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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我近距离见到了周总理--大串联记(下)

小小 鸿渐风 2023-04-30

红卫兵大串联记(下)

 

小小

 

经过四十多天的长途跋涉,经历了多少严寒风雪,我们终于踏上了祖国首都的土地上,到达了我们梦寐以求的心中圣地北京,来到了毛主席的身边,我们感觉到离毛主席是那样的近,实现了我们梦寐以求的夙愿。

 

在北京市工人劳动保护展览馆红卫兵串联接待中心,全国各地串联来北京的红卫兵,全部都是在此汇集。到处挤满了前来登记的串联学生,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楼梯上,过道中,大厅里,全都是人,室内开着暖气,窗户密闭,空气十分闷人,我们都没有经历过有暖气的房子,站了一会,都感觉到像要窒息一样。外面很冷,在空场地上,有的坐着,有的躺着,还有三三两两地打扑克,也不分男女,都裹在被子里,抱团取暖。整个场面如同一个难民营。

 

好不容易找到一小块空地,我们把行李集中放下后,朱儒林照常去排队登记,其它队员只好在附近走动走动,看看热闹。

 

这么多人,上厕所是个难题。在这个展览馆大门口东侧挖了个地坑,用竹片夹芦蓆围着,算是一个临时厕所,也是人多排队。不知谁缺德,从三楼窗口撒出一摞传单,正好像雪花一样飘散在厕所上方,抢传单的人蜂拥而上,把本来就不牢固的厕所围栏全部挤倒,一时间把如厕的男男女女弄得狼狈不堪。

   

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办好住宿手续。我们被分到西城区前公用胡同八一八小学,只要看校名,就知道肯定是在毛主席八月十八日接见红卫兵之后才改的,那时改名很时髦,什么文革,卫东,红兵,向阳……有的还直接把姓也改了。新校名很多人不知道,去那里也不止我们这一个队,接待站就安排了一辆代客车把几个队的人一起送到了八一八小学。

 

放下背包,清点人数,才发现姚必祥不见了。这可是件大事,到哪去找?我们人生地不熟,通讯方式还很原始,加上文革期间,派出所也是半瘫痪状态,大家十分着急。加上留在石家庄的许家树,万军全,肖月均,实际住下来的只有十个人。我们在牵挂与忐忑不安中,在疲倦困乏中睡去。

 

次日清晨,一首《北京的金山上》的颂歌通过该小学的广播,把我们从梦中叫醒。 今天,已经是一九六七年元旦,新的一年从北京开始了。我们都很激动,恨不得马上到天安门广场去,而张裕龙和朱儒林只好又去接待站,去寻找姚必祥同学,一方面在留言处试着张贴与病号许家树的联系字条,一方面翻阅登记本,查找姚必祥的线索。还好,顺利地查到了姚必祥登记住的地方。原来是他自已登记的,一个人被分派到离颐和园很近的国际关系学院,知道了下落,我们才放下心来。

 

第三天,朱儒林到姚必祥同学单独住宿的学校把他找了回来,才和大队人马住在一起了。人是找回来了,是怎么走丢的,谁也不知道,到现在还是个迷,连他本人也记不起来了。如果是现在这么小的年纪走丢了,那该是天大的事啊,想起来还是很害怕的。

 

别的事情他记不起来,但有一件事情他却一直没有忘记。原来,离家之前,他母亲把二十元钱缝在棉衣口袋里的,怎么也找不到了,手里的零钱也都在平时交了伙食费,手上分文没有。好在串连学生在北京吃饭都是免费的,登记后还发一张乘车卡。这事他一直没讲。后来被大家知到后,你一元我一元无私帮助姚必祥,特别是万军全就给了五元,让姚必祥好生感动。

 

借此机会,他托我向大家表示深深的谢意!

 

在这个八一八小学教室里,我们睡觉是用课桌拼成的大统铺,与我们同一教室住的还有辽宁的一个串联队。小学条件差,没有澡堂。靠我们住的走廊这一头有个女厕所,为了洗澡方便,我们把女厕所吊牌卸了下来,换成男厕所。直接用脸盆放暖气里的热水冲澡也算方便。衣服洗干净后就放在暖气片上,很快就干了。

 

过了几天,学校老师带着一大帮学生找来,追问谁把厕所的牌子换了,本来很好通融的事,硬是不让,还吵了一架。扯皮也没用,只好还原了。

 

在北京的日子里,我们基本上是自由行动,有的想去颐和园游览,有的要去军事博物馆参现,有的要去天安门广场,不好统一,加上全国串联在北京的人太多,交通拥挤,不方便组织集体活动。

 

