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料揭秘丨这几个人的简历，细思恐极

本文作者/陈道 

读历代农民起义历史，信手细研义军领袖简历，说实话，吓我一跳。

【秦末农民起义】

陈胜（？－公元前208年），字涉，秦末阳城（今河南商水）人，秦朝末年农民起义的领袖。

吴广（？－公元前208年），字叔，阳夏（今河南太康）人，秦朝末年农民起义的领袖。

据《史记·陈涉世家》：“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敌戍渔阳 ，九百人屯大泽乡 。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

按此简历，陈胜、吴广在起义前所任职务是“屯长”。

屯长是多大的官儿？根据秦朝军制，曲以下有千人(长官称二五百主)、500人(长官称五百主)、100人(长官称百将)、50人(长官称屯长)、5人(长官称伍长)等。搁唐朝，按照每军府辖4～6团，每团辖2 旅，每旅辖2队，每队50人，队设队正，统领50人就是个队正。若搁宋朝，军队一般以50人为队，2队为都，5都为营，5营为军，10军为厢。明朝也是以50人为队，队有管帖二人。以现在的眼光看，陈胜、吴广这个“屯长”比排长大，又比连长小，佩戴中尉军衔肯定妥妥的。

【绿林赤眉起义】

王匡（？－25年），新朝末年荆州江夏郡新市（今湖北京山）人，绿林军首领。

王凤（？－？），新朝末年荆州江夏郡新市（今湖北京山）人，绿林军首领。

据《后汉书·刘玄传》记载，公元17年（天凤四年），“南方饥馑，人庶群入野泽，掘凫茈而食之，更相侵夺。新市人王匡、王凤为评理诤讼，遂推为渠帅，众数百人。于是，诸亡命马武、王常、成丹等往从之，共攻离乡聚，藏于绿林中。数月间至七八千人。”

也就是说，王匡、王凤在起义前的身份是负责评理诤讼的小吏。

樊崇（？—27年），字细君，琅邪（今山东诸城）人，新莽末年著名农民起义领袖、赤眉军首领。

《后汉书·刘玄刘盆子列传》：“琅邪人樊崇起兵于莒，众百余人，转入太山，自号三老。时青、徐大饥，寇贼蜂起，众盗以崇勇猛，皆附之，一岁间至万余人……以言辞为约束，无文书、旌旗、部曲、号令。其中最尊者号三老，次从事，次卒史……恐其众与莽兵乱，乃皆朱其眉以相识别，由是号曰赤眉。”

 “三老”是什么？按《汉书·高帝纪上》云：“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也就是说按照汉代的官方定义，所谓三老是古代掌教化的乡官。樊崇自号“三老”，又将赤眉军最高领导人称之为“三老”，底层生活气息浓郁，很有可能是位乡官。

【黄巾军起义】

张角(?—184年)，钜鹿(秦治今河北平乡、东汉治今河北宁晋)人。东汉末年农民起义军“黄巾军”领袖。

张角家世不可考，生年不详，太平道的创始人，约于灵帝建宁(168-172)初传道。按《后汉书·皇甫嵩传》记载: “初，巨鹿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奉事黄老道，畜养弟子，跪拜首过，符水咒说以疗病，病者颇愈，百姓信向之。角因遣弟子八人，使于四方，以善道教化天下，转相诳惑。十余年间，徒众数十万，连结郡自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之人，莫不毕应。遂置三十六方。方犹将军号也。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各立渠帅。”中平元年(184)，张角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口号，自称“天公将军”，率领群众发动起义，史称“黄巾起义”。

可以确定，张角起义之前是位传道者，宗教人士。

【隋末农民起义】

翟让(?—617年)，东郡韦城(今河南滑县南)人，隋末农民起义三支强大义军之一瓦岗军的前期领袖。

翟让初为东郡法曹，犯法当斩，狱吏黄君汉私放了他，逃亡至瓦岗(今河南滑县东南)，聚众起义。

“法曹”是古代司法机关或司法官员的称谓。按《新唐书·百官志》：“法曹，司法参军事，掌鞫狱丽法，督盗贼，知赃贿没入。”隋朝的郡相当于现在的地级市，法曹则为八品或九品官员。即：翟让在起义之前曾任郡这一级的司法官员。

窦建德(573年—621年)，祖籍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市)，贝州漳南(河北故城县，另一说山东武城县)人。隋末农民起义三支强大义军之一窦建德军领袖。

