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骂她荡妇,她真的很美
余秀华是个刚烈的女人。
“跪不下去”是她一生的真实写照。
成为诗人后的余秀华,仍然强调自己的身份顺序是女人、农民、诗人。
意外走红后,当余秀华走在田野中割草时,记者们手中的摄像机与闪光灯与她形影不离。
被剥夺健康与美貌,让她有很多时间来思考,余秀华身上有着强烈的困境,却在诗歌中安身立命,她心事疯长,疯狂写诗,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写出来。
诗歌成为她摇摇晃晃行走在人间的拐杖,她不是精致的文化人,却是如刀锋般锐利的余秀华。
走红后的这六年里,余秀华经历了一些失去,她完成了一场伟大的离婚,母亲与外婆相继离世,她意识到突然的成名相对于生活,于事无补,“你走后,人间就冷了,妈妈,我们没有一个是胜利者”。
成名后的这几年,余秀华对自己的写作状态很不满意,缺少了痛感,也失去了生活的内容。
她的才华,仿佛正在被网红身份一点点消耗着。
余秀华所在的横店村建起了小楼房,之前麦子生长的地方,变为纪念余秀华故居的文化广场。每当傍晚时分来临,村民们就在这里跳起广场舞,一派热闹景象。
自横店村改建后,麦子、荷叶都被推土机埋到了地下,余秀华脚下冰冷的水泥地隔绝过往,向一望无际的原野告别,好似一切从来没有存在过。
一个从未远行离开故乡生活的人,也开始有了乡愁。
余秀华坐在屋外,不论站得多高,都再也无法目睹夕阳落下去的景象。
在那个冬天到来之前。
在余秀华还是一个湖北农妇时,她常常坐在家门口的院子里,用一台电脑在并不稳固的桌子上写诗。
她梳着简单的马尾,身穿一件黑色的常规款棉服,面无脂粉。
余秀华坐的地方从不平坦,如同她的人生,她的身旁是叽喳作响的麻雀与绿色的田地,也有荒草。
余秀华笔下的字句暴烈扎实,像是从土地与厚雪中拔地而起的植被,令人猝不及防。
“你别羡慕我,如果你像我这样,你早就死掉了。”
2015年,余秀华因《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走红后,她第一次走出那个困身多年的村庄,在去往北京的路上,她独自呢喃:“不知道命运会将我推向哪里,会不会突然粉身碎骨。”
在余秀华之前,从未有过一位女性诗人的出现,会以如此轰动的形式迅速走红大江南北。
在“诗人已死”的时代,诗歌与大众已是多年井水不犯河水了,余秀华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宁静。
她在嬉笑怒骂间冷眼看世界,面对外界对自己的评价从不在意,因为这位中年女性遭受过太多命运带来的苦痛。
自小残疾所带来的不便与耻辱,长达20年的无爱婚姻,所在农村的闭塞,骨子里的才华与现实生活背道而驰。
诗歌一直在爱她,悲悯她。
余秀华身体里的火车,油漆已经斑驳,她摇摇晃晃地走在人间,诗歌是这个女人的拐杖。
难道还有明天,可惜还有明天。
如果还有明天……
命运在最初,对余秀华是刻薄的。
她从农村来,因出生时倒产、缺氧而造成不可逆转的脑瘫,使其行动不便,6岁那年,余秀华才学会走路,在这之前,她的行走方式是爬。
出生于1976年4月5日的余秀华,她说自己清明节过生日,身上带点鬼气。
在乡下一个患有脑瘫、长相不好看、家境贫困的女人,这在同村人的眼中,余秀华无异是一个另类,冷眼嘲讽让她感到痛苦。
余秀华的身体导致她无法下地劳作,讲起话来也无法吐字清楚。
她走路时吊着脖子,姿势怪异,表情也无法做到自然,因此,一出门就会收获同情的目光,有不懂事的小孩会学她走路的样子。
一路走来,因贯穿自己生命的脑瘫疾病,她遭受了太多苦难,村民们嘲笑的目光让余秀华与世俗做着抗争,与虚荣和堕落做着抗争。
余秀华说,“我不甘心这样的命运,我也做不到逆来顺受,但是我所有的抗争都落空,我会泼妇骂街。我本身就是一个农妇,没有理由完全脱离它的劣根性。”
在湖北横店村的前半生,她过着炼狱般的生活,无人可以拯救她,除了诗歌。
自中学起,余秀华就开始写诗,这一写,便是十几年。
“一棵草有怎样的绿,就有怎样的荒。”
她写诗,不是附庸风雅,更不关心人类命运,是一个生来就挣扎在社会最底层农妇的呐喊。
2012年,对于当时36岁的余秀华来说,是人生最为灰暗的一年。
