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霆锋的第三个爱人
谢霆锋刚过41岁生日。 小时候,在他那爱好交际的明星父母张罗的家庭聚会上,成龙伯伯把他举到半空,张国荣叔叔揉揉他的小脑瓜。 那时他一定不会想到,在科幻片里说的遥远的2020年代,这些被称为巨星的叔叔伯伯们,有的老了,有的走了。 而他自己,被媒体称为“最后的香港电影明星”。 十几年前,人们就说香港电影青黄不接,后继无人。2008年“艳照门”,折损了最好的苗子陈冠希。 作为那个被香港娱乐圈看着长大的孩子,谢霆锋不仅仅是谢贤和狄波拉的“星二代”,更是整个香港电影产业的“星二代”,甚或是一根独苗。 他从来不是那个最有天分的孩子,却艰难地举着接力棒,奔跑,没命地奔跑。 接力棒越来越重,他从来不说累,只说愿意拼命。 2012年拍《逆战》,媒体盛赞他拼命,他带着一丝委屈说:这十几年,我从来没变,一直很拼,你们却只关心王菲和张柏芝。现在来讲我很拼,去你的。
今天,我们不聊王菲,不聊张柏芝,聊聊谢霆锋的第三个爱人,他的挚爱,他的香港电影。
谢霆锋从小的偶像是李小龙。
李小龙带着“HongKong Action”(香港动作电影)和“Kongfu”(中国功夫)闯进欧美人的文娱世界,成为黄种人的金字招牌。
那是香港电影辉煌的起点,也是谢霆锋从20岁到40岁反复提及的责任和梦想。
谢霆锋出生于1980年秋天。
当年,成龙继《醉拳》之后,推出自导自演的《师弟出马》,打破香港票房纪录,新星冉冉升起。
前一年,李小龙的遗作《死亡游戏》在美国公映,一个时代正式落幕。
谢霆锋的名字里没有“龙”,那个接力棒,本不属于他。
作为70年代第一位港姐狄波拉和偶像派小生谢贤的儿子,如果非说有什么衣钵要继承,那恐怕就是,进入香港娱乐圈,做一个漂亮的花瓶。
但是,路终归是自己选的。
18岁,谢霆锋的成人礼是第一部动作电影——《新古惑仔》,演少年陈浩南,刘伟强导演,吴彦祖舒淇作配。
拍群殴戏时,谢霆锋突然发现自己的白鞋变红了。袜子脱下来一看,全是血,脚踝的骨头露在外面。
刘伟强叫他去医院,他反问:“你能保证明天还能找到三百多个一模一样的群众演员吗?”
“我能负得起我的责任,你开机。”带伤拍了六个小时,到医院时,谢霆锋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医生说,手术风险太大,如果破伤风感染,就要截肢。
谢霆锋签了“生死状”,医生才敢给他做手术。
24岁,谢霆锋和陈木胜合作第一部动作电影——《新警察故事》,另一个主演是成龙。
有一场戏,他从香港会展中心41层跳下来,在半空中被手指粗的绳子勒住脖颈,勒到窒息,险些丧命。
27岁,谢霆锋与陈木胜的第二次合作,《男儿本色》。吴京一脚把他从楼上踹下去,他摔到树上、车顶,再到没有垫子的地上。
32岁,拍林超贤的《逆战》,他从楼上跳下来,没有任何防护,三尺半的空间,往前一点,断腿,左右偏一点,断手,往后偏一点,后脑勺就会撞在车尾厢上。
像这样危险程度的动作戏,谢霆锋数不过来拍了多少。
他不像前辈武打明星,没有童子功,武术底子弱,打是弱项,于是练挨打,练跳楼,练摔。
拼不来拳脚,就拼命。
曾经有医生对他说,35岁之后就得坐轮椅。
保险公司也给了他一项莫大的荣誉,和成龙一起被拉进黑名单。
成龙谈到接班人,直接点了谢霆锋的名字,说他有天分,有胆量,再危险的动作也敢上。
帅炸!谢霆锋影视混剪
素材来源:荒草音乐
谢霆锋为什么要拼命?
