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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少达审读
作者档案
本文作者
蒋蓉,文革中当过知青、工人。1978年考入四川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在西南农学院(今西南大学)马列教研室任教。1986年到珠海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工作。现已退休。
原题
我记忆中的大跃进及其它
作者:蒋蓉
大跃进(我所知道的主要是大炼钢铁)轰轰烈烈全面铺开的时候,我在幼儿园。那时已经有了一定的自理能力,不需要继续全托,就转成了日托,每天早上自己去幼儿园,中午在园吃一顿饭,下午放学后回家。作为置身于那个年代的一个孩童,对当时空气都在燃烧的全民躁动是有感受的,但因为没有直接的参与和近距离观察,所以记忆不多,只留下了一些相关片段。
我哥哥那时刚刚进入西师附小一学期。学校对小学生是有要求的,他们不但被动员回家把家里的废旧铜铁物件拿到学校去上交,还有一道软指令,让学生们在放学回家途中或周末休息日,捡拾废弃的锈铁块锈铁钉锈铁丝等炼钢材料交给学校。捡拾废铜烂铁被冠以跑步建设社会主义和加速奔向共产主义的美名,作为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小学生们一个个都因自己能够为共产主义事业添砖加瓦,兴奋到狂热再到魔怔。
他们把从放学回家的时段到周末休息日,完成作业之后那些多余的、平时用于娱乐嬉戏的时间,全都献给了满世界的翻找。他们钻进那些无人光顾的垰垰角角,把眼睛变成敏锐的探测器,寻找被地毯式搜刮过后依然遗漏了的那些锈迹斑斑的金属小物件。还有人脑洞大开,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吸铁石,放到学院运动场跳高跳远的沙坑里翻搅,待吸铁石上沾满了细铁砂,就高高举起来乐呵呵地显摆,让旁边围观却没有吸铁石的孩子,眼里全是羡慕嫉妒恨。
大跃进时上交废铜旧铁各种器具
我在哥哥的回忆里看到这样的记载,那时我们家有一个铜制的水烘笼(灌入一些开水,冬天睡觉放在铺盖窝里暖脚,功效和后来的热水袋一样),是我奶奶从老家带来的。奶奶大跃进之前一年被“请”回了乡下,水烘笼没带走,在我们家就成了一件多余的物品,孤零零地放在了无人理会的角落。学校刚刚发出交废铜烂铁的号召,我哥哥就回家向父母索要这个铜制水烘笼,拿到学校献给“大炼钢铁”。开始父母并不同意。对父亲来说,这是奶奶和老家留下来的一点念想。后来父母同意哥哥把水烘笼拿去学校上交了,主要还不是因为哥哥的软磨硬缠,而是因为那个时代大氛围的压力。
其实,铜制品交上去原本也是没用的,但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还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当时的孩子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在建设社会主义和把自己锤炼成为共产主义接班人的问题上,谁也不愿意落后,老师在教室里说的话就是党的号召,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要为大炼钢铁贡献新中国儿童的一份力量。水烘笼交出去之后,哥哥有些后悔,暗想:这么好的东西,就这样丢进炼钢炉了吗?
