始，他马不停蹄，几乎走遍了欧洲所有博物馆和美术院校，考察西方艺术源流，并向国内学界翻译和介绍了大量西方经典艺术家的作品，仅出版的编著就达50余册，在中国美术界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看到全山石，第一反应这哪是87岁高龄的老人？他身上没有一丝老态龙钟，反而如同油画色彩一般的明亮饱满。与他聊油画，他有着说不尽的热情……

看油画必须看原作

“油画和芭蕾舞一样，是一种特定的艺术形式。学芭蕾首先脚尖要踮起来，它有自己的程式、自己的艺术语言，而油画也是这样子的，它也有自己的程式，有自己的语言。”全山石说，“所以，学习油画的人必须要看原作。油画的印刷品与原作有天壤之别，特别是绘画、视觉上的东西，都是靠领悟的，是无法用语言文字能够表达清楚的，油画的真正奥妙及美感、质感、触感、色感等，这种感觉只有在原作里面才能体现出来，这是属于油画本体语言的魅力、油画质感的魅力。”

油画传到中国已有100余年的历史。如今，我国从事油画事业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喜爱油画。但中国油画与西方油画的差距在哪里呢？全山石说，差距就在于油画本体语言的掌握上，在这一点上，我们做得还很不够，需要有所改进和有所提升。

娄山关

185×340cm

1975-1978年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中国油画的无限可能

全山石一直在思考如何把世界文化精品更多地带到中国，如何让中国画家在正确地继承油画技巧的基础上，使油画具有中国的时代性和民族精神。多年前，全山石的革命题材油画在美国展出，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对于当时的西方油画界，他们还没有看到过这种题材的油画作品，中国的文化深深地吸引了他们。

1979年，全山石去新彊写生，那里到处都是令全山石激动的绘画题材，鲜艳的色彩和明亮耀眼的人，就是一个天然的油画素材的宝库。他直接从生活中捕捉形象，有感而发地作画，灵感如泉涌。这是全山石艺术道路上“中国式油画”的探索，他的油画艺术迈向了一个新的境界，也让他坚定了中国油画的无限可能与创新。

“当今中国油画创作无论题材、内容，还是形式、风格都很好！”全山石说，把西方学到的东西和中国的文化通过领悟融合在一起出来的东西才是我们真正的中国油画。中国的题材、中国的元素、中国民族的精神以及个人的特点构成了中国的油画。只有做到不断研究和掌握油画本体语言，这才是地道的中国油画。

如今，全山石仍坚持不懈汲取西方油画的美学精髓，倡导油画本体语言，在60多年的艺术生涯里，通过一系列创作实践、教学培训、出版策展等，坚持探求油画艺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一份没有尽头的事业，也是全老一生的艺术追求！

“吾道一以贯之。”全山石一生致力于油画本体语言的研究和探索。求学——执教——研究，构成全山石先生艺术人生的三部曲，而贯穿于始终的是他对油画本体语言的探求。他的追求是从认识理性和实践理性两个方面发力，抉幽探微，溯源寻流，形成自己一整套的认识和实践体系。正是认识理性和实践理性双轮驱动、两翼齐飞，使全山石在创作和理论上取得了双丰收，成果斐然，诚如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所说：全山石先生是当今中国油画界修养境界最高、手头功夫最好的著名油画家之一。

何为油画本体语言

油画，有自己的本体语言。油画有一种强烈的色感，这种色感也是任何画种所不及的。还有油画的质地感，油画的那种质地美也是其他画种所不具有的。这就是油画的本体。它有自己特定的程式，特定的表现方法，特定的魅力。我们都曾有这样的经验，到国外看伦勃朗的画，先看这画的是什么人，很快就忘了这个画的是什么而立即关注怎样画出来的，甚至只关注抽象的色块，笔触和油画质地的美感，这就是油画的的魅力，也就是被油画本体语言所吸引，油画本体语言也可以把它从内容、形式中剥离出来的那个东西。