讲道理,他没必要这样。
从长相、背景到经历,他本有一万种理由游戏人间,成为一个家世显赫的漂亮废物。
毕竟,香港娱乐圈的“二代”,不漂亮的废物也有。
毕竟,媒体给他贴的第一个标签就是“二世祖”。
若说承袭动作电影的衣钵,未见得轮到他来搏命。
香港娱乐界,也未见得多么善待他。
从出生开始,谢霆锋的生活就像一场大型真人秀,曝光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接受所有人的品评。
他说自己如同生活在“楚门的世界”。
1980年8月29日,谢贤正拍着大热剧集《千王之王》,女主角第一次上大戏,服饰妆容都颇隆重,结果谢贤接了个电话,说狄波拉要生,现场几十个来探班的记者,立刻跟着他一路狂奔到医院,谁也没心思采访电视剧了。
一个星期后,睡在母亲臂弯里的谢霆锋,就登上了人生第一个杂志封面。
此后,他穿着拖鞋去便利店买个饮料,也能上报纸头条;垃圾桶里丢的东西都要被狗仔仔细检查。
13岁,就已经有杂志煞有介事地找他做深度访问,让他谈感情、谈家庭、谈事业发展。
为了躲避媒体,他跑去加拿大上学,结果有天放学扯掉了领带,被狗仔拍到,“谢家二世祖在学校混社团当老大”的标题就上了报纸。
16岁,为了帮父亲还债,他和英皇签下了极苛刻的合约,正式出道。
直到31岁,他才还完了英皇老板杨受成的最后一笔债务。
当年,英皇为他举办出道典礼,名曰“群星耀霆锋”,谢贤的好友都来捧场,场面堪比跨年演唱会。
自然没人买账,谢霆锋说,“是我也会讨厌他。”
后来他去红馆演出,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台下几万人发出一声绵长的“嘁”。
16岁到19岁,谢霆锋听的最多的就是这种声音。
19岁,他自己作词的第一首歌——《末世纪的呼声》,里面有这样的句子:“谁天生拥有一切吗,谁天生喜爱听到假话?谁甘心一世给雨洒,谁高声呼叫听不到也罢?”
很多人混娱乐圈的终极目的,想红。他一出生就有了。
他早熟且早慧,很小就在思考:
红,就是好事吗?红人,就是好人吗?
谢霆锋从小就看到,当时最红的人们,在台上和台下的分别。
那些客人来家里做客。爸妈刚转脸去招呼别的客人,小霆锋就听到刚才还在热络交谈的人,在骂他的爸妈。
他在门缝后面认真地听,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和他们一样,我一定要让全世界知道,电视里的谢霆锋和私底下的谢霆锋,是同一个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身上的标签是冷酷和叛逆。
他在舞台上摔吉他,他随时随地戴着墨镜,他对盘问隐私的记者发飙。
刚出道时,他不想像四大天王一样走唱跳风格,非要抱吉他唱摇滚,为此跟公司吵得不可开交。
接受《时代》周刊访问时,他说香港就是一个垃圾场,没有真正的音乐环境,因此被TVB封杀了几个月。
甚至有段时间,他偏不爱洗头,总是顶着一头油出镜,经纪人霍汶希问他,到底怎么样才肯洗头,他说,要等到痒得实在受不了,要伸手去抓,妨碍做其他事时。
歌手陈珊妮为他唱道:
你岂止偶像歌手
你岂止恶劣传说
爱恨都任你颠倒
全世界陪你堕落
林奕华说,他不是cool,只是confused。
许鞍华说,他的叛逆不是坏,而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小时候,谢霆锋每年都要和父母、妹妹一起,为杂志拍贺年照,像漂亮的布偶娃娃一样,对着镜头乖巧地微笑。
13岁那年,他突然不想笑了。
在繁华的置地广场,谢霆锋穿着一件咖啡色Adidas帽衫,怎么都笑不出来。
狄波拉让他笑,他偏不笑。一个巴掌扇过来,“你笑不笑!”
