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德庆: 庭院中的坟茔（小说）续下

“两年前，汪有志因患脑梗塞落下了偏瘫和老年痴呆后遗症。他饭不少吃，因大小便失禁，裤里拉，裤里尿，常年穿着尿不湿，还经常裤子退到膝盖，裸露着整个臀部到处爬。要不是四个闺女这个仨月，那个两月的轮流接到自己家侍候，靠汪维仁这个孽畜，他早就见阎汪了。去年夏末秋初季节，汪有志在小女儿家待了俩多月了，虽然这个孽畜儿子，不闻不问，一个电话都不打，可老人却时常念叨这个孽畜的乳名。女儿知道是父亲想儿子，就买好尿不湿，涮洗好父亲的衣服被褥，又买了些水果、蛋糕等食品，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用三轮车拉着父亲回家了，想让父亲在家住几天。临走时，他一再嘱咐弟弟汪维仁，咱爹想你，整天叨念你的乳名，要回家，要不然我不叫他回来。现在地里又没什么活忙，千万可别忘了到时过来给咱爹换换尿不湿，一天三顿给老人家送点热饭，几天后我再来把父亲接走。汪维仁的父亲刚来家的第一天晚上，我听说后去看他，他见我后咧着嘴傻笑，管我叫表哥，根本不认识我了。我见他的炕头上有半碗水，一个凉馒头，半碗萝卜条。第二天下午我又去看他，见他的炕上还是那个凉馒头，半碗萝卜条，只是那半碗水没有了。我找了找他屋里，到处见不到他女儿给他买来的蛋糕等食品，在外屋的墙角处，只有一个空空的旧暖壶。我不忍心，就回家给他拿来几块蛋糕，提来一壶热水，看到他狼吞虎咽地吃完喝足才回家。我第三天下午又去看他，见他的炕上多了个凉馒头，那个盛水的碗干干的，还是那半碗萝卜条。当时，我触景生情，禁不住留下了心酸的泪水，又一次给他从我家拿来吃的。第四天上午再去看他，见他尿的衣裤都那么湿，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弄得满脸满身泥土，裸露着屁股歪躺在院子里的土地上，那个孽畜正拿着个小木棍，歪蹲着身子给他父亲从屁股眼里往下拨拉屎蛋，捅得他父亲的肛门直流血，紧咧着大嘴嗷嗷直叫。我见后问这个孽畜，‘你这是干么呢？’‘他拉不下屎来。’听了这个孽畜的回答，我又说，‘你抱起他来，让他蹲坐在盆子上。’这个孽畜说‘这样更得劲啊！’气得我心里话，早知养了这么个孽畜，还不如当初小时摔死他呢？第五天上午我再去他家，他的外门已经上锁。事后一打听方知，昨天下午小女儿也没告诉汪维仁，就又把老人接走了。从汪有志生活不能自理到死亡，两年多来，汪维仁侍候老人满打满算也没有一个月。”

汪岩石老人说得起劲儿，几位记者听得入了迷，也顾不上老人累不累了，急着追问：“遗嘱是哪个时候立得呢？”

汪岩石老人用低沉的声音讲述道：“你说怪不怪，汪有志七天功夫滴水未进，躺在炕上有气无力地只喘粗气，仅靠女儿们出钱请村医输高蛋白维持生计。七天来，不管谁问他话，他紧闭双眼一句话也没说过。可能那就叫回光返照吧？在他去世的那天夜里，他出乎意料地睁开了眼睛，不叫别人搀扶，自己慢慢坐起身来，显得很有精神的用眼睛扫描着炕上坐着，地下站着的女儿、外甥、外甥女和我们姓汪的几位长辈们说：‘喜旺（汪维仁的乳名）呢？叫他过来。’我一听汪有志叫他儿，忙把蹲在外屋抽烟的这个孽畜拉进屋来。他父亲见了这个孽畜笑了笑说道：‘旺儿啊？我知道你懒，这些年也没看见你和人家似的，过年、清明节去老祖坟上祭奠先人和你母亲，我死后就把我的骨灰埋在院子里吧？给我上坟燎纸的近便。’他父亲说完不知憋在心里多少天的这句话，眼一闭，头一歪，慢慢的歪躺在了炕上，停止了呼吸。”

汪岩石老人说到此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哀叹道：“这个孽畜！他父亲的遗体化火后，四个闺女坚持花钱给老人买口棺材，让父亲和死去多年的母亲合葬。可他明明是在老人身上花一分钱，就像从他肋条骨上往下撸似的，疼得蝎蛰狗咬的；凭他的品性，他又怕没人帮忙挖坟穴、抬棺材，于是就说‘尸体都烧成灰了，还折腾这个呀？干脆就按老人的遗嘱，埋在当院里就完事了。’他四个姐姐和我们几个长辈，再三规劝这个孽畜，可他吃了秤砣铁了心，不顾我们众人反对，毅然决然地把父亲的骨灰埋在自家院子里了。”

几位记者全神贯注地听完老人的讲述，大家都深深的叹了口粗气……

汪维仁把自己父亲的骨灰，埋在自家院子里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后，想想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他觉得以后再也没有颜面见父老乡亲了。于是，一天深夜，他独自借着月光，偷偷扒出他父亲的骨灰盒，埋在了祖坟死去多年的母亲尸骨旁，并燃烧了好大一堆纸灰，然后，趁着夜色远走他乡，销声匿迹了……

从此，汪老汉遗嘱的魔力，给人们留下了相互调侃的话柄。人们凑在一起开玩笑时，时常听到“你别和汪维仁似的，把我埋在院子里啊”；“你也想学汪维仁，一举成名啊”等话语。那调侃的话语，说得那么风趣，那么耐人寻味，那么令人深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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