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周小六,77级医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做病理医生,1988年晋升主治医师。1989年研究员身份赴日,1990年就职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病理部。1998年移居加拿大,现在大学工作。
别了日本
奋斗与纠结的情怀
回顾自己的人生路程,是命运的驱使,使得自己在大的转折关头,都能得益于朋友的扶持和关爱,才能有捷径可循。现在,当我们的人生已经被描绘之时,我们已失去了以往的纯真,生活的严厉让我们变得更加现实,使得我们难于结交到真诚的朋友,虽然苦闷和伤感,但尽量适应这种生活的同时,仍旧怀念那份纯真的感情,那种彼此发自内心的相助。我在北京工作时候的朋友,因我这个年龄段青黄不接,都是比我大一些的漂亮女人。爱美是人的天性,就是交朋友我也是喜欢有一种美好的感觉。在病理科我与爱民相遇。她在电镜室工作,刚开始我们并没有很多交集。当时每年都要给实习生做鉴定,这种事没人愿意做,主任就派给我。有一天,在科里只是我两个在,她对我说:“我看了你给实习生写的鉴定,你字写得挺漂亮的,内容也写的特别好。” 后来就聊起来了。我知道她爸爸是部长,一直都敬而远之,但接触之后她的平易随和,大气真诚,坦荡内敛,让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变的轻松起来。她和老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童话般的爱情故事。这在普通人里可能不足为奇,但在她身上出现我的确惊讶不小。她是一个精致的女人,打扮时髦得体,典雅文静,洁白如玉的肌肤配上匀称的身材,在同龄的女性中堪称上品。如果按世俗的眼光她应该有太多的选择,但她却始终坚守着那份承诺和爱情。他老公是个才华横溢、性格幽默、知识爆棚的北京爷们。在文革灾难来临之时,不离不弃,给予她精神上依托。在她精神最无助、处境最艰难的时候,他都是义无反顾的挺身而出,始终如一地守护着她们的感情,这可歌可泣的画面真心的让人动容,能够让人坚守一生的爱情,一定都是刻骨铭心的情感交融。后来我和她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她是一个生活低调,没有奢华和张扬,对生活没有苛求的人,我们之间没有隐私。有一天她对我说:“我要出国了,是到大学医院进修,而且有经济资助。”那时候大家都望眼欲穿的想出去,能有她这种专业对口机会难得可贵。她走得特别仓促,跟科里打个招呼就走了。大约过了有半年,因母亲病故她匆忙赶了回来。临走之前来看我们几个人。我那时候也在联系出国,但找专业对口的很难,我妹妹帮我联系出去读书。我一直都没下决心,因为要花很多钱,也觉得前途很渺茫。我父母倒是能够提供经济资助,但在当时也是不小的数目,他们赚的钱也很辛苦,拿出去的钱也许是肉包子打狗,我还是在犹豫中,一直还在等更好一点的机会。她见到我聊起了出国的事,她对我说;“还是想办法出去吧,你这么年轻干什么都来得及”,我告诉她:“其实我也特别想找一个像你这样的机会,但对我来说好像不太可能,我不需要他们提供生活费,只要有机会做与现在相同的工作,就可以施展我的长处,在心理上有优势。”她说:“我回去帮你看看,有机会我挺想帮你的。”我当时也没太往心里去,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我接到她姐姐的电话,让我尽快和她联系。我给她挂电话才得知已经给我联系好了一个大学医院进修,需要我的一些个人信息。很快她通过我妹妹寄给我医院的邀请函和一些材料,去大使馆签证顺利得让我难以置信,拿到签证之后就离开了北京。十月的北京秋高气爽,离开北京那天天气特别好,飞机顺利的到达了日本成田机场。我妹到机场接我,第二天她就带我到爱民的住处。见面后没有那些客套的寒暄,只有在异国他乡久别相逢的亲切,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的踏实。我们聊了很久,我对她说:“其实凭我们的关系你不是必须帮我,你帮我我倒是感到很意外。”她说:“说实话我真心地特想帮你,我弟弟一直让我把他办来,我没有帮他办,因为你们教授为你做保证人就堵死了他的后路,为这事我把他们都得罪了。我特别希望你们教授知道我给他介绍的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她的口气很平稳,能感觉到那种真诚没有一丝刻意,真的感激自己的幸运,这种真情和忘我,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刚出国的人除去公派的,都有一本血泪账,都得为温饱操碎了心。那时的艰难,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我出国时就只带了4万日元,国家规定就只能带这么多。