油画自它诞生那天起，就以极其丰富的造型表现力而优越于其他画种，它对光影变化所表现出的丰富细腻的层次感、它对各种物体所表现出的逼真写实的质感，它对色彩痕迹所表现出的随心所欲的触感，都是无与伦比的。油画自身形成的特定的程式、手法、规则及油画所独有的对美的想象力，对色彩的表现力，构成了油画的本体语言。只有真正领悟、意会并掌握和运用油画本体语言，才能创作出地道的具有油画味的真正油画作品。

油画本体语言是由油画自身的媒介、材料等物质载体特性所决定的绘画表现方式，具有质感、触感、色感等特征，以及画家和观赏者主体对这些特征的综合感受，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油画味”。它还体现着画家独特的文化思维方式和视觉观察方式。油画本体语言一方面指在运用材料表现特定的主题时，媒介材料的特质成为画面的一种存在形式；一方面当媒介材料恰如其分地体现出绘画内在含义时，它便成为一种可视和可触的精神所在。

油画本体语言

内在超越的三层境界

油画本体语言从理论理性到实践理性的发展，从个别到整合的发展，从认识论到存在论的发展，是一种融合的过程，也是一种内在超越。

首先，这一“超越”体现在从艺术对象向艺术形象的提升和超越。艺术是从客观对象中提炼、概括、体现出艺术形象。形象不是对现实生活的照搬，艺术形象不等同于艺术对象，它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比对象更凝练、更集中，更有感染力和冲击力。它是艺术家在体验生活、观察生活的过程中的境域构成，艺术家介入生活，参与到对象中，发生交流碰撞，萌生和绽放出内心的意象，如泉始出，如火始燃。这个意象从萌生到发展，再到定格，有一个观照、匹配的创造过程，主体的情思和经验与对象的质素，互相交织而成艺术的形象。

其次，这一“超越”还体现在超越个别感官的触受，而进入审美通感。把这一手法充分发挥运用到视觉艺术的把握上，在创作上既坚持传统油画固有的艺术语言，同时又赋予作品音乐美和诗意美等不同的美感，形成其独特的视觉把握世界的方式，并进而融入时代元素和民族精神。艺理相通，通则畅达。畅写、抒情以及作品中蕴含节奏、韵律和油画特有的“味道”正是全山石风景油画的“通感”品格。

油画艺术本体语言的“超越”还体现在油画观看模式的超越。油画本体语言具有色感、触感、质感、体感的特征，而从创作主体及其创作行为看，其投身生活、介入生活、参与生活、经验生活时的生活美学色彩和“情、意、思”等，也就是本觉妙明的“心体”或“性体”更具有原初性和优先性。它携带着愉悦、快乐、忧愁、悲伤等，具有情绪价值的特点。无论是色彩笔触、布局构成等形式立义，还是取景选材、意境组织等内容立义均由分享“本体”的光辉而获得审美的灿烂。这便是为何油画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原因之一。

中国油画

本体语言探索任重道远

一个油画家是否成熟，取决于这个油画家是否掌握了油画的本体语言。油画本体语言不是静态的，随着油画媒介的革新，油画语言也在不断成熟和发展。油画语言中的基本元素是借助成熟画家之笔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中国油画发展百年，画家们在题材驾驭、风格样式、表现形式、画面处理上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呈现出百花齐放、多元发展的格局。但是我们对西方油画语言媒介的认识还不够深入，尤其是对西方传统油画技法和表现的钻研还很不足。在对油画本体语言的掌握上与西方油画传统尚有很大距离，缺乏深层感悟。所以，中国油画要有突破和飞跃，必须在油画本体语言上下大工夫。

油画是由西方引进的世界性的艺术语言，油画和发展唯有相互学习和借鉴，才能创新和蜕变，世界油画史的发展早就证明了这一点，各国油画的交流融合，也使油画不断推陈出新，争奇斗艳。只要把西方油画方法学到手，再结合我们本国人民的生活实际，立足本民族的文化土壤，吸取本民族的艺术精华，嫁接、融合上我们悠久的文化传统，我们完全可以创出一种具有时代精神、民族特色和具有个性风格的油画。（李静洁王文杰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