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欣桥丨我国新时期语言文字工作的开拓先锋——深切缅怀陈章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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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新时期语言文字工作的开拓先锋

——深切缅怀陈章太先生

文丨宋欣桥

章太先生走了！噩耗传来，悼文随即纷纷发表，尤其是洪波和一玲等几位在文中的深情流露，让我们这些文改会（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简称）的老人儿为之动容。章太先生的音容和一幕幕往事又浮现在眼前，难以忘怀。

2014年5月12日，陈章太先生在第28期中央普通话进修班主席台上

我比章太先生早几年来文改会，还是个文改会的新兵。那时文改会的办公楼不只是文改会一家，还有语言所和对外文委的家属，后来语言所先搬走了。1985年之前，章太先生担任文改会的副主任兼秘书长，为了解决办公楼与家属同楼的问题也费了不少心思。有一次，早上二楼有个会议，我在五楼撞见章太先生正在与家属住户苦口婆心地交涉，请她们收起正在往楼下滴水的万国旗（晾晒的衣物）。后来在章太先生的主持下，办公楼后面建起了一栋家属楼，周有光、王均、傅永和等先生都搬了进去，章太也搬来了，此后，我们在大院里就常常看到他的身影。他人好、亲和，工作繁重脚步匆匆，却总是面带笑容。一次我去他家，正碰上几位福建来的学者模样的客人，那时宴客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他和夫人亲自下厨，正在家里招待客人。记得有一次我和宋林林陪同他到湖北考察工作，到学校到教育机构开会座谈，听他在不同场合发表意见，我们都拿着小本儿记下来，收获良多。一路上他很关照我们两个小宋儿，从宜昌乘船到武汉，船上住宿是不分男女的，他唯恐我与宋林林不方便，主动调换了床位，考虑得细致入微。从武汉启程回京前，章太先生想给家人和朋友带些手信，我们就陪同他去菜市场采买，至今记得的是那些白色长毛的臭豆腐，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左买一点儿，右买一点儿，回去一整理一大包，幸亏有我这个小伙子做帮手。那次出差，印象十分深刻。

这几天翻看追思章太先生的网页，内容大多列举他在学术上的诸多贡献，特别是在方言、社会语言学上的学术成就，而我觉得章太先生突出的贡献是在改革开放后，他在我国新时期语言文字工作开拓创新上发挥了不可替代的关键作用，功不可没。

1985年之前，章太先生忙于筹备召开第二次全国文字改革会议。翻阅《胡乔木谈语言文字》文集收录的1985年前后乔木同志的文章，可以明显感到章太先生在文改会与中央之间起到的重要沟通枢纽作用。当时一批老文改急切地希望在拨乱反正之后由中央主要领导出来讲话，他们在促进文字改革工作特别是实现拼音化方面提出了许多意见，甚至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当然，其中也有同志提出把“文字改革工作”改称“语言文字工作” 的好建议。1984年10月召开“文字改革工作座谈会”，乔木同志临时因病不能参加最后一天会议，由章太先生根据乔木同志前一天对文改会刘导生、陈原、王均、陈章太等几位主要领导同志的谈话精神，在会上代替乔木同志讲话，这个讲话稿后来以《关于当前文字改革工作的意见》为题发表。

筹备1985年召开的第二次全国文字改革会议，有许多问题要请示中央，涉及文改方针政策的调整、“文改会“更名等，也有许多文字改革的提法需要研究确定，例如汉字和《汉语拼音方案》长期共存的提法等问题，可以想象作为秘书长的章太先生千头万绪，方方面面需要沟通，有多少工作需要处理呀。有关机构“文改会“更名的问题，有一种意见是改为“国家语言文字规范化委员会”，乔木同志明确不赞成，认为语言规范化很复杂，甚至比喻说“比掏多少年没掏过的粪坑还麻烦“，会成为”长期争论不休的工作“，不适合，建议改为”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根据乔木同志“先改名，后开会”的意见，1985年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正式更名为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同年12月乔木同志为筹备大会，致信给当时的文改会主任刘导生和副主任兼秘书长陈章太，对报送中央审批事项和会议主报告《新时期的语言文字工作》等提出意见。会议推迟至1986年1月召开，会议名称也由原定为“第二次全国文字改革会议”改为“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