我孤注一掷,赤膊裸奔了,只能靠自己活下去。到日本后白天还在医院若无其事地表现,晚上就得出去打工。干过饭店帮厨,那个灶头是中国人,但有汉奸气息,把重活留给我,轻活留给日本人,特别累,离家很远。几天我就玩不动了。后来是北京的朋友介绍我到超市帮着刷洗装海鲜的器皿,穿着靴子,扎着胶皮围裙,在那冲呀冲,等待着悠扬的“友谊地久天长”的音乐响起,那是曙光,因为马上关门了。下班以后就到超市的后面去拿卖剩下的海鲜,我有点害怕,朋友说这些都是垃圾,都是整箱扔掉,觉得特别可惜,觉得日本人很造孽,把海里的鱼都快捕光了,还这么浪费。一万日元一只的毛螃蟹,一发呆、蹬腿、翻白眼,他们就不敢卖了。日本人虚伪,想拿又不好意思当人面拿,跟我一起打工的北京哥们趁他们犹豫之时,先下手为强,脸皮厚吃个够。那螃蟹能鲜掉眉毛,那鱼特别新鲜,都是没过夜的。要是国内奸商看到了,一定得给螃蟹注射强心剂,趁回光返照的时候卖个好价钱。出国前上地摊儿买论斤称的布头,自己缝制了连衣裙,当时没钱买衣服,也觉得难看,但没办法。其实周围没人穿这种衣服。一直没舍得扔,也是曾经的记忆。以前我见到海鲜就两眼放光,但真到免费吃鱼,每天不重样,吃遍鱼种大全,吃伤了,看见鱼都过敏,缓了好多年都不觉得鱼有那么好吃了。没办法,人穷志短,当时的渺茫跟插队有一拼,但所有出来的人,无论在国内谱有多大、多精英,都沦落为社会底层,但回国都打肿脸充胖子。科里国内来的教授,有资助,但也到迪斯尼打工,怕别人看到,就扮成动物,跟游客握手。炎热的夏天穿件皮大衣,实在太暖和了,就是为了回国时给家里买那些大件。我插过队,但夏天穿皮大衣的活也没勇气去,怕中暑一命呜呼了。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也没想过回国,能出来不容易,如果回去就给自己贴上了标签,是混不下去了。办护照时户口已被强行注销,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无颜见父老乡亲。后来也是一到要撑不下去了就回国去打气,回来后就踏实一阵子。对日本的感情就是又爱又纠结。刚开始跟我妹妹挤在一起,很破旧的老房子,屋里有很多老鼠,夜里开舞会,特别肆无忌惮,白天大摇大摆地在水管上爬,挤眉弄眼地向我们示威,如果拼桌给它们都敢过来跟你一起会餐。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就拿擀面杖敲水管,老鼠一紧张脚打滑,掉到挂在水管上的塑料袋里,乱挠乱叫 ,我哆哆嗦嗦地好不容易把口系上扔出去,特有成就感。炖了锅鸡腿,半夜它们就到里边跳舞,都成精了,居然拖走好几块,拖得地毯上都是红烧鸡汁,快被气吐血了。后来我搬到一个北京女孩的住处,房子还行,只是建筑特别变态,进我们的房子必须通过一条两个房子的间隙。就是一条缝,我这么苗条的都得侧身过,一横着过就被卡住,要保持投降状态才能退出来,要是胖一点的卡住了可能就得找直升飞机叼出来。有一次厕所坏了,房东找人修,只有一个人从门能进来,其它的人破窗而入。日本人特别适应这种变态,但我住在那以后好像受刺激了,我有好多次都在梦中走那个夹缝,千辛万苦的才挤出来。当时为了省房租住得很远,每天南北奔波,单程要倒好几次车。因为打工可以报销电车月票,就选择在能覆盖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减少开销。到冬天屋里特别冷,也没有取暖设备,经常半夜被冻醒。长期缺觉,那时候的照片都是黑眼圈,如果早上电车上有座位迷瞪一会,都觉得特别幸福,上厕所都能睡着了。科里有咖啡,就喝咖啡维持着兴奋,后来成瘾了,没有咖啡就头疼的厉害。插队时虽苦,但有家人支持最起码温饱有保证。当时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早上路过面包店好想吃个诱人的面包,但一算相当于8块人民币,所以早饭后来就免了。当时特别苗条,日本女孩羡慕我的身材,总问我每天吃什么?我就告诉她们我不吃早饭,很无语。实在是往事不堪回首,血泪斑斑,讲不下去了,还有很多奇闻怪事,罄竹难书。爱民和森崎教授在日本大学相识的,他是留美的博士,属于国际化,比较开明的日本人。我第一天报到是我妹妹陪我去的,到了医院以后森崎从楼上下来迎接我们。见面后的确让我惊讶不小,帅气,风度翩翩,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大脑袋小短腿的日本鬼子,眼睛炯炯有神,说话和风细雨,是一个有人格魅力的人。让我紧张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暗中为自己的幸运而侥幸。科里除了教授森崎之外还有3名病理医生均为男性,从32岁到35岁,他们是木屋、逸见和佐藤。佐藤为医局长最为年长,初次见面看上去很谦虚热情。木屋是一个大大咧咧的胖子,用英语跟我打招呼,但日本人的发音特别难懂。逸见看上去干练略带傲气,并不怎么热情,但他的英语发音及其之好,让我特别意外。佐藤围着教授跑前跑后,用日语不厌其烦地介绍科里的情况,但我完全没有听懂。