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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史丨刘福泉:骑上一辆凤凰18自行车,如在梦中

刘福泉 新三届 2020-08-17



作者档案

本文作者


刘福泉,生于1950年,66届初中毕业生。1968年下乡插队,1978年返城进工厂,1988年医院后勤管理,1992年苏州市外办对外合作交流中心工作,2010年退休。


原题

脚踏车的故事





作者:刘福泉

      


我生于一九五零年的古城苏州,五六十年代的苏州公共交通相当不发达,国人都是以走路为主,苏州的公交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5条线路,且间隔时间长,当然乘客也不多,最低票价维持在3分、5分。现在相当普遍的脚踏车,在当时是稀罕之物,私人少有,公家也只少数跑供销的有,大多是半新半旧的,骑行在到处都是的弹石路面上謦铃哐啷作响。

在孩童的心中,对脚踏车更是有好感,做梦也想要骑着玩玩。记得八九岁时的一天,我同同学阿宽,在放学后商量去练骑脚踏车,我们走到西中市的一家车行借了一辆脚踏车。

当时人心淳朴,随便什么卡,比如学校借书卡都可以借,好像是一角钱一小时,我们兴冲冲地推着脚踏车去久福里的市四中操场,是开放式的,任何人都可以进去。

我们都不会骑车,只是练练趟车,轮到我趟车了,不想重心没有掌握好,车子往外档倒下,跑道边上正好是一个卖饮料的摊,即桌子上面是一只大口瓶,下面有一个龙头放水,旁边还有十来个杯子,不巧把人家摊子打翻了。摊主一边说不要放他们走,一边检查倒下的东西,我见机不妙,将脚踏车交给阿宽,让他推走还车去,我呆在旁边不响。

忽然听到摊主他们说,“真奇怪,一个都没有碎”,趁他们惊愕之际,我别转屁股就走,很快跑离此地,当下真是吓得不轻,回家也不敢提起此事,当然,久福里也不敢再去,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想骑脚踏车。

想学会骑脚踏车的愿望却一直没有消停,所以只要有机会,就会摸摸脚踏车,记得初中的一天,我在周五郎巷突然学会了下车,随后接着又会上车了,脚踏车这样东西,学会了就不会忘记。苏州大公园西面,那时有个儿童图书馆,我经常去借书,那时有个同学家中有辆脚踏车,就住在附近,所以我们经常去同图书馆一街之隔的市体育场骑脚踏车,这样一来二往,终于练熟练了。

初中毕业正好遇上文革动乱,当了二年逍遥派,每天上午去学校看看,再去观前街兜一圈,无非到新华书店和报刊门市部看看,然后各自回家,都是走路,但始终没有忘了脚踏车。

1968年10月,那年刚满18岁,下山插队到太仓乡下。因经常要负重,当地农民的脚踏车很多都是用自来水镀锌管做的,为其管壁较厚,吃得起分量。一般脚踏车中轴牙盘是48牙,他们用的是36牙,这样踏起来比较轻松一点。到镇上粮管所卖棉花,人挑2包,120斤左右,脚踏车可以装3包,而且回程骑车又省力。看着他们在一边是河,一边是水田, 仅二、三尺宽的小路上骑行,真心佩服。


下乡期间,洗澡一直是个问题,水用的是井水,没有问题,可柴是问题,一年就分配那些,烧饭都不够用,所以只能省着点用,一盆热水,先洗脸,再擦身,然后洗脚,最后洗袜子。实在熬不过了,难得也要借老乡的脚踏车,骑车七八公里,去浏河镇上洗个澡。小镇澡堂的洗澡池顶多只有四五个平方米大,但当时觉得舒服极了。听说去澡堂洗澡,老乡问是否大家都脱了衣服一起洗,他们觉得不可思议、难以为情。

记得有一年“五一”劳动节,由于经济原因,我们不准备回苏州了,因为来回车钱要3、4块钱,而当时农村务农一天挣的工分相当于五六角钱。4月30日晚上开会开到10点多,时值文革期间,政治狂热,农村也经常开会。思乡情战胜了一切,我们突然决定骑脚踏车,连夜回苏州。当时三人骑一辆车,大家轮流踏行,一人踏,二人在后面打瞌睡,80多公里的路程,骑了6个多小时,终于在早上6点到达苏州。这事印象最为深刻。

1975年,下乡插队已经7年了,仍旧在农村接受教育,于艰苦锻炼中成长,只不知何时才能毕业,虽回城有意天天盼望,奈岁月无情遥遥无期。那年夏天农闲回家度夏,住在楼下的李先生(众邻居都这样称呼他),他在苏州罐头食品厂当生产科长。

一次闲谈时,他说他们厂因为人员严重不足,而生产任务很重,主要生产杨梅、枇杷、桃子和猪肉、凤尾鱼等罐头,每年招用许多季节农民工,大都是周围吴县东山、渡村和渭塘、太平的农民,有的公社农民还不愿意出来,都是派的苏州插队青年,并问我如果愿意去做的话,可以附在他们一起。我当然愿意啦,他说还以为我不愿意呢,我说我已经落拓到在乡下种田了,能够在苏州做工,真是天大的好事。

在征得生产队同意后,1975年9月起,我正式到苏州罐头食品厂包装车间上班。整个包装车间除了正式工外,有一半多是外包工、临时工和农民季节工,里面有二三十个是苏州插队青年,“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感到非常亲切,自此过了二年零九个月比较舒心的日子,一直做到1978年7月返城安排工作。城市工厂人员严重不足,城市青年却被迫下乡,也是当时中国的特色和怪象。