我们家这个铜制水烘笼最后并没有被投进炼钢炉,学校上交废铜烂铁的热潮平息以后,我哥哥悄悄去到堆放废品的那间屋子,趴在窗户上看见它还静静地呆在那里。小学生内心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依依不舍的浓厚情感,和把它拿回家的强烈愿望。可是,愿望再强烈也不能够变成行动,虽然仅仅读了半年书,常用汉字还没完全掌握,但他知道水烘笼上交后就再也不属于我们家,它已经属于国家,如果拿回自己家,就是偷盗国家财产的行为。
这个道理他非常清楚。作为一名共产主义接班人,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变成盗窃国家财产的小偷,所以,即便有千般不舍,也只能悄悄地看上一眼,同时在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默默地惋惜一下。
那时候,大人们都轮流被派去工厂参加大炼钢铁,我母亲去了重庆市綦江县一座炼铁厂,家里只有父亲、哥哥和我。
我弟弟刚一岁。之前家里请了一个保姆,是一位非常可亲的婆婆。婆婆姓陈,我们对她的情感、信赖和依靠,跟我们自己的奶奶是一样的。陈婆婆的儿子那时好像在读中学,周末也常常来家里和我们一块玩,我们叫他丁叔叔。丁叔叔是一个快乐的少年,脸上永远挂着灿烂的笑容,从来没见他皱过眉头发过脾气,他的模样,到现在还清晰地存储在我的“信息库”里,随时可以调出来“看看”。
后来陈婆婆走了,为什么走我不清楚。看我哥哥的回忆才知道,陈婆婆是国军军官遗留下来的小老婆(那位军官好像也去了台湾)。或许她也像我奶奶一样,被“勒令”离开了我们家。陈婆婆走后再没见到过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和靠什么生活。丁叔叔中学毕业后,倒是在西师的果园里工作,但他和我们家再没有什么往来。大跃进开始了,父母非常忙绿,无法照管弟弟,只能把他送进幼儿园全托。
一天中午我吃过午饭,跑去婴儿室看他。印象中,推开门看见屋子里只有他一个孩子被放在床上。婴儿的床四周有比一个孩子站着还高的围栏,是为了防止孩子摔在地上,但那样的围栏看起来,就有些像把孩子关在牢房里。也不知当时屋里怎么没有照管婴儿的阿姨,弟弟见到我就咧开嘴哇哇大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和他一起哭。后来是弟弟哭得太累睡着了,还是阿姨回来了,不记得。但我记得自己是悄悄逃走的,生怕他再看见我继续大哭不止。
有一次我病了,发高烧,可能是患了流感。母亲不在家,白天父亲也没空,哥哥带我到学院卫生科看病,回家后,我吃药喝剩下的开水他端起来喝了,随即也发起高烧来。那天晚上父亲在家,吃药的时候,药片太大,我喝了好几口水咽了几次都咽不下去,就把药片嚼了。巨大的苦味不仅久久地停留在舌头上,还钻到胃里去搅和,碎药片吞下去不到两分钟,一阵恶心翻腾“哇”地喷了一床,父亲气得把我一顿臭骂,又逼着我吃了一次药。
那夜,父亲守着我们,给我们盖铺盖、量体温、喝开水……我们睡着了,他就阅读小说《青春之歌》。到我们识字能看书了,才在那本书的扉页上看到父亲写下的文字,记载了他读这本小说时的情景;才知道父亲坐在我们床边通宵达旦。
不久,父亲也去綦江炼钢铁了,就把我们托付给母亲中文系的一个同事照管了一段时间。母亲这位同事我们叫邱叔叔,是一个很喜欢孩子的年轻老师,经常没大没小地和我们“疯”,还不在乎我给他取外号,毫无礼貌地叫他邱狗熊。但是,那以后邱叔叔也永远消失了,不知他是调工作走了还是别的什么……
作为一个幼儿园的孩童,我记忆深刻的事情还有三件。
第一件是我的学生生涯中唯一一次逃学。某一天,和我要好的一个女孩约我去缙云山玩。我知道缙云山,但并不知晓缙云山的方位和距离,她很肯定地说她找得到路,我就同意了。两个小姑娘趁老师不注意,悄悄溜出幼儿园大门,沿着围墙侧面的路一路前行。路很烂,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只记得那一路全是稀泥,我们穿的布鞋,不能不脱掉鞋袜提在手上,光着脚丫“一步一个深深的脚窝”在稀泥里艰难跋涉。奇怪的是,当时心里并没有丝毫的害怕,也没后悔,只是走了好久还是没走出学院的范围,感觉有些迷惑。
一路上,不少大学生挑着担子来来往往,当时大跃进正如火如荼呈现万马奔腾的局面,估计也和大炼钢铁有关吧。一个挑着担子的女大学生迎面走来,见到我们俩很关切地问了一句,你们两个娃娃去哪里?答,我们去缙云山。女大学生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哪个喊你们去的?咹?赶紧回去!那么远,你们走到明天也去不了。走走走,赶紧回去。胆子大!