他们的日常工作与中国大同小异,只是更细致更具体。每天早晨教授到达之后,会把诊断有困难有疑问的病例,拿到多头显微镜下大家讨论,这是最能看到每个人水平的时候。我在北京工作时已是独挡一面,有看家的本事。他们的病例我也基本横扫,教授每次都会特意询问我考虑什么诊断?我不会说日语,但他们都会说英文,而且都是英文做诊断。因为国内中文的病理书种类不多,科里的书籍大部分都是英文,所以与他们也能够交流。当时并没有在意这些漫不经心的聊天,但教授显然是在摸底,这些交流也足以让他了然于心。在北京时科主任是淋巴瘤专家,当时我们每天如流水线般地筛选,早已成为熟练工种,所以,在这个领域他们是无法问鼎的。但日本医学还是世界的先驱,经费充足,可以潇洒地不计成本,诊断技术更精湛有序,我们因为贫穷虽没法任性和与其比肩,但我们的功底如能与先进技术融为一体,就如虎添翼了。我到日本的第三个星期日,早上朦胧之中被电话吵醒,我妹接的电话然后告诉我;“科里让你马上去医院, 木屋医生昨天夜里心脏病发作去世了,他们在等你一起去参加葬礼。”我特别愕然,星期五离开的时候还看他有说有笑的,才32岁。我穿我妹妹的黑连衣裙风风火火的赶到医院。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然后一起坐出租车去参加葬礼。人生无常,早年丧父,母亲含辛茹苦培育的医生,孙子还没满月儿子却没了。由于木屋死的太突然,他留下很多没有完成的工作,有很多尸体解剖的报告都没有发出去。为这事教授很想让其他的两位医生分担,但不知为什么,在办公室里佐藤和逸见大吵,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有一天,教授突然对我说:“你得抓紧时间学习日语”,然后对佐藤说:“你教她,每天让她读一篇病理报告,学会怎么书写。”佐藤特听话,每天像教小孩写字一样工工整整的写好,然后把发音一个一个的标上给我,留作业,第二天,教授来了之后让我阅读。年轻时记忆力好,学什么都不困难,再说日语里都是汉字,比日本人更有优势,并没觉得特别难,很快我就可以顺畅地写出想要描述的内容了。在这以后没有几天,教授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一边聊天一边问我:你带来的钱快花光了吧?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一开始他就没有给我提供费用的承诺。但他好像并不需要我回答什么,只是对我说;“我自己有一个病理研究所,每天制作出来的标本需要发病理报告,你可以看完切片后写好报告,然后由我来复查,我会每个月给你一定数额的生活费。”当我听懂并且理解他的意图后的确感到喜从天降,因为我每天的奔波真的快吃不消了,这种雪中送炭的壮举让我感动,我当然没有拒绝之理。当时科里还有两个男的,中国来的,一个医生,一个教授。比我早一年,但他们都有资助,也许是教授觉得过意不去,但我还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他对我的关照。就这样我终于有了第一份凭本职工作挣钱的机会。出国以后大家都是在出卖自己的体力、脑力和青春,商品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和无情。我当时面临着活下去和立足,能有机会出卖我的手艺给予生活提供保障是求之不得的。虽然与我后来的收入相比显然是微不足道,但是能保证我温饱无忧,可以安下心来工作,对于刚出国的人的来说已经是相当的难得可贵了。出于对教授的感激与回报,我努力的做好他交给我的每一件事情,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段的工作经历,使得教授对我的综合能力有了更加全面和客观的了解,因为我的踏实和一丝不苟,彼此也筑构了信赖和认可。一晃,编制不足的状态持续几个月了,森崎教授也只能一改往日居高临下身份,与其他人一样一起值班、顶岗,对他来说实在是苦不堪言又无可奈何。在日本,病理医生短缺,因为学医的人很大一部分出身于医学世家,他们的目的是为自家或将来开办自己的诊所做准备,所以内外妇儿一直是最为热门的科目。由于病理医生坚守在医院里的最后一道关口,要从头皮到脚后跟一点不漏全面掌握才行,刚毕业的大学生,如果没有一到两年的专门培训要想独立工作难度很大,如果是日本人,像我这个水平的医生早已都是讲师、副教授了。所以具有年富力强,有经验又有独立工作能力的人,我就成了最佳的备胎。在这个期间我一直都在一边做研究所的工作,一边抓紧学习日语、教日本人学中文的机会与日本人交流。看电视、听广播也都列入我的议事日程。大概有半年多的时间,我语言就没有太大的障碍了,几个月研究所的热身,书写已完全不在话下。因为我汉字写的比日本人好,在科里也是最佳版面。但是,对口语的要求就比较严格了,因为,手术室与病理科在手术期间要保持对话,确认手术中的结果。尸体解剖要一边做一边与临床医生对话,将所见报告给他们记录下来,解剖之后,都是欧洲和北美来的洋人做解剖后的防腐处理,所以,我必须具备足够的英语和日语的交流能力才能胜任这个工作。