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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训天:我的数学老师毛汉生

喻训天 鸿渐风 2023-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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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城关中学回忆系列】

我的数学老师毛汉生
文/喻训天



1969年,我上中学了,天门县城关中学那届初中共有九个排,张榜公布时我被分在九排,九排没有一个我熟悉的名字,我和我的小学同学分开了,被单独从班中挑出分在了一个被认为是最差的班。
一个学期之后班级解体,学校从九个班变成了六个班。我们班的张民主和陈金枝分到了一连一排,我和陈鹏高分到了一连三排。也不知学校有没有当年的花名册?我估计我们九排的学生后来没有一个能够去当兵或者升高中的。这个进校分班的依据是什么?这个依据来自哪里?我至今不清楚。

 一连三排班主任是雷秋山老师,他教我们政治。语文老师程伯苍,数学老师毛汉生。雷秋山老师有点看人下菜,他安排我和邹成林同学坐(邹成林同学已经去世,照片第一排左一)邹同学年纪大,人有残疾,身有体味,并且他是歪着写字,桌子占位多,且进出很不方便。以前他都是单人单桌。谁叫我是新来的,且人又老实。我说这些绝无对邹成林同学的不敬之意。别人进出从身后一挤就进去了,但我每次都要起来慢慢地等他。

“消开!”邹成林的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班上的几个男生看不下去了。“你个狗日的“那掰”(土话指手脚不方便的人)还欺负起训天来了!放了学老子不打死你!

和我一起从九排分过来的陈鹏高也有点受欺负。(照片中后排左7)他住西门我住东门,但我们走得较近。他总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但他喜欢跟我诉苦,说自己父亲是老师但自己学习不好,自己很努力都没有办法。不像你聪明,毛老师又喜欢你。他的小名叫娃娃,他说自己不该叫这样的名字,把我的名字给你蛮好。我能够听他诉说让他很高兴。他很善良,对我很友好,几次邀请我到他家玩。

他们家除了柴火灶和两张床什么也没有,冷火秋烟,没有一点家庭的气息。他父亲高个子穿一个大黑棉袄,那身影立即让我想到了我们学校的段希旦老师。只有经历过沉重打击后的人,才有那种唯唯喏喏躲闪的眼神,一个优秀的英语教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陈鹏高跟我讲他父亲是渔薪中学的英语老师,我们二连教英文的阎老师还是他父亲的徒弟。抑郁成疾,陈鹏高很早就走了。

程伯苍老师知识渊博讲课生动。毛汉生老师堂堂正正一脸正气,讲课深入浅出,分析合理到位,很会抓重点。他对那些成绩不好又调皮的学生很不客气,有时会扔粉笔头。毛老师在学生中很有威信。体育老师程树德和毛汉生老师在学生中有一种带统治地位的气场。令人不得不服,不敢不服。 

             

城关中学1969级一连三排师生合影,右下1:毛汉生老师,右上1为作者(姚宪平同学提供照片


1970年底,我从城关中学一连三排初中毕业。我们那届学生去向有三:当兵、升学、下乡。尽管我的数学毕业考试成绩班上第一,也没有资格上高中。其实我没有丝毫的不舍和惋惜,因为当时父亲在五七干校,祖母还瘫痪在床。家里能减少一张吃饭的嘴并不比上高中差。不过这个歧视性发配还是在我的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不满的抵抗心理。照毕业照,同学们欢天喜地抢位置和约相好,我木然地站在右上角。并且拒绝交洗照片的钱……

不久,我出事了!

在学校教导处办公室刘建华老师拍着桌子,用他沙哑的嗓音吼道:“你这是欺骗组织!你知不知道?

“你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刘老师一顿上纲上线的猛批,我红头脸赤地靠墙而立。

坐刘建华老师对面的毛汉生老师一声不吭看着我。待刘老师脾气发完了,他走过来,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他的眼神和语气一反往日的威严,让我感受到了慈爱般的温暖!他说你出去吧。

几十年后我都成了一个老头,但毛汉生老师这个关爱的眼神还清晰地印在我的心里!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学校给每个下放的学生发困难补助款,按每人平均10块钱下拨。钱不准平均分配,由各小组讨论评比,困难家庭的学生多得,家庭条件好的少得。评比结果上交班主任,然后上报学校审批。

我们一个小组是7个同学,我是组长。我对这件事很反感。小组开会的时候我说:“这不是挑动群众斗群众吗?哪个学生的家庭不困难?升学和当兵怎么不评比?发点困难补助要我们学生自己评比。”