重庆北碚缙云山远景。蒋渝摄
我们没犟嘴,马上掉转头跟着她往回走,也许是因为踩着烂泥走了那么久也没走出西师校园,又听她说明天也走不到,彻底胆怯了。路过幼儿园的围墙时,还没放学,但我俩都不敢再回去,商量一下,干脆各自回家算了。
我家前面是一个操场,操场旁边有一个堰塘,青蛙繁殖的时候,孩子们都喜欢在那里用杯子舀蝌蚪。我没敢直接回家,害怕万一撞见父亲。他要是见到我双脚沾满烂泥肯定雷霆震怒:去哪里了?!还敢逃学?!接下来会发生的处罚让我胆寒肝颤,必须设法逃避。我先去堰塘边洗脚,却恰好被我哥哥看见了,他威胁,好哇!你逃学,我要告你。我洗完脚穿上鞋袜,诚惶诚恐地回到家里,结果,平安无事。
第二件是间接参与大炼钢铁。我那时放学回家,就直接去员工食堂和父母、哥哥会合,吃完晚饭再一起回家。很长一段时间,天天路过堰塘的时候,都看见大学生们在那里热火朝天地劳动,他们把一种比较酥松的石头(那时叫的“白泡石或泡砂石”)砸成粉末状,据说是炼钢铁用的辅助材料。幼儿园放学比父母下班早得多,我就每天滞留在堰塘边,和大学生们一起砸白泡石,一直砸到员工食堂开门才离开。到后来大学生们见到我都很亲切,但他们和我说些什么,现在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第三件和“放”各种“卫星”有关,我的所闻所见是养千斤大肥猪。
那时我们家住在文化村。文化村五舍到八舍是顺着小山坡的坡度修建的,房子一排比一排高。文化村侧旁的小山坡上,长着很多高大的槐树,槐花盛开的季节,邻家姓罗的大姐姐常常领着我们,拿根长竹竿把一串串小铃铛一样的槐花绞下来,分给各家的孩子拿回家烙饼。罗姐姐、槐花和烙饼,如今都远成了涂抹着淡淡乡愁的美丽画卷。
山坡的另一侧当时没有什么建筑,我记得有过一个养猪场,不过对养猪场的记忆很散淡,养猪场是不是属于西师,有多大的规模,啥时候建的,都不知道。只记得幼儿园的老师曾经带着我们去那里参观千斤大肥猪,我们也确实看见了一头很肥的猪卧在地上,有没有千斤不清楚,但它好像肥得没法站起来。后来,养猪场没有了,那个位置建了西师附小的分部,我哥哥还在那里上过一段时间学。
我进小学的时候,大饥荒已经在广大农村地区蔓延,城里人尤其是小孩子还没有感觉。开学那天,父亲送我去学校,我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衫和一条粉红色的背带裙,算是那个时代儿童比较时尚的衣着,在崭新衣裙的映衬下,我从头到脚都喜气洋洋的,一个幼儿园的孩童变成了一名小学生,内心的那份骄傲,外溢成了一脸绚烂的欢笑。
进了小学,老师是新的老师,同学是旧的同学,低年级的时候,我们班差不多都是从幼儿园直升上来的“老同学”。刚入校那会儿,我们的音乐课老师教唱的第一首歌是:
一年级、一年级,
快乐的一年级,
我们读书游戏,
大家笑嘻嘻。
快乐的一年级,
快乐的一年级。
班主任老师上课时,给我们勾画共产主义的远景蓝图:“柏油马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个时候,在我这个小学生眼里,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美景,老师描绘的共产主义更是令人神往——现实直奔未来的理想,理想就是将来的现实。我心中就这样被种下了一段绚丽璀璨的日子。