有一天,教授招我去他的办公室正式与我谈话:“我们想聘用你作为临床助手(住院医),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如果你没异议,我们就通知院方正式下达辞令(聘用书)。”因为就职的事情完全没有在我的预料之中,它突如其来的降临让我不知所措,但当我确认了真实性之后,我当然没有拒绝之理。因为按正常的渠道我连碰这个职位的可能都没有,当时也很少有人有我们教授的魄力,敢开这个先河。对我来说,如能用自己的技能换取经济上的收益和回报,又有稳定的职业和相应的社会地位,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锦上添花。当时科里有一个中国医生是教授的关系来的,我一直都觉得他可能会被照顾得到这个职务,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教授还是选了最适合这个职位的我,资本家绝对会把利益最大化,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还是庆幸能在来日本一年后,让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职位唾手而得。
与国内的进修医生
接到就职的消息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告诉爱民,感激她带我到这里。但是当时还是有点犹豫和沉重,如果可能的话,这个职位能够让她得到我可能更轻松更高兴。当时到日本也是当作一个跳板跳出国门,最终我还是要去美国或加拿大,那是年轻人最为渴望的目的地。尽管日本也很富有很发达,但它毕竟是一个岛国,这就决定了它的狭隘和封闭。加之历史上还有那么多的伤痛也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去,情感上皱皱巴巴没有那么容易抚平。
我虽然犹豫但还是第一个告诉了爱民。她是一个大度宽厚的人,后来她告诉我,接到我的电话后还是有点意外。但她还是很坦诚地对我说;“你其实不要多想,我一直做电镜诊断,但你的专业与他们的工作完全对接,所以聘任你是情理之中。”她的淡定和诚恳,让我如负释重,心情一下放松下来。没多久,爱民也以她的实力被大学医院聘用,让我们在事业上可以比翼齐飞。
第一次拿到工资特别兴奋,用我的最强项与经济直接挂钩了,如果跟当时国内的工资72块比起来就是天文数字。当时就职的人并不多,尤其在医院就职的凤毛麟角,所以当时的我的确有一种飘飘欲仙和忘乎所以,感觉其他人在我面前显示优越感可以不屑了。虽然后来遇到很多不开心的事,但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就哄哄自己,工资里包括了不开心的部分,尤其到年底的时候发奖金,是好几个月的工资,就鼓励自己,“好好干活,看在日元的面子上,不跟他们一般见识。”特别财迷,因为我认为赚钱就是当时的事业。
就职之后就马上从贫民窟里搬出来,要犒劳自己一年多的隐忍。挣钱以后底气就足了,衣食住行也都有了改观,到理发店保养头发,用好的化妆品,人看上去精神多了,好多人再见到我的时候都很惊讶,比以前漂亮,气质也变了。真是人在衣服马在鞍,加上我底板本来也不算太差,洗出好照片并不是难事。经常在特别累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买买东西减压,逛商店时日本的营业员嘴特别甜,夸我身材好,穿衣服好看,被忽悠买衣服,回家再看看一点也不适合我,但日本不能退货,好多衣服从来都没穿过。
第一年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愉快的一年。因为在日本,医生是被尊敬和有社会地位的阶层,再也不用被歧视了,找房子时不动产经纪粘着你,说尽了甜言蜜语,不像以前见到你马上就说“不租给中国人”。每天早上门卫都站在门口给我们鞠躬,全都是西装革履的上班,表面的光鲜也让虚荣心得到满足。当时自己在事业上还渴望有所成就,对未来还有理想和期待,主观上努力的愿望还很迫切。在正式的步入正轨以后,日常的工作对我来说是轻车熟路,我动手能力强,写字快,做尸体解剖、取材和发报告都只用他们一半的时间,尤其是打字,除了逸见,他们都是一指禅,我比他们要快很多倍。我们教授特别喜欢我的麻利,一有急茬的私活,无论多忙我都能见缝插针,不过他们有时候可坏了,看我怎么榨都有油水,我一闲下来他们就不爽,经常偷偷的给我多排班,我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工作中,逸见给了我很多无私的帮助,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以致于在我后来履行人生目标的进程中,他间接的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高冷的内面是聪明幽默,单纯和机智,与我这个懒得动心机的简单人惺惺相惜,一拍即合。