窦建德还是有些来历的，他是东汉大司空窦融17世孙，辽东宣王窦拓玄孙，早年务农，曾任里长，因犯法出逃，遇朝廷大赦天下才回家。大业七年，隋炀帝募兵征讨高句丽，窦建德在军中任二百人长。因吸住孙安祖起义，家属惨遭杀害，被迫投奔起义军。

里长又称里正、里君、里尹、里宰、里有司、甲长等，相当于现代的生产队长、村民组组长。按隋唐按府兵制，两队为一旅100人，设旅帅。两旅为一团200人，设校尉。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大多数史料表述窦建德曾为“二百人长”（一个莫名其妙的称谓），他在起义前应该是一位校尉，比现在的连长大，比营长小，稳配大尉军衔。

杜伏威(?—624年)，齐州章丘人，与同乡辅公祏(?―624年)，皆为隋末农民起义三支强大义军之一江淮义军领袖。

按诸史料的表述：杜伏威自幼家贫，惯于偷盗，与辅公祏是刎颈之交。辅公祏常从姑家里偷羊送给杜伏威吃。因盗案案发，官府追捕，两人落草为寇，时年十六。大业九年(613年)，与辅公祏率众起义。

这个比较清楚，二位在起义前落草为寇，算江湖人吧。

【唐末农民起义】

黄巢(820年—884年)，曹州冤句(今山东菏泽西南)人，唐末农民起义领袖。

按照史料表述，黄巢家中世代以贩卖私盐为业，家境十分富足，小时候就有诗才，五岁时便可对诗，成年后曾几次应试进士科，但皆名落孙山，满怀愤恨地写下著名的诗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科举不第之后，继承祖业成为盐帮首领。乾符二年(875年)六月，黄巢与兄侄八人响应王仙芝起义。

即：黄巢起义之前的身份是科场弃儿、私盐商。

【王小波、李顺起义】

王小波，又名小皤、小博。四川青城（今崇州街子）人，茶贩出身，北宋初期农民起义首领。

李顺（?—995年），王小波死后的继任者，也是王小波的妻弟，青城（今四川都江堰市）人，茶农出身，北宋初期的农民起义领袖。

对于王小波和李顺的身份，苏辙在《论蜀茶五害状》中说：“大盗王小波、李顺等因贩茶失职，穷为剽劫……”指二人为“大盗”，屁股决定立场而已。还有一种说法，史书上只说他们是“青城县民”，并无种茶贩茶之记载。总之，王小波与李顺都是底层老百姓，应该是准确的。置于《老学庵笔记》载，王小波曾在起义前宣传：李顺是蜀王孟昶的遗孤，蜀国为宋军灭亡时，摩诃池边有一锦箱，里面锦衾中裹一婴儿，有纸片书“国中义士为我养之”。大可一笑置之。

【方腊起义】

方腊（约1076—1121年）北宋末年浙江农民起义首领，又名方十三，睦州青溪（今浙江省杭州市淳安县西）人，一说原籍歙县（今安徽歙县），雇工出身，一说家有漆园。北宋徽宗宣和二年（1120年）秋，利用摩尼教的“二宗”（明、暗）、“三际”（过去、现在、未来）之说，组织群众，在睦州帮源发动起义。

摩尼教又叫明教，又作牟尼教，在金大侠笔下鼎鼎大名，历史上也的确真实存在，发源于古代波斯萨珊王朝，为公元3世纪中叶波斯人摩尼(Mānī)所创立，受基督教与伊朗祆教马兹达教义所影响，是一种带有诺斯底主义色彩的二元论宗教，崇尚光明，约于六至七世纪传入我国新疆地区，唐代宗时进入江淮，后遭打击转为秘密宗教，改称明教，混合道释之成分，屡有反政府之举。自五代十国，历宋、元、明，历代起义常见该教之影子，至清代虽不再见文献，但“明王”出世只说，犹流传于民间。

可以确定，方腊起义之前有很深的摩尼教传道者色彩。

【宋江起义】

有宋三百多年，农民起义大大小小有数百次之多，宋江起义只是其中规模与影响都较小的一次。但因《水浒传》而知名，故，记之。

宋江(？—1122年），山东郓城县水堡乡宋家村人，《宋史》有记载只有三处，一是说活动范围在今山东、河北、苏北一带；二是说有三十六人的部众；三是认为宋江“其才必过人”，建议“赦江，使讨方腊”。置于宋江的出身，并无史料记载，故，起义之前的身份不详。按《张叔夜传》，宣和三年（1121年）二月，宋江战败投降，接受朝廷招安。对于是否参与镇压方腊起义，参与和未参与都有史料依据，各据一词，只能说参与的可能性大些。对于题写反诗之类都是小说家编出来的故事，未见史册。