1986年1月，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上讲话

右起：周有光、陈章太、陈原

我有幸参与大会秘书处的具体工作，亲身经历了我国语言文字工作上这个有标志性的历史时刻。当时我负责大会开幕式主席台的具体接待事务。章太先生陪同万里副总理等领导同志进入会议休息室，宋林林负责摄影。在万里同志签字的时候，我没有及时完全闪开，宋林林所拍摄的关键一张照片不太理想，为此我俩还叹息了半天。当时，在主席台上就坐的语言学家有吕叔湘和王力两位先生。乔木同志参加了大会闭幕式，他在讲话中说：“这次会议，是对所有的语文工作者的很大鼓舞和支持，要说有什么历史性的变化，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改名为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这就是个历史性的巨大前进。”以这个大会为标志，确定了我国新时期语言文字工作的方针政策，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开启了新的征程。

缅怀章太先生，在高度评价他的学术成就的同时，我们不会忘记他在我国新时期语言文字工作上的突出贡献，这是需要浓墨重彩书写的功绩。

近些年几次见到章太先生都是在中央普通话进修班上。“中央普通话进修班”的前身是1956年开始举办的“普通话语音研究班”。1979年恢复举办普通话语音研究班，办班地点就在文改会大楼。语言所从四楼搬走后，办公室就成了学员宿舍，五楼作为上课的大教室。1980年以后这个班改称“中央普通话进修班”，举办地点放在朝阳师范学校，后来又换了几个地点。章太先生当了文改会的领导后，曾与普通话培训中心谋划为办班寻求合适的地点作为培训基地。他对此事如此上心，说来话长。

五十年代那个时候，为了落实国务院的推普指示举办普通话语音研究班，在吴（玉章）老协助下，借用北京和平里的中国人民大学及附设中学上万平方米的校址，当时办班可以容纳300多名学员。研究班由时任教育部副部长叶圣陶先生担任班主任，由吕叔湘、罗常培、丁声树、李荣、吴宗济、徐世荣、周殿福、张志公、朱德熙等一批我国语言学界顶尖的语言学家任教，可以说这个班是具有相当的规模，也真正是高规格、高水平的培训班。章太先生50年代亲身接受过培训，是“老黄埔”啦，深知国家培训一大批语言文字骨干的重要性。后来，尽管培训基地的事情没能落实，可这个班一直在办，一直办到现在。只要章太先生方便，他一定会到班上讲一次课，特别是讲国家语言文字工作方针政策方面的内容。我移居香港后，还有机会回京参加中央班的教学，见到章太先生大多是在开学典礼上。班上请他讲话，他依旧是先清清嗓子，然后亲切地说，我是中央班的老学员，是你们的“大师兄”啦，接着娓娓道来，谈起他的亲身经历。

2014年5月12日，陈章太先生出席第28期中央普通话进修班开学典礼

右起：宋欣桥、陈章太、姚喜双、张世平

知道我在写缅怀陈先生的文章，普通话培训处的同事提供了第28期中央普通话进修班上章太先生参加开学典礼时的讲话原稿和照片。章太先生在这个班上深情地说：

我走上语言学研究道路的真正开始也是在这个班上，我是1957年2月第三期普通话语音研究班的学员，在一次接受访谈时我说那时是我挤进语言学门坎的第一步。

我对这个班有很深的感情。

回忆与章太先生的种种过往，他的音容笑貌如同昨日相见；他的学术大家风范始終令我敬仰；他对我国新时期语言文字工作的开拓和贡献必定载入史册。

感恩曾与先生同行，深深缅怀章太先生！

作者简介：

宋欣桥，曾在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和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工作近30年。现任香港中文大学普通话教育研究及发展中心荣誉专业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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