他虽然年纪轻轻但能力绝不在教授之下,对新知识的敏锐与追求,对疑难弃而不舍的执着,加上极强英文功底,有很多论文发表在世界级的专业杂志上,虽雄心勃勃但也功高盖主,这也为他后来的离开种下了埋伏。他的我行我素的任性,不屑动用心机,加之他业务上的精纯和严密,从不花心思在人事关系上。潇洒地享受着与他人的距离和不被周围环境的束缚。刚开始我们都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有好的例子一起分享,一起讨论。有时遇到特别拧巴的例子,不知道怎么用日语准确描述时,他会帮我把报告发出去,没有不悦和纠缠。第一年我很用功,也写出了两篇英文论文,教授没时间把关,只发表了一篇,后来自己的博士课题也因为教授太忙了,一再搁浅,当时心里特别郁闷。小林看了我的英文论文,用惊奇的眼光向我道喜,禁不住称赞:“中国人聪明。”但也告诉我“教授光顾挣钱,没时间培养人才。”每次到学会发表文章,他都非常热心的帮我准备照片,修改病句,从不吹毛求疵。
这是我第一年的论文
在长崎开病理学会
有一天,他说他要调走,我觉得特别突然,问他为什么?他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我想换个地方,也许能换换一下心情。”对他们来说要想换个工作就像上街买东西那么简单,只是我不理解的是,他去的地方离家很远,很偏僻,而且也没有晋升,这让我感到很疑惑,不理解他的离去为何如此匆忙。
他走后佐藤就晋升为副教授,这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人,除了拍教授的马屁之外没有可圈可点的业绩,自从逸见走后再也没人与他抗衡了。教授经常不在,他就可以一手遮天,科里的气氛也变的诡异,当上副教授之后整个一个小人得志,他嫉贤妒能,排挤任何有本事的人。强烈的口臭,我们好似置身于厕所之中。他包揽科里的一切杂事,整个一个太监大总管。他跟森崎、逸见不同,没见过什么世面,是一个典型的民族主义的缩影,让人生厌的日本鬼子。因为他是副教授,所以有疑难的问题还是要请他过目。一到这时候他就趾高气扬,在日语的书写上鸡蛋里挑骨头,但诊断上躲躲闪闪。不把别人弄堵心了绝不罢休,坏到头顶生疮脚底冒脓。
我有一篇英文论文投稿之后,寄回来让我补充后发表,当时教授出去开会,他给截了下来,然后没通知我就把这篇文章寄到翻译公司译成日文后,又寄到翻译公司翻译成英文,理由是:“我的英文不规范”。两次倒手之后,文章已面目全非,但他却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名字加了上去,无耻至极。
自从他提升副教授以后,兔子尾巴一下子就露出来了,因为没啥盼头了,对教授也不像以前那样言听计从,而是阳奉阴违。也许是长时间的压抑,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快感,没有过渡就把自己的本性暴露无遗。有一天,教授看过的疑难病例,要等一些特殊染色之后确认。第二天早上科里很多人都在,他就对我大吼:“为什么报告还不发出去?”我知道他是想把对教授的愤怒发泄出来,但既然对我吼了,“来而不回非理也”,连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你有本事找教授说去,跟我说等于没说。”他当时可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居然戛然而止。从这以后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与爱民经常见面,因为她在森崎的研究所也有一份兼职工作。每个星期的相聚都是期待的时光,相互鼓励,排遣烦恼,精神上的交流也让我们彼此能舒缓压力,清除杂念,是一份企盼和支撑。在国外的奋斗是苦难和艰辛的,如能有一个知己和可以心灵沟通的朋友,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奢侈。
后来我们科主任应邀来日本讲学,科主任帅气的外表和高超的学术水平,加之流利的英文讲演,让科里人惊叹不已,我也为之感到自豪。只要有能为中国人争光的事情都会高兴。
爱民、主任和我
不知不觉的在日本呆了五年了,刚开始的兴奋憧憬已经挥然而去,复杂的感情和纠结油然而生。这个干净有序的国家,让人有安全感同时,又有一种无形的压抑,每个人都要按照别人要求的样子活着。便利和武装到牙齿般的服务周到,让人感觉舒适的同时,又会让人拘谨和失去自我。这期间借开会的机会走遍日本的大江南北,尝遍了各色美食。新鲜的食材和精湛的烹饪让人心醉,对于吃货来说,日本的美食足以作为留在日本的一个理由。在体验了异族风情的同时,浏览了精雕细刻的仿真建筑,那些与中国古建筑形似却更加精致的造型,让你叹为观止的同时,却嗅探不到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蕴,即便到了闻名遐迩的富士山,也无法体会到荡气回肠的巍峨和震撼,那些玩具般的小巧玲珑、精美绝伦的渊亭山立,更无法再现气势磅礴的宽厚和豪迈。