我没有充分征求大家的意见就擅自决定:由我写个假名单(真名假数)报上去,待钱回来后平均分配,谁也不占谁的。当时确实没有人反对,但后来不知怎么就捅到学校去了。我也不关心是谁走漏了消息,反正成了既定事实。我批也挨了,心里也就释然了。不过我没有丝毫的悔意,我也坚信我在毛汉生老师的眼里一定不是一个坏学生。

我们7个同学是(喻训天、吴新民、郭元松、陈亨斌、刘新民、万珍元、郭萍萍。很遗憾郭元松同学和郭萍萍同学过早地离开了我们。)

感谢毛汉生老师救了我!用“救”这个字在那个年代一点都不夸张。我们班上有个叫吴沫的同学仅仅因为随口说一句笑话就被人举报。吴沫问别人今天上什么课?有个同学答:“今天上政治课学习两个决议。

“什么呀?两个脚鱼?

吴沫同学装着没听清的样子。

作为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学校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整顿学生思想的活动。开始叫帮教会,后来成了批斗会。我们班更是人人过关都要写批判文章。吴同学成了阶级敌人的代言人,一下子上升到了敌我矛盾。没想到平时唏唏哈哈爱开玩笑的雷老师抓阶级斗争这么厉害!在这个问题上毛汉生老师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程伯苍老师则避重就轻地表了态。这个打击对一个十几岁的学生来说应该是很沉重的,不知吴沫同学的早逝与这个有没有关系?

半年后我们重返校园,毛汉生老师问我:“你怎么没有晒黑?

我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们一样出工。

也许并不是我没有晒黑,而是我这张稚嫩的脸,在老师饱经风霜的脸膛面前,显得较白罢了!


 


      上小学的时候我的成绩乌拉稀,一上初中便突飞猛进。尤其是数学课中的几何,基本上把例题一看就会了。这得益于毛汉生老师的启蒙和引领。第一节课就被老师吸引住了!讲数轴,他说你有4分钱买一个锅盔别人找你一分钱,3分钱正好,如果你只有2分钱别人不的卖给你。因为你差1分钱,对你而言这1分钱就是负数。

“平行线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线。”毛老师很夸张地在黑牌上画线,把黑板画完了,他说:“你就是画到外国去它也相交不了!

讲三角形他拿着几根棍子,三点一固定,这就是三角形,加上一根成了四边形。三角形你推拉不动。桌子椅子松动了,木匠师傅会钉一根斜撑子。这是给桌腿增加一个三角形,因为三角形最稳固。

毛汉生老师他用两个三角板画平行线的样子很潇洒。我至今都记得他教我们用园规画五角星的步骤。他擦黑牌和用双手拍粉笔灰的样子都与别的老师不一样。

突出政治的年代,除了背语录,还必须突出工、农、兵。有一节课是上相似三角形的相似比,我印象特别深刻,毛老师很巧妙的避开了政治又把公式和原理以通俗的方式教给学生。(有一座敌人的碉堡在河对岸,解放军侦察员伸出一只手,让大拇指位于两眼之间一看就知道了敌人碉堡的高度)这个题目有点不合理的地方,侦察员是怎么知道河的宽度的?……毛老师将它一带而过

毛老师讲的利用相似三角形的相似比的原理,测量电线杆子的高度就直观易懂。电线杆子有一根固定它的斜拉线,与地面形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我们利用这根斜线画一个小三角形,平行于电线杆子。在这两个三角形中是直角加共角的关系,就成了两个相似三角形。通过地面距离算出两个三角形底边的比例关系,然后知道了小三角形的高的就可以算出电线杆子的高度。




暑假前,毛汉生老师找到我说:学校准备利用暑假组织学生到县广播站实习。以我们班的学生为主,全校共9名学生,你是组长,陈静是副组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们是:一连三排的喻训天、肖开舫、杨寿安、陈静、郭萍萍。一连一排的张民主。二连的三位同学由杨祖望老师选派。他们是二连三排的李胜平和二连一排的王会坤和万群娥。

几十年过去了,同学们估计都忘了。但是看了我收藏的这个绕线机应该可以帮助大家回忆,因为当年我们在县广播站就是用这样的机器绕线圈和做喇叭。当时也有电动的,那个电动的反而不好掌握,一不小心线就跑到线圈外面去了。

我妹妹喻美玉,低我三届,上的也是城关中学。教她们数学的也是毛汉生老师。后来她跟我讲毛老师在课堂上多次将她的名字念成了我的名字。

毛老师夸我有空间想象力,让我得意洋洋,但有一次他也把我批得无地自容:

“喻训天,你有什么了不起!考了一点好成绩你就沾沾自喜,翘尾巴。后面的路还长得很,你才学了多少一点东西?