我们开始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到北京大学抄大字报。是北京大学的那张大字报把我们的狂热调动起来的,从报纸上广播中得知北京大学的文化革命搞的轰轰烈烈,因此慕名而来。

 

开始大家认真抄写大字报,对所有大字报上的信息都感到很新鲜,很震惊,我们不顾寒冷,用冻僵的双手不停的抄写,后来大字报越来越多,不是今天你的大字报覆盖我,就是明天我覆盖你,我们应接不暇,真伪难辨,慢慢地我们体会到大字报并不都是真实的,都是带有观点,带有各自的不同的目的,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对自己有利。原来大字报并不真实啊,我们终于明白了,再也不去傻傻地抄大字报了。

 

我们到处找有没有卖毛主席纪念章的。纪念章是当时的抢手货,我们也没买到。只好在新华书店把毛主席的黑白照片和印有毛主席相和语录的书签,买一点寄回家,算作我们身在首都给家人的礼物。

 

元月十一号,我们接到通知,十二号下午2点在北京工人体育场召开全体外地串联学生大会,第二天吃过中饭,集合后坐上敞篷车,送到了会场,下车后我和涂人信等人正准备入场,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停在我们面前,周总理和江青从车内出来,向周围人招手后直接进会场了,让我们近距离地看到周恩来总理。这也是平生第一次亲眼所见到的最大的首长,我们还是激动万分的

 

周总理主持召开了今天的大会,但是,大会的主题,原来是《返校闹革命动员大会》,强调要求学生迅速离开北京,回到自己学校去。

 

我们是响应毛主席和党中央的号召,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之中,投奔到文化大革命的运动中心北京,当初不是动员我们大串联的吗,不是动员我们向着北京汇聚的吗。当我们来到了北京,身临其境,现在却要我们返校闹革命。

 

不过,我们也是感受到了混乱不堪,全国成千上万的学生,一下子聚集到了北京,也带来很多的问题。全城尽是红卫兵,人山人海,交通困难,住宿困难,吃饭困难。

 

而我们一同出来串联的同学还没有聚齐,许家树因坐火车早已到达,而肖月均和万军全还在步行途中,我们真盼望他们快点到达北京,否则马上就要返回了。第二天,他们终于赶到驻地,我们长征兵十四个队员又团圆了。

 

由接待站统一安排,给我们订了元月24号北京至武昌的火车票,还有十多天的时间,我们抓紧时间在北京游览观光,有时去王府井,有时去西单市场,有时去美术展览馆,也有去动物园的,解放后的北京十大建筑我们基本上都看了,但是有很多古迹因为关闭没有看成。连故宫也不能进去。队员们各自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很自由,很开心。有时午餐不方便回驻地吃饭,很多人这顿也免了。

 

这个小学食堂也是临时开办的,早餐玉米羹或者小米粥外加一个馒头,中餐晚餐都是千篇一律的半碗米饭和一个馒头,既照顾了北方人,也照顾了南方人,菜是一份大白菜煮土豆,偶尔能看见一两片肥肉。每天如此,免费的伙食,我们也很满足了。据姚必祥介绍,他在大学住的两天,伙食比这里强多了。

 

涂人信的哥哥在北京当兵,他也请假到部队去看望哥哥,还见到了我小学的李启明老师,感觉好亲切。特别是涂人信同学从部队带回四卷全套的毛泽东选集,如获至宝,让我大家好生羡慕。

 

涂人信从部队返回后,我与他相约去了一趟芦沟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为了纪念我们去芦沟桥50周年,2017年7月7日我又去了一趟,桥还是那桥,只是周围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原来抗日战争的始发地,如今成了美丽的旅游景点。

          

卢沟桥今昔对比照片

 

永定河长年枯水,为了使该桥有生气,在桥下游数百米远的河道上筑了垻,桥下形成了堰塞湖

 

我们来北京,没有达到见到毛主席的目的,返校动员大会后学校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对我们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不那么热情,似乎把我们当难民,巴不得我们快点离开,感觉在下逐客令。

 

难道没能见到毛主席,我们就低人一等了,我们的身份就贬值了?我们懒得理会,不就嫌我们穷吗,怪谁呢?谁叫我们一个个穿着打扮那么落后,差距那么大呢,尽管当时北京人也并不洋气。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不就是当年毛主席把北京确定为首都了吗!我们只当是来北京的一次免费的旅游。出来这么长时间,也该打道回府了。

 

元月23号,我们都在作返程的准备。出门已经有近70天的时间了,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离开父母,离开兄弟姐妹,在北京也呆了二十多天的时间了,时令,已经进入腊月了,春节也快要到了。一旦要回家了,思家的心情油然而生。都在想,带点什么礼物回家呢?