我,教授,技师开学会期间
随着业务上的成熟和周围朋友的增多,工作量也像滚雪球一样扩大,收入也在与日俱增。但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随着收入的增加而感到开心,从一开始对金钱的渴望到对赚钱产生了厌倦。在5年的时间里,我总共休息只有不到一个月,没有节假日,没有周末,别人休息的时候我还要紧绷着,接到电话就得马上去医院。我除了像一部机器一样超负荷的运转着,享受和放松与我无缘。我记得最忙碌的一天,是做了3具尸体解剖,发了62份病例报告,晚上11点到家的时候,浑身像散了架,心脏一抽一抽的难受。那个时候回家不能坐下,坐下之后就没有能量再接着做事,每天都与死亡擦身而过,联想和恐惧一直伴随着我,特别担心哪天睡下就再也起不来了。每个行业都可以出错,但我们是零容忍,所以长年累月的走钢丝一样的紧张状态,身心的压力,常人是难以想象的。经常在班上累得干不动了,就买了一台旧显微镜和打字机下班后在家里工作。显微镜被我海运到加拿大,还有工作穿的衣服也都还在,都是情感上的依依不舍。
医生是高危行业,一直都断断续续地听到死讯。一天周六我当值,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我到解剖室以后惊呆了,尸体是我们医院的妇产科主任,还给我妹妹接过生,半夜突然去世。在周五我还见过他,自己有医院,忙得天昏地暗,有特别多的钱,才50多岁,脑出血致死。我特别受刺激,“人死如灯灭,活着才是王者”。森崎教授与佐藤的关系日趋恶化,佐藤最终被勒令找到工作之后离开这里,从这一点上我看出了权力的重要,同时也看到了人性的冷漠。当佐藤带着哭腔对我谈起此事的时候,我对他不知不觉地生出一丝怜悯,为他做人的失败感到同情。我虽然讨厌他,但当他像一团擦鼻涕纸被扔进垃圾桶的时候,我仍旧动了恻隐之心。他也曾经夹着尾巴那么长的时间,也曾经忍耐着像一条看家狗。后来又有新人调进调出,但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森崎教授对我依旧如故,因为我是经济实用款。职业妇女的表面光鲜和光彩华丽掩盖着巨大的付出,是需要代价和过度消耗青春的,那个时候我事业处于巅峰,我一个人兼职三个副业,除了本职工作之外,我还有其他两个研究所的诊断和教授护校的学生。我虽然有满满的自信,但并没有感到任何成就感与自豪。身心上的疲惫常常让我夜不能眠,精神上也时时感到孤独和无助。每当早晨外边下着濛濛细雨,我是多么渴望能睡个懒觉,每天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家后,我还要继续工作,就是感冒发烧我也不能请假,因为一个萝卜顶一个坑,所有的人都不能顶替,他们不值班的时候都到其他的地方工作去了,但手术不能停下,只要我还活着我必须上岗。能按时吃饭都是很大的恩典,朋友邀请,饭局都是额外的负担,即便是跟我妹妹她们一起出去游玩、脑子从来没休息过,觉得自己不是在生活而是在活着。只想能有自己的时间看看天空发发呆都好。我也是女人,当我在下班的路上看见那些孩子妈妈坐在太阳底下,三五成群的聊天,陪着孩子的那种放松和宁静、家庭主妇们坐在咖啡店里天南地北的八卦扯闲篇,特别羡慕她们。我渴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向她们一样无忧无虑,过那样悠闲自在的日子。幻想着那种不曾体会过的生活。日本的职业妇女太难了,不但要有能力,还得相貌亲民,医院里只有三个女医生,另外两个日本人都是漂亮的单身,与男人们并肩作战,终身未嫁。当时拿中国护照有诸多不便,很多国外的学术会议都不能参加,也想过申请到日本国籍,但是一种复杂的情感一直困扰着我,心理上一直纠结和彷徨,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追逐初衷,当时老公也已经去了美国,我又多了一个选项。日本真的太拥挤了,每个人都在那狭小的空间拘谨着,拼命地活着。彼此密切接触的人们,却宛如陌生人的生疏,那种感觉在任何一个国家都绝无仅有。每天早上挤电车精疲力尽,那咸猪手无处不在,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也会趁站在你身后排队的时候语言骚扰,无处可退的感觉。我决定学车。日本的驾照特别难拿,都得需要半年左右,我花了30多万日元,关在教习所里就像驴拉磨一样转了好几个月才出狱。我在日本有车,是别人给的,只要想要旧车,医院里就有人会给你。因为养旧车成本高,有钱人也不在乎三瓜两枣。刚拿驾照有一年初心者商标,贴在车后边其他人都躲瘟神一样照顾你。但日本人很体贴,知道女人开车不易,在路上抛锚也会有帅哥帮着充电。在日本停车需要高超的技能,跟他们比我如残疾人一般。1994年大年初一进车库就别在门边,是过路的日本人帮我把车倒出来的,车门全部挤扁。那个人很同情我,说了一句:“大过年的真不幸,长得挺好看,开车却能开成这样,驾照还真拿到了。”