他硬着脖子就是不肯笑,又一巴掌扇过来。
摄影师看傻了,忙在一旁劝,“拉姑拉姑不要打了。”
谢霆锋站着不动,表情严肃地对母亲说:“你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笑,发自内心地笑我才肯笑。”
十几年后,他已经记不得童年有什么开心的事,却永远记得最憎恨的事,就是拍摄贺年照。
那时候,13岁的少年也许没有意识到,冥冥之中,他已经选好了自己要走的那条路。
他做不成卖笑的花瓶。
他想要的,是真正的价值和认可。
听了四年嘘声之后,谢霆锋终于得到了认可。
国语唱片《谢谢你的爱1999》大火,销量破百万。
电影《半支烟》提名金马奖最佳男主角。
在台湾宣传唱片,歌迷非常热情,谢霆锋却不理他们。助理跑去质问他,发现他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墙角发呆。
“我还不习惯别人喜欢我。”
2002年初,他拿到了一个有说服力的大奖——世界音乐大奖全球最高销量亚洲歌手。
他穿着一条黑裙子去法国领奖,惊世骇俗。
2011年,谢霆锋凭借电影《线人》获得金像奖最佳男主角。
那时候,他“拼命三郎”的名声已经人尽皆知,敬业拼命有口皆碑,演技却一直饱受争议。上一部电影《证人》中,他演男一号警察,影帝却被反派张家辉夺走。
《线人》中,他剃了光头,演一个底层边缘人物。穷困潦倒的小混混,被迫充当警方线人,最后在帮派斗争中惨死。
他不停地挨揍。
《十月围城》里的车夫阿四也是,光头,眼皮上一道疤,唯唯诺诺,不潇洒。同样,不停地挨揍。
这些蝼蚁般的小角色,碾进尘土里了,演员谢霆锋,才发出真正的光来。
金像奖颁奖典礼上,台上的周润发看着台下的谢霆锋,笑着说:
“香港电影以后的三十年,就靠你了。”
这个接力棒,他是凭自己接下的。
接力棒越来越重。
十年过去了。谢霆锋终于又拍出了自己满意的电影。
2014年《烈火英雄》过后,7年间,谢霆锋的5部电影,都不足6分。香港电影的颓丧,可见一斑。
今年,《怒火·重案》领跑暑期档,票房突破十亿,豆瓣评分7.5,算得上口碑票房双丰收的佳作。
电影中,谢霆锋饰演的邱刚敖是一个小丑式的反派,在体制内受到不公正待遇,进监狱,受迫害,发展出反社会人格,走上暴力复仇之路。
犯罪分子阿敖,每一个眼神都透着“狠”,每一根头发丝都飙着“疯”,病态的阴郁和偏执中绽放出盛大的美感,让观众直呼过瘾。
那个并非学武出身,却挑起了大梁的谢霆锋,仍然在挑战和突破。
这次,他不再完全靠摔楼和挨打,而是耍起蝴蝶刀,和甄子丹一对一单挑。武打动作干脆利落、优美流畅。
为了宣传这部电影,谢霆锋久违地跑了好几场路演,接受了好几场访问,十分卖力。
他说:“这是我近十年来最满意的作品。”
可惜,这是陈木胜导演的遗作。2020年8月,陈木胜去世。他是谢霆锋合作最默契的动作电影导演,他走后,谢霆锋说,“我不知道怎么演了。”
对于谢霆锋来说,那个沿袭自李小龙的梦想,从未变过。
他说HongKong Action是香港电影的金字招牌,唯一有机会走向世界的东西。
虽然体力已经不比从前,但是为了拍HongKong Action,他愿意拼命。
他突然露出腼腆的、不好意思的笑容,说:“这是我的……责任。”
只是,没有团队和搭档的话,不知道命该拼在哪。
陈木胜走后,谢霆锋的下一部在哪里,尚未可知。
年过四十,困惑已经散去,前路依然茫茫。
那个倔强地站在置地广场,说什么也不肯笑的小小少年,是否会满意自己30年后的样子呢?
或许从他对自己儿子的期待中,可以找到答案。
他说:“不必做伟人,超人,做一个好人就够了。”
“作为谢霆锋和张柏芝的儿子,你在压力中长大,如果扛住了,就是一个真男人。”
他自己做到了。
一个好人,一个真男人,甚至是一个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