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墉：人的生活比较复杂，但你自己的心窝里要一直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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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墉：人的生活比较复杂，但你自己的心窝里要一直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原创黄伟哲 020艺术观察 2021-06-30

人生不长，需要懂点艺术，关注020，持续接收好文章

访谈现场

广东青年画院名家系列访谈•林墉

项目策划：孙洪敏

对话画家：罗小颜

访谈记录：黄伟哲

访谈协调：林蓝

访谈摄影：尹建海、黄治源、李文天

访谈时间：2018年11月16日20：30—22：15

访谈地点：广州市五羊新城

林墉，1942年出生，广东潮州人。1966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擅长人物和花鸟画，兼擅文论和插图。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国家一级美术师，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主席，广东画院副院长，广东省文联副主席，享有国务院特殊贡献津贴专家。

林墉画语录

◎“有时候很好玩，我们这些人（附中同学）走在一起，就跟女人走在一块一样的，胡说八道，断都断不了的。”

◎“你自己本人忘掉的事情，旁边另外一个好朋友给你补上去，连在一起，这才是好朋友。”

◎“不是大人物才有爱心，不是有钱人才有爱心，小人物也有爱心，很蠢的人也有爱心。”

◎“我们人与人的差别不在于钱的问题，有钱好不好？挺好，没钱好不好？不好。但如果你没有一点爱心就很危险，没钱很痛苦，仅有钱是糟糕的。”

◎“我不太看我自己的作品。”

◎“其实人的生活比较复杂，不要怕复杂，关键是你自己的心窝里头要一直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我现在不太关心外面的或别的，我关心的还是我的画。”

◎“我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不断把自己原来的模样抛掉，不想重复原来的样子，我不知道这样对还是不对，我只知道自己心里觉得很痛快。”

◎“我大概四五十岁的时候，年轻且充满活力，我认为自己的画没有问题，但是那个时候的画也只是差不多而已，好在我六十岁的时候明白了这个问题，可惜的是我的力气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赶快画，画得越多越好！”

林墉作品《宋庆龄》

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黄伟哲：汤小铭任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主席时，您任副主席，你们互相协作，做了很多事，正是在这段时间打下了“死”朋友的关系吗？

林墉：是的。我们这两个人，或者是我们这一伙人，这帮“死”朋友，是没有办法分开的，我们做的事情本身就互相扭在一起。我跟（汤）小铭几十年了，他现在行动差一点，我们照样在一起胡说八道。

我们的关系好在哪里？好在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但是大事又是一起经历的，想法是一致的。所以几十年来我们的关系捶都捶不断，我们即使相隔很长时间不见也没事，相聚之后照样很熟悉。我们之间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他的弱点都太熟悉了，捶两下也不知道痛，这才是好朋友。

黄伟哲：我经常看到您与附中同学聚会，您平时很少出去，但是他们邀请的活动您都积极参加。

林墉：我们这些人在广州美术学院附中的时候是同学，毕业后又在一起画画，关系可以说很简单，也可以说很复杂，简单是每天在一起画画，很单纯。

罗小颜：选择好朋友的时候选择价值观一致的，夫妻之间也是这样的。

孙洪敏：那个年代的人单纯，又加上在单纯的年龄认识，所以那个时候结下来的友谊是一辈子的。

林墉：我的体会就是，其实人的生活比较复杂，不要怕复杂，关键是你自己的心窝里头要一直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如果人心窝里头连那么一点干干净净的地方都不能留，那真是太可惜了。那一块地方不可能很大，捶了一辈子才捶出这一块，它弥足珍贵。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你要仔细地锤炼，才能锤炼出很好的关系。

林墉作品

谈心中爱心

林墉：我觉得生活里头美好东西一般不会长久的，天天吃着很贵的东西，都感觉不好吃了。

孙洪敏：因为有不好吃的东西对比着好吃的东西，正如有不幸才会对比幸福。人不可能整天“好”，也不可能整天“坏“”，“坏”到极点就是“好”了，等到太“好”的时候你会担心是不是“坏”马上跟着来，所以美好的东西不能多，一点点就够了。

罗小颜：我们对不幸要有感恩之心。

林墉：是啊，生活如果天天都很美好的话，可能这辈子就无聊了。我的体会是，人如果比较早地经历挫折，可能走的路更厚重一点，体会更多一点。有些人生活太简单、太美好，结果走来走去还没有走到那个应该到的地方，就真的可惜了。