【钟相杨么起义】

钟相（？—1130年），南宋鼎州武陵（今常德市）人，也是利用摩尼教提倡“分财互助”等教义，以“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为口号，秘密宣传组织农民加入乡社，自号“天大圣”，传教二十余年，影响扩大到洞庭湖周围各县。靖康二年（1127年）初，金人入侵，钟相命长子钟子昂率兵三百，北上“勤王”，被刚即位的宋高宗赵构命令遣返。建炎四年（1130年）二月，钟相率众起义，定国号为楚，抗金反宋卫家。所以，钟相起义之前的准确身份应该是摩尼教教徒，且是被赵家王朝不屑一顾的支持者。钟相死后，继任为首领的杨幺（1108—1135），名太，龙阳（今湖南汉寿）祝家岗（今新兴乡）人，出生雇工，幼时读私塾2年，辍学后在商船上佣工糊口，钟相的忠实追随者。

【元末农民起义】

韩山童(?—1351年)，子韩林儿，元末农民起义军红巾军领袖，出生于赵州栾城(今河北栾城)一信仰白莲教的家庭，祖父为白莲教主。其成年后一边务农，一边传播白莲教，宣传“弥勒降生”、“明王出世”，自称是宋徽宗八世孙，为白莲教教主，主张推翻元朝统治。元顺帝至正十一年(1351年)，与刘福通在颍州颍上发动起义，旋而被捕牺牲，其子韩林儿被刘福通迎至安徽亳州立为帝，称小明王，国号大宋。

白莲教是南宋以来流传民间的一种秘密宗教结社，伪托弥勒教，并混合摩尼教、道教、白莲宗及民间信仰，教义简单，经卷比较通俗易懂，为下层人民所接受。初期的白莲教被视之为“事魔邪党”，曾遭官方禁止。元朝统一中国后，白莲教受到朝廷承认和奖掖，进入全盛时期。至大元年(1308)，朝廷忌白莲教势力过大，下令禁止。许多地方的白莲教组织对官府抱敌对态度，之后成为率先反元的力量。明初严禁白莲教，白莲教徒武装暴动频发，派系也开始分支众多，信徒众多，主要来自下层社会。入清以后，不仅增加了许多支派，与清廷一般处于敌对状态。

刘福通(1321年—1366年)，颍州(今安徽省阜阳市界首市)人，出生于一个巨富之家，青年时任朱皋镇巡检。元王朝钦差贾鲁因勒索刘家珍兽白鹿未逞，以修河为名，假公济私，改河道，毁刘宅，多种因素，遂使他决心造反灭元。追随韩山童，为其白莲教最早的信徒之一。

也就是说，韩山童起义之前为白莲教主，刘福通除了白莲教徒这一身份之外，还有一个身份为巡检，相当于县级衙门底下基层官署的捕盗官吏。

元末农民起义少不了两位重要人物：

陈友谅(1320年-1363年)，沔阳渔家之子，元朝末年群雄之一，农民起义领袖，元末大汉政权建立者。其祖父陈千一原本姓谢，因入赘陈家而随陈姓。其少时读书，略通文义，曾任县里小吏。1355年(至正十五年)正月，陈友谅于黄蓬起义，加入红巾军。

朱元璋(1328年—1398年)，濠州钟离(今安徽凤阳东北)人，幼名重八，参加农民起义军后改名元璋，字国瑞，元末农民起义军首领。其幼时赤贫，曾为地主放牛，后入皇觉寺为僧。根据历史学家吴晗的考证，朱元璋并不是明教教徒，但大明王朝的国号来源，却与明教有一定关系，毕竟，起义军内部白莲教、明教教徒比较多。但是，朱元璋称帝后，下诏严禁白莲社、明教，并把取缔“左道邪术”写进《明律》。

可以确定：陈友谅在起义之前是衙门里的小吏，朱元璋在起义之前则是小和尚，也算是宗教人士。

【明末农民起义】

李自成(1606年-1645年)，原名鸿基，小字黄来儿，又字枣儿，明末农民起义领袖。其世居陕西米脂李继迁寨，童年时给地主牧羊，曾为负责传递朝廷公文的驿站当驿卒，负责照看马匹，后因丢失公文被裁撤，失业，欠下外债，愤而杀死债主及与人通奸的妻子后，到甘肃甘州(今张掖市甘州区)投军，不久便被提升为军中的把总，同年因欠饷问题杀死参将和当地县令，发动兵变，转战汉中，加入农民起义军。