但是,一个学期还没过去,在同一间课室由同一个老师,给我们讲起了“自然灾害”,国家困难,以及最实际的每人每年只发一尺八寸布票,等等。迷迷瞪瞪的我,还以为老师讲的是解放前旧社会的苦难,听得云里雾里的。一直以为听的是已经远去了的他人故事,殊不知,幸福时光真的倏忽即逝,一尺八寸布票切切实实出现在了我们的生活当中。对我来说,效果立杆见影——当年便没有了新衣服,一尺八寸布票,只够一个成年人做一条内裤。
到了第二年,不知母亲想的什么办法弄到布料,还是给我做了两件新衣服。一件是深蓝底乱花麻布料的,另一件是老气横秋的紫红纯色棉布料的,因为布料有限,只能选择省料的中式对襟款。我跟在母亲身后,噘着嘴走进裁缝铺又噘着嘴走出来,这么难看老土的新衣服我情愿不要,但又不敢说,只好装了满满一肚子的委屈。
我母亲给我做的中式对襟衣服
为了解决粮食不够吃和吃菜困难的问题,在国家的倡导下,学院的教职员工家家户户都把自己房前屋后的空地挖出来种上了菜。那时,食堂基本没有新鲜蔬菜供应,除了夹杂大量稗子的粗糙米饭,就只有泡菜坛子里抓出来的老生姜,和平时被掐下来扔掉的老藤藤菜梗腌制的咸菜。既然国家号召开荒种地自救,人们便积极行动起来了。自己种菜不但可以解决没有蔬菜造成的多种维生素缺乏问题,而且,在国家只供应极其有限的粮食,又没有任何其它副食品补充的情况下,蔬菜还可以充饥,一举两得。
学院教职员工的住宅,很长一段时间大多数是平房,房前屋后的空地是有的,但都是生地或石谷子地,基本不适合种植农作物,需要大量的肥料。国家当然不解决肥料问题,还好那时家家户户都有痰盂或便桶用于夜间方便,之前每天早上还要拿去公厕倒掉,开荒种菜恰好派上用场了。自家的“农家肥”源源不断地浇灌生荒地,慢慢的,地里就长出了不错的菜蔬。
我们家房前的地种了各种菜蔬,屋后的地种的南瓜。蔬菜有高产的牛皮菜、冬苋菜(又名葵菜),以及辣椒、豇豆和茄子。我自己在菜地边单独挖了一个坑,种了一棵冬苋菜,特别精心地浇灌,结果,那棵冬苋菜长成了精,只比我矮一个头。
冬苋菜在四川、重庆普遍栽培,上市时间长,煮食柔滑、清香,汤味鲜美,品质好,是人们喜食的绿叶菜之一
各种蔬菜都长得不错,高产的牛皮菜长势最佳,可供我们一家四口每天晚上吃一顿夜宵——白水煮牛皮菜,有时,在西师数学系读书的五叔也会来吃一次。唯有种在屋后的南瓜藤儿长叶儿肥,就是不结瓜,那一条条藤上挂满了金色的小喇叭,近前一看都是些雄花,偶尔出现一两朵让人振奋雌花,却未及绽开就凋落了,我们连乒乓球大小的瓜崽子也没见到过。
现在想来,很可能是因为北向的屋后阳光稀少,南瓜不能正常生长。父亲的农耕经验原本极其有限,他没有考虑到朝向问题,只认定是因肥料不够造成的,他说,种南瓜挖坑时要上足底肥。这个说法本来也有道理,可是到哪里去找底肥呢?父亲的办法是让我们去捡马粪。
1950年代,西南师院的短途运输工具是马车。那个年代汽车还是相当稀罕的物件,学院除了兼任院长的院党委书记有一辆老式的轿车外,没有别的汽车。在校内或去街上拉货物都是用马车。西师的高层领导人物,大部分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南下后就地转业到地方担任了领导职务。他们在军队上的坐骑跟随他们一起转业到地方,交给后勤处搞运输也算派上了用场。
西师的养马房在大校门外,后来那里修建了许多住宅楼房,住在楼房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后来到西师工作的年轻教职员,谁也不知道那里还曾有过一个养马房。“老西师”的员工特别是家属孩子,却都记得大白马、枣红马、大青骡子,它们和我们一样,是西师的第一代“居民”。