怨我吗?在加拿大和美国,如果想找个停车场故意把门挤扁都很困难。日本的市民很热心,我是路盲,地图也看不懂,经常迷路,他们会仔细指导,更热心的还坐我的车上给我指路,这时候特别喜欢日本人。喜欢日本的的文明有序。整洁、清透搀杂着柔和和个性。人人自律,全员坚守让这个国家步调一致的去生存和交往,团队精神和凝聚力是这个国家的灵魂。根深蒂固的民族情结让他们自信、自大的同时,认真地履行自己的本份和坚持,是一个顽强的民族,也是一个由死心塌地、墨守成规、冥顽不化的人们组成的众志成城。在值得信赖的同时,也必须分享他们的呆板,教条和油盐不进,这也可能就是日本特色的资本主义。日料是我的最爱,忠贞不渝,就像一件件艺术珍品在匠人手中精雕细刻。如果吃过怀石料理,那不是在吃饭,是艺术鉴赏和对古老文化的回味。无论是刺身、寿司,杂煮和拉面都是我的好友,各色盖饭,中西合璧的杂食也被改头换面到恰到好处。就连百姓的酱汤、腌菜也是那么诱人和妩媚。一碗拉面也有千姿百态的娇艳,和让人百吃不厌的魅力和流连忘返。白米饭那透明的米粒,如珍珠般的晶莹剔透,软糯滑润,来不及细嚼就会迫不及待的纳入囊中,即便没有佐菜,它自身的浓香也就让它独善其身,香的那么朴素和低调,却让人不能摆脱的招摇。到日本旅游的人,都会为日本的干净有序而惊叹,但是他们的这种有序已经限制到生理范围以内,吃饭都有固定的姿势,嘴要张多大,一口吃多少,还要伴随表情配合。如果外边有人等待的厕所,不好意思拉屎,觉得很大逆不道,在公共场所,孩子不能哭涕,周围的人会为家长没有制止而鄙视,即便是嗷嗷待哺的也不会例外。大家的表情好像都有标准,嘴要咧多大,眼要眯多细,到什么时候可以笑都是编排好的。好多夫妻结婚几十年从来都没听过对方放屁,不知道怎么操作的,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自己也得入乡随俗,整天端着,假扮淑女,对于自由散漫的我,经常会有人提醒我的坐姿,即便是那些年轻的男医生也不会客气。实在是太憋屈了。从那时起我开始盘算着以后的去留,有目的地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逸见离开之后每年都会挂电话约我吃饭。这个期间他已被提升副教授,后来东京的大学医院招聘教授,他应聘出马上任教授兼病理部长,可谓鸟枪换炮,小小年纪一步到位了。他对我仍一如既往,能够约到我一起吃饭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我太忙了,但我还是挤出时间尽量与他保持联系,因为他以前帮助过我,有情份在。跟他聊天开心也长见识,可以涉猎广泛的领域。我能听到好多我涉及不到的信息。我投资理财的最初启蒙,就是从他这里获取的。他也问我为什么不申请日本国籍?我不知道怎样对他解释,我想说我不喜欢日本,但我当着他的面却难以启齿。就如实的告诉他,我想去美国或加拿大,那里是我最想去的地方。但还是想在日本多赚点钱,让今后有经济保障。其实我就是顺嘴一说,但他却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大约过了一个多月,他约我去见一个人,到饭店之后与他同行的是一个新成立的病理研究所所长。一个精干和谦卑的中年男人,对我特别客气和尊重,逸见是个很直爽的人,马上进入主题。他说;“酒井所长希望我介绍好的病理医生为他们做诊断,我就把你介绍给他了”,当时其实已经很忙了,但缘分来了也只能顺其自然了。跟其他的工作相比,这里的标本简单,性价比高,物廉价美。有什么疑难的我直接就挑出来由逸见扫尾,这段时间里我确实有了额外的惊喜和收入。当时申请了加拿大技术移民,很快就批下来了。这时我对我周围的烦心事已经熟视无睹,就是想在日本期间能有些进一步的斩获,本来想把没完成的博士论文完成,但我没有分身术,在挣钱和学位之间,我还是选了挣钱。我本来有时间再坚持一段时间,但由于我终年的奔波与劳累,还是想想省省自己,趁还活着的时候赶快离开,加上日本的地震频频发生让人疲倦与心烦,实在不想挑战生命的极限,终于下决心激流勇退,华丽转生,走出这充满诱惑又布满未知的幽幽之谷。饰演了胜利大逃亡。当我决定离开日本的时候很多人都替我惋惜,把这么好的工作拱手交付。我也是一直在挣扎之中,所以还是保留了公职,以进修的名义停薪留职。这也许是人生不可逆的转折,也是一个复杂的心理路程,更可能是我医生职业的一个句号,或许是一个更艰难的将来的开始,但人生都是在选择和放弃的交织中前行,舍弃也是一种潇洒!我是一个普通人,有着人类的贪婪本能和对金钱的欲望,如果我不摆脱这个境地,我会让赚钱的快感来掩盖我的身体的承受力,直到让自己燃烧到最后。现在也许已经在骨灰盒里安详着了。现在每当我遇到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以前。有时也有过重返日本的念头,也跟逸见联系过,他那里仍旧有工作的机会。但现实是活生生的,容不得想入非非。在我离开日本之前,我妈在日本呆了一段,但觉得特别寂寞,整天收拾她的东西要回国。她看我那么奔波特别惊讶,知道我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的,特别为我的身体担忧,当妈的就是心疼也爱莫能助。那阵子我特别累,她当时脑血栓后遗症,血压高,在我们医院住院,因为语言障碍没法与她沟通。我工作之余跑上跑下,快得心脏病了,但她特别高兴,因为医生都是熟人,她似乎受到了总统般的礼遇,也感谢那些护士和医生的用心和关照。护士为了跟她沟通还学习简单的中文,特别可爱,让人感动。这是跟我妈最后呆这么长时间,也让我对她的亏欠得到些许偿还。