因为那次数学测验,我认为太简单了,又为了抢全班第一个交卷,就很马虎地匆匆做完,结果错了很多。

毛老师的批评很严厉,但让我非常受益。虽然只上了两年的初中,但我从毛汉生老师那里领悟到了一种精神的力量和人格的魅力。

 



1983年姑妈去世,其子陈士毅是城关中学的化学老师。鸿渐关大众酒楼成了我和毛汉生老师的最后一次见面。那天大家都称他毛校长,但我还是习惯性地称他毛老师,毛汉生老师详细询问了我的学习、工作及家庭情况。他拉着我的手笑着说:“好、好!”至此一别再也没有见到毛老师。

大概是2001年,探听到毛汉生老师住在武昌四美塘公园对面的四美苑小区。当时毛老师在四美塘中学返聘工作,在附近小区有一套房子。只知道方位和住五楼,便挨楼栋打听找上门。张老师在家,因学校准备考试毛老师没有住在这边,在学校安排的集中驻地出试卷。心想就不去打扰他了。待他真正退休后再去找他。结果这个错误的决定成了永远的遗憾。                  

202075日傍晚,趁雨停的间隙去江边看汛情,途径四美塘中学门口,在此站立许久。疫情和汛情加上绵延不断的下雨使人感到沉闷压抑和潮湿。雨后的晚霞使“武汉市四美塘中学”这几字显得特别清晰。每次途经这里都会停留片刻。对这所有学校我一无所知,仅仅因为毛汉生老师曾经在这里反聘工作,我便对它心生敬意。



毛老师说做几何题可以提高人的思维逻辑判断能力。我们那个时候是混编的教材,名曰数学其实三分之一属于政治,另外才是代数加几何。到现在为止只要看到一些趣味数学题我都会认真去做。当我在纸上写着:根据巳知、因为和所以时,我会想起我的数学老师,而特别有兴趣。

去年有一组小升初的数学题,因为网友说大学生看了都是一脸懵。我非常认真地将其一一解出来。其中有一道题很有意思:一个正方形的边长为10厘米,正方形的中间套了一个内圆,求阴影面积。

       开始没有做出来,因为走进了误区。看似简单做起来却有点复杂。做出这些题目后有一点小小的成就感。因为我是毛汉生老师的学生。
    一个老头,正儿八经地在做数学题,他用这样的方式来怀念和感恩自己的数学老师!


 


今天是美国的感恩节。

感恩,是一个人类文明共享的话题,谁都有父母和老师。在历史的长河里任何一个人或者说任何一代人都只是沧海一粟。谁都是匆匆过客。毛汉生老师已经离开了我们,我沿着他居住过的小区走了一圈。着记忆我感觉毛汉生老师曾经就住在这里。

为了查实确凿的信息我去了物业公司和社区,但别人都不愿提供这种服务。 后来毛老师和他的家人都经历了太多的不幸,我们除怨老天不公和命运不济外,有没有考虑和怀疑他的居住环境?两年前得知老师家人的消息我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个小区是在原来四美塘的基础上建起来的,下面全是淤泥,并且建设工期很短,这里地势最低。东边的杨园老街,西边的四美塘路,北边的老铁路线和南边的和平大道都比它高。

我原来住杨园老房子的时候经常到四美塘公园看人打牌下棋,总是穿过这里。这里原来叫武铁小区,后来在杨园南路建了更大规模的武铁佳苑,这个小区才叫现在的名字。包括四美塘中学原来叫武昌铁一中。

返潮的季节这个小区里气味特别大!本身地势低四周房子一盖,更加不利于空气流通!毛老师原来住在这小区的东南角,二桥和四美塘方向吹过来的西北风会不会把这些不好的气味抵压在这里?地基下会不会产生沼气?

总觉得这里不是一个理想的居住之地。不过这里已经纳入徐东铁四院片区旧改的第三期。我们那边一期项目已近尾声。有些90岁的老人选择还建房,他们说我可能等不到4年后,但我愿意自己活在期待中。如果我的老师还健在,和他谈这些该多好!

我的数学老师和精神偶像走了,但他永远活在学生心里!

 

    【后记】搁笔之际接到康国强(照片中前左二)同学来电:“毛老师真是一个好人!”他说他给学校送货找毛老师签字,毛老师笑着说:“你是我的学生还敢来收我的钱?说话之际很快就签好了字。不像有些人总是七七八八。临走时毛老师叹息:“你们那批学生下放的时候太年轻了!”


   2020年11月26日感恩节于武昌

(责编:糊汤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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