这年,所有婚姻的痛、追求感情的痛、家庭中的琐碎事情全部袭来,她感觉就要承受不住。
余秀华19岁那年,母亲将她嫁给大自己十二岁的尹世平,只为给家里招一个男丁,帮家里分担农活。
两人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唯一的羁绊就是孩子,那种底层劳动男人对爱情的麻木,对内心敏感丰富的余秀华而言,是一种深刻的伤害。
丈夫看见她坐在那里写诗就很烦,余秀华看见丈夫坐在那里无所事事也感到烦,两人互相看着都不顺眼。
她渴望爱人,也渴望被爱,但这对于丈夫而言,都是不存在的。
他们之间没有爱,甚至没有关爱。
结婚这么多年,余秀华去田地里劳作,碰上下雨天,丈夫尹世平从来不去接她,在泥泞的泥巴路上,她颤颤巍巍地走。
甚至,如果余秀华摔倒在地,丈夫还会笑话她。
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情上,她深感自己的婚姻真的很伤人。
与前夫的矛盾之所以不可调和,得不到尊重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余秀华说,自己也可以温柔,只不过对前夫根本用不上。因为他会认为是这个残疾人在讨好他,这种骨子里的轻视让余秀华无法忍受。
压死骆驼的,往往是最后一根稻草。
有天,尹世平把余秀华接到自己打工的大城市,说要带她散散心,还带着妻子去饭店吃了顿饭,这让余秀华感到些许温暖。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余秀华彻底心寒,尹世平让她去路口拦车,只为向工地老板讨回工钱,“他不敢撞你,你是女人,又有残疾,到时候你赖他一下,他不敢不给钱,800块呢!”
她自嘲:“自己的命原来只值800块,还不如一头猪。”
在巨大的苦闷之下,余秀华一口气喝了一斤多白酒,想要借酒浇愁,没成想,把自己喝到住院。
她需要喝醉之后的醉态,那样才觉得时间可以过得快一些。
酒醒之后,日子还是很苦。余秀华的痛和苦都是因为对人生过于热爱。
还好余秀华的生命里,有诗歌的存在,写诗对于她来说,是庸常生活里一个很好的去处,它不需要有同伴,只要有她自己就够了。
“我无法靠近自己残疾的躯体,也无法靠近你。或者是我太接近自己的残疾,由此无法靠近你。而我们似乎要在这荒谬的世界里娱己娱人,与自己对抗和妥协里找到自我摧毁的一条路径。”
余秀华的所有深情都等不到一个圆满的结局。
那年,余秀华独自走到荆门市一架天桥上,她认真观察着乞讨者的动作,有时会模仿着弯下腰进行练习,甚至找来一个饭碗。
在无法摆脱的闭塞村庄,为了证明自己能养活自己,余秀华学着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乞讨者。
但是她失败了。
当余秀华看到身旁的乞讨者突然向走来的陌生人跪下后,大多路人选择神情冷漠地离开,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扔了几块钱在碗里。
凭着这几块钱,乞讨者可以去买包子吃,暂时可以果腹。
余秀华意识到了,可是当她准备俯下身子跪下时,自己的膝盖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寒风吹过她的脸与身体,徒留她一人站在风中,如同一个雕塑。
那天她始终没有跪,她说尊严监视着自己不可以这么做。
“跪不下去”自此成为余秀华一生的真实写照。
2012年,36岁的她从湖北跑到浙江,想找打份零工维持生计,可是那些雇佣者见到余秀华的身体状况,都无情地将她拒之门外。
余秀华落寞地回到了横店村,自那之后,她疯狂写诗,心事疯长,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写出来,带有一股原始的力量。
她身上有着强烈的困境,却总是笑着面对众人,诗歌让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
余秀华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天会成为公众人物,成群结队的陌生人会慕名而来。
2014年,余秀华的诗被《诗刊》编辑、诗人刘年在博客上发现,他被那种发自内心的诗句所打动。