工厂给的工资是每天两元,公社扣掉管理费和税费,实际到手1元8角左右。做了几个月后,有了一些积蓄。想到每天上下班路上要化掉一个多小时,需要买一辆脚踏车。当时脚踏车是三大件之一,属紧张物品,要凭票供应,却不知去何处要到票。

经人介绍,认识了观前街口的“苏州自行车零件商店”的陆阿姨,她建议我自己买零件组装一辆,我认可了,当即购买了一个上海“永久17型”的车架,其它的待货来后再通知。一二个月过后,所有零部件都已买到手。利用一个休息日,将脚踏车组装起来,看着簇崭全新的车子,我高兴极了。

盼望了多少年,活到二十六七岁,才拥有了自己的脚踏车,是该觉得高兴、抑或感到悲哀?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当时买一辆整车,售价160多元,而组装的成本170多元,贵了10多元。还有购买的零件有的是副品,即或多或少有点瑕疵,比如钢圈,虽是正宗的“永久”货,但镀层有拇指大小一块脱落,因有刹车印迹,一般看不出来。来之不易,才弥足珍贵,我非常喜欢自己的第一辆脚踏车。

有了脚踏车,除了上下班骑行,既省力又省时间,生活上也便利了许多,出去买东西方便,后面书包架可以放物,免了手提之累。后来家中使用了液化气,去调换液化气钢瓶,非脚踏车莫属。休假日,四郊出行,骑上脚踏车悠哉悠哉。

记得当年听说渔洋山到西山岛之间即将建造太湖大桥,我还骑车来回五六个小时前去探望,渔洋山三面环水,在山顶眺望太湖是绝佳之处,近处波光粼粼、远处星帆点点、小岛散卧其间,美哉湖光山色,顿觉心旷神怡,令人流连忘返。有了脚踏车,给生活添加了更多乐趣。

十多年过去了,寒往暑来,风雨相伴,我的脚踏车虽然色彩、光亮不再,但依然坚固耐用。某一天休息日,我去浴室洗澡后,去大成坊巷花鸟市场转转,正准备回家,一个人走过来,对我说,他是甪直人,看上我的脚踏车,能否60元钱卖给他。我说我出来是洗澡的,不是出来卖车子的。同时注意到转角处是黄牛买卖车子的地方。

看他一片诚心的样子,我心动了,对他说,你真心要的话,同此车子也是有缘,就卖给你吧,跟我回去拿驾驶证件,他同意了。就这样,我的第一辆脚踏车卖掉了,看他兴高采烈骑上车子走了,我微微有点失落感。

一星期后,我同同事一起出差去上海,在共和新路的一家车行看到摆满很多沪产脚踏车,其中有我喜欢的“凤凰18型”,我就问他们,这车子是否要票证购买,他们回答只要钱就可以了,并且在苏州可以上牌照,再三确认无误,我就有了主意。因为当时在苏州沪产脚踏车还是要凭票购买,很难搞到。

第二天,我休假起早坐6点多的火车,8点多就到了那家店,顺利的买好了一辆“凤凰18型”。9点许,我骑上它,满是喜悦之情,方始确认不是在梦中。沿着312国道回苏州,其间在昆山吃了一碗面,骑行了90多公里,下午3点到家。放下车子,去浴室洗了一个澡,疲劳一扫而光,为此事着实兴奋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我也在想,为什么上海敞开供应,苏州却要凭票才能买,可能是地方保护主义,优先供应本地;既然供不应求,为何不积极扩大生产,占领更多市场?这又是一个中国特色的问题,无解。

第二辆脚踏车又陪伴了我十几年,这期间生活质量有了很大的提高,生活条件也有了较大的改善。我们当时是双职工,医院分配了住房,55平方米,虽然不大,但比起原来挤在父母家,从无房到有房,是一个飞跃。

因为当时条件所限,装修工程基本都是自己搞的,买材料、运材料都是用脚踏车;搬家除了大件外,也是用脚踏车。又后来外办分配了南园南路的住房,面积增加到90平方米,搬家时一般小件也都是用脚踏车搬运,脚踏车不可或缺,功不可没。

1990年代初,电动自行车开始出现,它的脚踏功能已然完全丧失,是真正意义上的自行车。我先后买过两辆电动车,它速度快,骑行舒适,特别是爬坡不吃力,是脚踏车升级换代的必然之选。但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几年后体检查出了脂肪肝,这是缺乏锻炼所致,生活太舒适了也不好,我还是怀念当初骑脚踏车的感觉。

大千世界总是向前发展的,交通工具也不例外,现在出行,除了私家车,还有地铁、公交车、出租车,真是太方便了。脚踏车与人相随相伴,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年代止于我们这一代人。我的第二辆脚踏车,以后一直放在车库中。

后来,因为每年去美国女儿家带小孩,电动车半年不充电,电池死机充不进了,所以干脆卖掉了,买主看到那辆脚踏车,希望一起买走,出50元钱,我想想今后确实也不会使用了,就一起卖给他了。

脚踏车作为一种交通工具,却永远不会退出历史舞台,只不过作为上下班代步的功能少了,使用的人数也少了。我外孙7岁,已经有了两辆脚踏车,已经学会骑行,不过是作为运动和技能,不像我们当年那样是生活必须品。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买一辆“凤凰”脚踏车,售价只600多元,比以前的160多元,仅涨了4倍,是其它所有物品中涨价幅度最低的,而我们的工资却涨了何止百倍。

在苏州山塘街历史街区,看到一个摊亭出售脚踏车模型,非常精致,一见就喜欢上了,要价130元一个,我还价买了两个共250元,送给外孙,也许是寄托对脚踏车的一种怀旧和眷恋吧!

20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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