“把总”是多大的官儿？按明代军制，把总属京营、边军系统，秩比正七品武官，次于军中统率千名战兵之千总(守备)，麾下约有战兵四百四十人。也就是说，李自成在起义之前是大明朝正七品的军官，县团级的官儿，军衔可配上校。

张献忠（1606年－1647年），字秉忠，号敬轩，出生于陕西省定边县郝滩乡刘渠村（古称柳树涧堡），《明史》称他与李自成同年生，明末农民军领袖。其从小跟着父亲贩卖红枣，少时曾读过书，当过延安府捕快，因事革职，便至延绥镇从军，当一名小兵，因犯法当斩，主将为其求情，乃重打一百军棍后除名。崇祯三年（1630年），其自号“八大王”在家乡聚集十八寨农民起义。

延安府捕快与边兵都算得上是体制内吃官饭的差事，也就是说，张献忠起义之前是体制内的小吏小兵。

【白莲教起义】

徐天德，四川达州(今达县)亭子铺人，世业农，曾充任州役，被斥革，习白莲教。传授教众，备粮食，造器械，准备举事。嘉庆元年（1796）与王登廷等率众起义。

即：徐天德起义之前曾担任衙门里的差役，体制内不如意，转而成为白莲教徒。

王聪儿(1777年-1798年)，湖北襄阳人，失地农民、江湖艺人出身，因嫁给齐林为妻，又名齐王氏。齐林是襄阳白莲教的首领。王聪儿入教后，利用卖艺身份在江湖上宣传白莲教教义。夫妇二人领导白莲教徒筹划反清的武装起义，消息走漏，齐林被杀。1796年，王聪儿被推选为“总教师”，发动武装起义，杀贪官污吏，开仓放粮，后成为白莲教八路起义的首领。

可以确定：王聪儿在起义之前是江湖艺人、白莲教徒。

【太平天国起义】

洪秀全（1814年—1864年），原名火秀，族名仁坤，广东花县（今广州市花都区）人，客家人，耕读世家，7岁起在村中书塾上学，三次在童生试中失败落选，第三次落选已经25岁，深受打击，重病昏迷，病中幻觉有老人授道。6年后，再次参加童生试，再次落选。1836年（道光十六年），创立“拜上帝教”，自称是上帝的二儿子，耶稣的弟弟。1847年（道光二十七年）初，洪秀全在广州的一所基督教堂学习了几个月，曾要求受洗，但教士认为，洪秀全对教义的认识不足够而拒绝了。1851年1月11日（咸丰元年十二月初十）洪秀全发动金田起义，建国号太平天国，自称天王。

这段历史蛮有趣，洪秀全先是极力想跻身体制内，却被屡屡挡在门外，转而想跻身洋教会，不被接受，干脆自成体系，立教建国，反清反儒。对待洋人，却是“我争中国，意欲全图；事成平分，天下失笑；不成之后，引鬼入邦”，拒之有方。总之，洪秀全在起义之前是一位连童生试都没过的科举失意者，也是一位宗教信徒。

回过头来小结一下，以上影响中国两千多年历史进程的十二次农民起义的领袖，且不论出身，仅看起义之前的社会身份：

被体制淘汰出局或拒绝入内者：王匡、王凤（小吏）；翟让（法曹）；黄巢（科场弃儿）；钟相（欲勤王）；刘福通（巡检）；陈友谅（小吏）；徐天德（差役）；洪秀全（科场弃儿）。陈胜、吴广（屯长）；窦建德（二百人长）；李自成（把总）；张献忠（小吏、边兵）。

宗教或有宗教背景人士：张角（太平道）；方腊（摩尼教）；钟相（摩尼教）；韩山童（白莲教主）、刘福通（白莲教徒）；朱元璋（释教）；徐天德（白莲教徒）；王聪儿（白莲教徒）。

江湖人士：杜伏威、辅公祏（落草为寇）；王聪儿（江湖艺人）。

小民小贩：王小波、李顺。

暂不确定身份者：樊崇、宋江。

多次触及中国历史进程的宗教：摩尼教、白莲教

虽不同于历史周期律那样大的根由，但这些信息所包含的丰富内容，细思恐极。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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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河南许昌市建安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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