一年后,一首《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在社交网络上被转发超过一百万次,随之而来的是诗歌背后作者的现身,余秀华迅速成名。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一个有着先天性脑瘫的普通农村妇女,过人的文字天赋加上身体残疾,如狂风暴雨般的爱与性,更使余秀华和她的诗歌成为热门话题。
仿佛只在一夜之间,余秀华这位湖北患有脑瘫的农妇突然爆红网络,来自天南海北的记者迫不及待来到湖北横店村,窥探这位女性身上的故事。
大多数人,想从这位特别的女性身上,刮到一些可以兜售的东西。
她觉得不可思议,突然之间,那么多的媒体一窝蜂地全跑到自己原本寂静的家中,余秀华说:“真他妈的无聊啊。”
面对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她努力吐字清楚,但始终无法控制面部不停抽搐的肌肉。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余秀华是清醒的,她总是提及自己的“难看”,让人无言可安慰。
当余秀华走在田野中割草时,记者们手中的摄像机与闪光灯与她形影不离。
她说:“我的身份顺序是女人、农民、诗人。但是如果你们在读我诗歌的时候,忘记我所有的身份,我必将尊重你。诗歌是灵魂的自然流露。”
那是2015年,患有脑瘫的余秀华被送上神坛,对她来说,这是意外的走红。
爆红后,余秀华接受邀请前往北京配合出版社为其诗集做宣传。
接受了一天的采访,在北京的酒店,余秀华失眠了,她站在住处的阳台上,往窗户外张望,心里很惶恐,不知命运会把自己推向哪里,推得这么高会不会突然摔下来。
从北京回到湖北横店村,余秀华的家依旧热闹,老房子里还是有很多人参观,听着热闹,兀自生病和悲伤。
余家的院子挤满了人,吓跑了尹世平和儿子,还吓死了十几只兔子,余秀华笑着调侃:“记者一来,兔子就死,母狗就怀孕。”
那个宁静偏僻的村庄,因余秀华而沸腾。
她对于蜂拥而至的人群感到厌烦:“我的虚名已经抛弃了我本身。我爱不上它,它也不接纳我。尘世孤独,至此尤深。”
走红后,余秀华的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在出版后热销,销量已近40万。有人说,这是中国新诗自海子以来,单本诗集销量最好的。
“渴望一场没有预谋,比死亡更厚的大雪
它要突如其来,要如倾如注
把所有的仇恨都往下砸
我需要它如此用力
我的渺小不是一场雪
漫不经心的理由
我要这被我厌恶的白堆在我身上
在这无垠的荒原里
我要它为我竖起不朽的墓碑”
诗歌成为她摇摇晃晃行走在人间的拐杖,只要她认真地活着,那些文字就会发出光泽。
在“诗人已死”的时代语境下,余秀华几乎成为中国诗人中,作品卖得最好的一位。
她不是精致的文化人,却是如刀锋般锐利的余秀华。
她说:“我总是怜悯地看着对我议论纷纷的人,他们没有足够认真地对待生活。”
余秀华的诗歌,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范畴中,有种不合时宜的粗犷感,就像是把杀人犯放在一堆穿着精致、喷着高级香水的女人中那般醒目,白纸黑字间,闻不到一丝汗水的味道。
只有她,身上有一股草莽卑贱的悍勇,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着斑斑血迹。
“在月光里静默的麦子,他们之间轻微的摩擦,就是人间万物相爱了。”
余秀华因患有先天性脑瘫,她常常是用最大力气让左手压住颤颤巍巍的右手腕,保持身体平衡,吃力写下那些滚烫的诗句。
她诗歌的主题大多与爱情有关,追求爱情也是追求个人的解放,是属于她的乌托邦。
字里行间,人们看到这个女人倔强的生命力,那些诗句不再属于闭塞的村庄与一人的呓语。
她的诗不矫情,像是生生从土里拔出来的句子,新鲜得掉渣。
余秀华认为在如今的诗人里,和自己写得差不多的人很少,“很多人写得没有我这么直截了当、浅显易懂,要不过于晦涩,或者过于直接。”
对于自己的命运,余秀华从不顺从,也做到了勇敢面对。
几十年来,在泥沙俱下的生活中,她一次次逃亡,一次次追求爱情。余秀华将内心所有压抑的情感,释放在自己的诗里,那是她的出口。