无论如何，人与人之间要有爱心，有自然的、发自内心的爱心，爱心养起来，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厚，越来越重。所以，人生一辈子不在于你天天有好东西吃，而在于你心中温暖的那一块东西一直还在动。

黄伟哲：我理解您讲的这块东西是不是包含我们所说的善良、激情、真诚、积极向上的东西，像存在于心里面的发动机。

林墉：它可以是很大的东西，也可以是非常简单的东西，那就是爱。人与人之间多一点点爱，加起来就是大爱了，如此而已。

林墉作品

谈今时状态

黄伟哲：林老师，您现在会不会回忆一些年轻时候的往事？

林墉：人老了，很自然地会想很多的问题，坐在那里突然就会想到过去。

黄伟哲：经常想什么呢？

林墉：我这个年龄，也没有太多好想，这个状态反而更加放松了，想什么都无所谓，好多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想？

我现在不太关心外面的或别的，我关心的还是我的画。我画画不是因为我厉害、很有才华，而是因为是我的职业使我到现在都放弃不了画画，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

孙洪敏：今天醒来了，老天让我还有今天，我就过好今天，今天想今天的事情。

林墉：确实是这样的，我不是很健康的人，我也不是天天锻炼身体的人。所以无所谓了，哪一天该死就死了，无所谓，但问题是我死之前还是想画画。现在开始有点病了，所以更要赶快再多画一点画。

孙洪敏：这张画（画墙上）里面有很多的当代元素，不像一个老人画的东西，这个挺好玩的。比如说这几块留白、黑色的处理，每个黑都是不一样的，敢这样留白，说明内心很强大。

罗小颜

等风来

纸本

165×220cm

2015年

罗小颜：您画了一辈子的画，很多时候您的审美与你的手上功夫已经融合了，审美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所以您对留白、黑面、灰面的处理是潜意识的了，您自己画画的时候没有留意，审美已经在那里了。

孙洪敏：其实人的手是有记忆的，您画了几十年之后您的手都是有记忆的。这个记忆就是您跟笔、纸、墨或者是您跟笔、颜料、布的磨合，形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东西。

孙洪敏

女孩·女孩

130×160cm

2004年

入选第十届全国美展并获银奖

中国美术馆收藏

罗小颜：这也讲到了一个问题，特别是年轻人，已经在几年的培训当中形成了绘画惯性，当跳转到艺术创作的时候，就一定要突破自己的记忆功能，突破自己潜意识的东西，才有可能去打破。

黄伟哲：您最近四五年是什么样的状态，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林墉：我现在没有非要画到吓死人不可的想法，在二三十年前，我画一张画要画各种小稿，希望每张画都画好，现在没有这个想法了。我心里想的是我是乱画的，然后很放松地来画，这是我现在的状态。

罗小颜：以前的审美已经凝固几十年了，现在手、脚、眼睛跟不上，反而打破了您以前的那种绘画的审美。

林墉：我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不断把自己原来的模样抛掉，不想重复原来的样子，我不知道这样对还是不对，我只知道自己心里觉得很痛快。画了一辈子，我笃定地认为自己就是想跟昨天不一样，但是如何不一样，我不知道，所以我经常感觉到拿起笔来不知道该怎么画。

罗小颜：原来老师这样高深的人也有这样的困惑，我以为只有我们有。

林墉：我四十岁左右的时候觉得自己画画很厉害，讲话也很厉害，走路也很厉害，什么都很厉害，但是到了五十七八岁时候的某一天，突然某一天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厉害。

黄伟哲：被什么刺激到了。

林墉：看到一些大师的画，拿来看一看真是好，这个时候才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厉害。在我们身边有很多厉害的人。

林墉

黄伟哲：您刚才说到五六十岁的时候才发现不是很厉害，我就联想到陈金章老师说过，他说六十岁的时候才懂得什么叫做中国画。

林墉：对，差不多的。想来陈金章老师他们也都是这样，因为人一般都是五六十岁之后才感到原来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好，希望自己从头来过。

黄伟哲：会不会因为觉得六十岁退休是一个转折点，没有行政工作缠身，更有自己的时间去做更多的事情。

林墉：倒不是工作的原因，我的体悟是人很自然地，要到六十岁左右的年龄才会体会到自己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好，想赶快从头做一做。