 

我们只是学生,父母给钱支持我们出来串联,是想让我们开阔眼界,得到锻炼。通过了解,我们出来所带的几十元钱,全都是父母找本单位借的工资,我们都能体谅父母的困难,不敢瞎花一分钱,但总不能空手回去吧,于是都去了王府井,在东风市场只称了一点当时最代表北京风味的果脯,而且只有散装的,用旧报纸包装。

 

我看到水产品柜有带鱼卖,以前只是听说,见都没见过的,只卖2角5分钱一斤,而且不要计划票,比家里计划的胖头鱼还便宜,我花一元钱买了4斤,其它几个同学看到后,也都买了一点。当时是冰冻的,用报纸包好,我们都没经验,只看到当时北方气温低估计放几天应该不会坏。

 

24号清早起来,吃过早餐,我们又背上背包,向北京车站出发,离十点多钟的火车,还有三个小时,看时间还早,我们没坐公共汽车,一来人多,背包背在身上挤车不方便,二来还想最后逛逛京城。再说,不到9公里路程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

 

我们步行到了火车站,站立的地方都没有,候车室挤的不能再挤了,好不容易等到开闸检票,才开始挪动,跟着进站,上了火车,好在我们都有座位,大家基本上在同一个车厢里。

 

火车开动了,大家回头还一直望着北京城,心里默默地回味着,思考着,我们带着满腔的热情而来,带着遗憾而离开。我们在北京呆的时间,是除了自己的家以外,所呆的最长的时间。发誓今后一要混出个人样的,穿着体面的服装再来北京。北京再见!

 

本来我们一人一个座位,感觉很舒服的。结果车开到丰台站,又上来一大批人,全是站票,还不包括从窗户翻进来的,估计人数增加了一倍。有经验的人上来后直接钻到座位底下睡觉,走廊站满人不说,两个面对面的座位之间也塞满了行李,上面坐人。还有的干脆在厕所里呆着,这样一来,我们即使有座位的也被挤的不能动弹,别想喝水上厕所了。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手脚麻木,浑身不舒服,真想下车再去步行。

 

经过二十多个小时折磨,第二天早上八点终于到了武昌。下车时脚肿的连路都不能走了。活动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地崴出车站。

 

我们找到离武昌站最近的十五中安顿下来,先睡了一觉,还了火车上所欠的瞌睡,精神才有所恢复。吃过中饭,我们又活跃起来。

 

还是我们的司务长最辛苦,别人都在休息,他还在联系武汉到天门的车船票。那时候武汉到天门的班车每天只有一趟,想坐汽车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只好订了27号深夜的一班走汉江的轮船票。

 

同学们大都是第一次来到省城,免不了要到处看看,当天晚上,我又约涂人信到汉口最繁华的六渡桥去玩,黑暗的路灯下,不少人拿着棍棍棒棒,你追我赶,像是在打群架。我们没见过这阵势,不敢久留,就返回来了。后来才知道是闹派性搞武斗。

 

武汉乱乱的,没什么好玩,住了二个晚上27号,我们早早地来到永宁巷,等候上船。

 

深夜上的船,28号中午船到岳口,我们下船后在岳口吃了一碗面条,又尝了到家乡的美味。步行20公里,总算顺利地回到家了。

 

急忙打开包包,拿出用心带回的礼物,一切还好,带鱼早已解冻,免强还能食用。

 

其实每个人都还带回一种“礼物”,那就满被子的虱子。不知给家里带来多少麻烦,清洗,打药,曝晒,破被子虽不值钱,扔了可惜。

                   

后 记:

七十天的徒步串联经历,是人生的一次历练,在人生中,再也没有徒步走过这么长的里程。我们通过步行串连,练就了脚板,劳其体肤,磨炼意志,开阔眼界,明白道理,辨别真伪。使精神境界得到了提升,培养了独立的生存能力,同时加深了同学之间的团结和友谊。

 

我们由狂热到趋于冷静,由盲从到能分辨是非,由懵懵懂懂到理性思考。

 

回顾步行串连的经历,有很多遗憾的事情:

一是 去北京一趟,连一张集体合影都没有;

二是 回来后所有与串连相关物品一件也没留下;

三是 我们写下的日记没有一个人保存;

四是 回来后各奔东西,连一次碰头的机会都很难得实现。

 

时隔50年之后,我们曾经并肩步行串连的长征兵有幸欢聚在一起了,个个红光满面,仍然精神矍铄。真是值得欣慰!

 

2017年长征兵再聚首,前排左起程家龙、姚必祥、肖月均、涂人信、孙训辉、王新林;后排左起许家树、陈幼发、阳吉超、作者、陈光明、朱儒林、万军全。(暂缺张裕龙)


 

(完)

2018年9月20日于上海

 

 

 

本期责任编辑:糊汤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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