过去二十多年,余秀华最想得到的就是爱情、由爱情产生的情欲,但都没真正实现过。当她有能力掌控人生时,她就想去实现。
首先要解除不自由,就得离婚。
“这辈子做不到的事情,我要写在墓志铭上——让我离开,给我自由。”
同样是在2015年,在全国人民的见证下,余秀华离婚了,以15万元人民币和农村里的一栋新房子为代价,重获寻找爱情的自由。
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
离婚后,曾经怒目相斥的夫妻二人,坐在同一辆车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尹世平与余秀华
余秀华得到了她热爱的自由,尹世平得到了金钱。
其实余秀华早就想要离婚,奈何父母坚决反对,最大的阻力来源于母亲,她无法理解女儿:
“秀华到底为什么看不上老尹,我始终搞不懂。老尹四肢健全、身体健康,他能看上余秀华就很好了。”
离婚后的两人,关系反而不再那么紧张。
那天的氛围,格外融洽。
在回横店村的路上,余秀华走路不稳,尹世平牵起了她的手。
离了婚,两个人成为陌生人,只有陌生人才是可以被原谅的,是关系破坏了人性。
不过余秀华也有过担忧:“怕别人骂我,骂我成名后就要跟老公离婚,这就不好听了。怕被骂有了钱就把老公蹬了。”
不过,在她看来,与自由相比,名声算得了什么。
至于切肤之爱与灵魂之爱,余秀华至今都没有真正经历过。
在余秀华的诗歌里,饱含着浓烈的情感与爱欲,在她看来,女人得不到爱情就不甘心,一辈子是很失败的,她心仪的男人类型是温文尔雅的文化人。
余秀华最想要的是爱情,但她可能永远也得不到,她知道在世俗爱情的游戏规则里,自己要找到爱情有多难。
“基本上没有可能,第一、我的外貌⻓相放在一边,我还有自己的想法,最可恨的就是我这样的女人⻓得又不好看,还有自己的想法,谁跟你谈,很少的......”
她觉得自己很失败,爱情离自己过于遥远,也很不甘心,于是才有那么多追逐碰壁的过程。
余秀华没爱过几个人,但只要爱了,就很痛苦。
其中有一个比她年长的文人,在跨年夜,余秀华表白遭到了拒绝,她哭得伤心,无法入眠,最后胃疼难忍,吐血进了医院。
“我对爱情是很执着,但人家总不理我。一次一次地单恋和暗恋,就觉得很丢人,但这也是生命还在进行的一个象征,如果你再也不爱任何人,真的很吓人。所以我也没有什么羞耻之感。”
余秀华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在很多人看来,余秀华的作品与言论里透出一股女权的意味,将其定义为先锋女性。
对此,她坚定地反驳:“我真的是残疾人和正常人之间的挣扎,永远上升不到女权。”
曾经有一位记者,关于女权的问题惹怒了她,余秀华当场将记者轰走。
她需要媒体,媒体需要她,彼此消耗。
六年前,走红的余秀华终于走出了村子,看见外面的世界。
“在我们平凡的人生中,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农民,有几个人会有这样的境遇,我觉得上苍真的在厚待我,让我得到了超过我本身应该得到的那种厚爱。”
提起农民、工人诗人这样的字眼,不免让人想起当年跳楼自杀的许立志。
2014年9月的一个下午,流水线工人许立志从深圳龙华一座大厦的十七楼一跃而下,他自杀了。
那一定是他一生唯一一次,站在了比别人高的地方。能想起来的那些命运们,随着声响全部烂成碎片。
第二天的零点,他定时发送的最后一条微博“新的一天”,准时出现在这个许立志已经告别的世界。
在此之前,他写下一首叫作《一颗螺丝钉掉在地上》的诗歌:
“一颗螺丝掉在地上
在这个加班的夜晚
垂直降落,轻轻一响
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像在此之前
某个相同的夜晚
有个人掉在地上”
自杀事件之后,这首诗不言而喻。
许立志
许立志的诗歌中,有对工人生活与死亡的深刻体会,那是嵌入肉体与内心的对苦难的叙述,伴随着自杀,不值钱的苦就算结束了。
讽刺的是,这颗无人在意的“螺丝钉”去世之后,引来了巨大的关注。
在余秀华看来,因为死亡来关注一个人的诗歌,这让诗歌本身变得更加悲哀。
“现在的人把许立志、海子的诗歌一再地提出来,不懂是为什么。他们的诗歌在技术层面是有瑕疵的,我们也应该尊重一个人的生命,不应该反复把自杀这件事提及......”