我最近这几年感觉到自己体力不行了，对于该做的事情压力很大。所以有时候我很相信这些老人跟我一样，人家说我已经画得不错，但是我自己觉得没有画好，还不想死。

罗小颜：您画的人物画已经突破了以前的画家，是一个里程碑，是我们很难超越的。

黄伟哲：您现在一天画多长时间？

林墉：我高兴的时候三更半夜起来画，但是有时候一两天、一两个礼拜我不敢去动它。

黄伟哲：您说自己在补课，在补哪些方面的课？

林墉：太多了。我50岁的时候大病一场，写字都不会写了，写的字都是反的。

黄伟哲：反的？

林墉：对，字跟原来一个样，但是是反的，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还能这样写。这个过程半年左右才好转，这样也挺好的，也是一种生活体会。

林墉作品

谈旧时趣事

黄伟哲：林老师可以给我们讲讲“四大天王”的故事吗？

林墉：“四大天王”的出现来自一本《南海长城》的连环画，几个作者画了两年多，在这个时候，文化大革命来了，出版社也没有人管了，《南海长城》留在自己这里，我便拿去临摹，这个画得是真的好。

《南海长城》是主要是陈衍宁、伍启中画的，两个人画了40来张。“四大天王”还有两个人——张绍城、招炽挺也在画，但是画得最起劲的是陈衍宁、伍启中，他们四个被称为“四大天王”。

后来大概到了70年代初，当时我们被抽调到广州农讲所里面一起画画，汤小铭画了《永不休战》《女委员》《虎门民兵》，我画了《百万雄师过大江》《延安精神放光芒》《好得很》《调查归来》《八路秧歌进村来》，他们很多人传来传去，把我跟汤小铭加进来之后“四大天王”就变成了“四大金刚”——陈衍宁、伍启中、我和汤小铭。

在当时来讲，我们画画很大胆，我们几个人玩着画，画脸画得不好可以把它抹掉再画，当时在北京是不可能这样画的。

罗小颜：他们那个时候画连环画都不需要起稿的，直接从眼睛开始画。

林墉：我这辈子不起稿，到现在也是空手画。当时北京的人画画老起稿，为什么要起稿我又不敢问，只以为起稿是很厉害的事情。

这里面还有一些趣事。有时候领导要来看一看我们的画，一般会提意见。所以当时有一些画我们就故意留着不画完。领导问，“这个手怎么没有画？”回答，“不会画，”。“不会画赶快先画这个！”我们很听话，一下子就把手画完了，领导一看这就对了。其实我们老早就可以画好，就是要留一个空位置让领导提意见。

林墉作品

艺术杂谈

黄伟哲：林老师，您经常写文章，有时候写得很幽默，很风趣，这个跟您潮汕文化背景有没有渊源？

林墉：我天生调皮捣蛋，正如我画画，好在我调皮捣蛋，人家这样画我不这样画，才画成现在这样。我不会写文章，不吃这碗饭，所以我可以“乱写”，我写文章是“开玩笑”的态度写的，觉得很好玩，所以我会大胆地用别人不用的写法去写，状态很轻松，才有了你看到的效果。

黄伟哲：她（罗小颜）最早选择画人物因为看了你一本巴基斯坦的画册，某种程度来讲她把你作为了榜样和偶像。你的偶像是谁？画画方面的偶像。

林墉：我的偶像是八大山人，到现在我一直很佩服他，不敢随便动他的画，他画的太有水准了，这个水准是我自己还没有达到的。其他人的画我照样可以画，只是八大山人自己不敢随便提他，因为他很厉害。

黄伟哲：最近您举行了两个展览，一个是今年年初的“林墉：似山还似非山”展览，还有前一段时间的“一群老头——林墉作品展”，这两个展览展完之后您有什么感想？或者说您听到了什么意见呢？

林墉：我说这个话会得罪很多人，但是这是很真实的。我觉得，假设来看展的有100个人，这100个人的构成是这样的：可能有30个人会认真看我的画，可能有20个人本身就瞧不起你，剩余的人都不知道林墉是谁，跟人家起哄，一表扬大家都一窝蜂地表扬，所以他们的评价不准确的，因此我从来不认为我画得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