工作以后一直定期给父母寄一些零花钱,给她们买家电,也喜欢给我妈买好看的衣服,让她穿上到朋友那里炫耀。对于海外游子来说,除了精神上送温暖,只有无力和无奈。我妈特别羡慕那些孩子都在身边环绕的家长,孩子越优秀就越忙,就走得越远,就越指望不上。给她们的钱从没用过,但总是对自己的一点安慰。这些比起姐姐们多年对父母的付出虽是微不足道,但我和我妹妹也尽我们所能,帮着把姐姐们的孩子带到日本,我们虽是长辈,但其实比她们也大不了多少,我妹妹只比外甥女大几岁。我离开日本以后,爱民的事业如日升天,开国际会议的机会也让她在很多国家留下了足迹。拿到了博士学位,有了可观的收入,事业有成的同时,家庭生活也是风生水起。她还是放弃了日本国籍,只是等到呆满10年拿到了日本永居。退休后游走于北京和日本之间,为父母出书立传的同时儿孙承欢膝下,一个幸福、潇洒的晚年生活。离开日本是坦荡和坦然的,因为奋斗过了就不再遗憾,坦荡是自己铆足了力所能及,于心无悔。坦然是不曾有一丝的懒惰和逃避,发掘出自己最大的动能,倾其了全部勤学、勤奋,勤劳和勤勉,让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已问心无愧。我与日本告别之后,中间回去过两次,来去匆匆,并没有留下新的记忆,但以往的桩桩件件却经常会一片片地扑面而来,带给我的有怀念,有感悟也有遗憾,但更多的是想忘掉但不曾忘却,想留恋又让自己心潮此起彼伏的波澜壮阔。繁华,荣光都已是过眼烟云,往日的青春与朝气也渐渐离我而去,生活的内容翻开了了新的篇章。我又重复了一遍做女人、做母亲的角色,演练了像日本妈妈的那种经历,圆了自己的梦想。体会了呕心沥血和陪伴孩子成长的快乐,在伴随孩子成长的同时,欣赏了一路的风景,重新品味着生活的五味杂陈和苦中作乐,也算补偿了因为奋斗而耽搁下的做母亲的本分,混入年轻妈妈的队伍之中,感受着自己仍旧年轻的幻觉,约束自己的心态,成功地饰演了假年轻妈妈的角色。与同龄的人相比让心态被动的提前了20年,让自己的人生更加完整,完成了花好月圆的真实体验。虽然是吃着自己的老本,生着别人的孩子,但这种付出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和心甘情愿的选择。与其事业上的成功相比,这才是最值得奋斗的人生资产。这一段虽然操劳,但身心得以修复,在养精蓄锐同时,见缝插针地投资,赚银两补贴家用,也算资源最大化的利用,女人、妻子、母亲、管家都当之无愧。请原谅我的骄傲和得瑟,是真性情,本性难移。当这些新的记忆渐渐冲淡了以往的回忆,平凡的经历被即将磨灭之前,不由得仍旧有一丝留恋,这里有那么多的值得记录的东西,如果随意的抛弃仍旧感到无奈和可惜。人生的路程需要一段一段地走,忘记自己曾经的风光与得意,活在当下也许是让人内心平静与安详的根本,才能够宁静的面对平淡的生活,再去谱写新的乐章。人生如梦,经历就像在梦中。在我的这一段经历中能有机会遇到给予我直接帮助的人,是我的运气和福分。如果没有舞台,再优秀的演员也不会有机会表现自己。我没有忘记他们的关怀和友谊,是因为有他们的帮助,才使得人生征途中少了很多障碍,让我以短平快的速度完成了力所能及的冲刺,把接力棒安全的交给了老公手中。如今,我还快乐、健康的活着,这已是最大的成功,还有女儿陪伴身边,也是极大的奢侈和幸福。感恩在日本的奋斗,让我有经济上的支持,随性的去选择人生。但时时品尝一下过往的酸甜苦辣,才能让自己在现在的路途中不走丢和迷失,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果实,满足自省,知足常乐,过好自己的今后与将来,也许是自己唯一能够做到的。如果还沉浸和留恋过去的梦幻之中,是对灵魂的束缚。把这些写出来,也是精神上的解放,可以彻底翻篇了。自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在专心养大孩子之后,又返回大学工作,只是想证明自己仍旧年轻。跟年轻人在一起就可以让自己重新振奋,让身心得以重塑,心态能再一次燃烧,激发出新的活力,使停顿的断片重新衔接,将封存已久的自信和寥寥无几的激情屏发出来,继续装嫩。在别人退休,颐养天年的时刻,逆向地再一次挑战自己,不让自己闲下来慢慢老去,希望收获生命中的第二个春天。
写于2008年,改于2019年岁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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