校内的马路上,因马车过往经常有马的粪便留下,马是食草动物,粪便没有特别大的异味。那时,好像也没有专门的清洁工天天清扫马路,所以马粪常常摆在马路上,被车轮反复碾压,过往的行人不小心你踩一脚我踩一脚,马粪便紧紧地粘在路面上,且无人清理。
父亲让我们去捡马粪,并没顾及我们的心态——当着那么多过往行人去捡马粪,是一件相当扫面子的事。父亲只命令我们捡马粪,又没有提供任何和拾粪相关的工具(拾大粪,即便在农村也是有专门工具的,可以避免弄脏手和传染疾病),我们只能提个旧篮子用手抓。
内心有一万个不愿意,却也不敢违背父亲的意志,只好挖空心思找对策,想一个既不丢面子又能完成任务的万全之策。脑子灵活的哥哥想出了这样的办法:他中午休息的时候跑出去侦察,看好哪儿有马粪,等到天黑了再去捡回来。可几次以后父亲不同意了,非要让我们白天去捡。
想必,此时父亲的意图已经不仅仅是要给南瓜找肥料,更为重要的意思,是想借此培养我们具有当时倡导的所谓“劳动人民思想”——不怕苦、不怕脏;劳动光荣、懒惰可耻等等。抑或,也包括对他的绝对服从。要不,白天捡或是晚上捡,结果完全是一样的,他何苦硬逼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手去抓马粪。
在父亲的坚持下,我们兄妹只好白天去捡。哥哥的策略还是先侦查锁定目标,然后在近旁徘徊,一直等到下课的学生都进了食堂,瞅准空子冲过去,三下两下将马粪搂进提篮,匆匆离开。
我没什么策略,只能把头埋得低低的,硬上。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也在通往学生食堂那条路上捡马粪。马粪被过往的车轮、马蹄、行人反复踏压,干巴巴地粘在地上。我蹲在地上用手指抠,再把抠起来的干粪双手捧到旧篮子里,这样,速度就相当慢。正是学生进出饭堂的时候,我知道避不开过往的行人,就把头埋得很低,低到过往的行人基本上看不见我的脸。偏偏那些大学生们特别多嘴,路过我身旁还不放弃议论:“看这个娃娃,咋个用手来抓粪啊?!啧啧”。最让我难以承受的是他们发出的“啧啧”声,我的脸刹那间就火辣辣的了,从额头往下一直烧到脖子根。我不抬头,只是把速度放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一点一点抠,反正都在大庭广众面前亮相了,那就只有死猪不怕开水烫,任由路过的大学生指指点点。我就这样慢慢抠慢慢磨,一直等到脸上红色的潮水退干净,行人也减少了,才赶紧两把抓完地上的马粪,提起篮子飞也似地逃走。
回想起来,或许正是因为有了捡马粪的经历,我才慢慢地不把这些低贱的事看得很丢人。国家经济复苏后,不再种菜,也不需要捡马粪了,我却养成了劳动的习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像那些工人家庭出身的同学一样,星期六下午放学后,提个篮子到学校澡堂外的废煤渣堆里捡“二碳”——没有彻底燃烧尽的煤渣。每次我提着一篮子“二碳”回家,母亲都特别高兴,我们家不缺燃煤,但“二碳”比煤球好,烧起来没有呛人的味道。再后来下乡当农民,我能够比较快地适应用背篼背、用手抓和撒牛粪,想必也得益于儿童时代捡马粪的经历吧。
2019/6/26
蒋蓉阅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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