不得不说,余秀华的走红,其实是对当今诗坛的讽刺,如果摒弃掉她身上的种种标签,那么余秀华还会是后来的余秀华吗?
答案,我们都知晓。
被剥夺健康与美貌,让她有很多时间来思考,也许在外界看来余秀华是大胆奔放的,其实不然。
关于“贞洁”,她认为只有和自己爱的人睡,才叫贞洁,她坚持着这件事,并认为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余秀华仿佛自带热搜体质。
有人说她是“女流氓”、“荡妇体”,但她从不在乎,甚至回怼:“我就是荡妇,怎么着?”
颇有一番王菲当年的气势,纯粹而生猛。
几乎每次余秀华的言论,都会引起一场网络上的狂欢,她甚至被称为“键盘侠克星”。
在对李健的“表白风波”后对自带恶意的网友们,她会骂几句脏话,嬉笑怒骂之后便是自嘲。
其实她不过是给李健写了几首诗而已,但他本人从未回应过,余秀华说“回应的话就俗了”,这有点“我爱你,与你无关”的味道了。
从小活在不健全的身体中,她的精神默默造就了一副对外界的评价金刚不坏的铠甲。
如果余秀华是一个美女,也许舆论会朝不同的方向发酵。
“反正是背负慢慢凋残的孤独,耀眼的孤独,义无反顾的孤独。”
走红后的这六年里,余秀华经历了一些失去,她的母亲与外婆相继离世,她意识到突然的成名相对于生活,于事无补。
2016年,余秀华的母亲周金香因肺癌晚期去世。
她悲痛不已,一直哭。
母亲在世时,余秀华从未在她面前哭过。
余母说“她心比榆木还硬”,这不过是她对脆弱的掩饰罢了。
母亲出殡那天,当她看见骨灰时,整个人哭倒在地,不能自已,她失去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她的天真崩塌了。
余秀华对母亲的爱,都留在老人家去世后的诗歌里:
“你走后,人间就冷了
怎么确定那就是你呢,妈妈
那散落在铁盒上的一堆,那么白的一堆
前一刻,你是完整地冰冷
而此刻,你是滚烫的灰烬”
当然,也有责备,“你们用20年毁灭了我对婚姻的信任,让我永远不会再信任婚姻。妈妈,我们没有一个是胜利者。”
几年前,余秀华的生活很忙碌,家中人口众多,清早起床后就要干活。
自奶奶、母亲、前夫相继离开后,家中只剩下余秀华和父亲二人,她家里的20多亩地被征用,无需再下地劳作,因而多了很多独处的时光。
横店村建起了小楼房,之前麦子生长的地方,变为纪念余秀华故居的文化广场。每当傍晚时分来临,村民们就在这里跳起广场舞,一派热闹景象。
一个从未远行离开故乡生活的人,也开始有了乡愁。
余秀华的父亲笑称:“到武汉有个黄鹤楼,到北京有个天坛公园,到横店就是余秀华的家。”
成名后的这几年,余秀华对自己的写作状态很不满意,缺少了痛感,也失去了生活的内容。
她的才华,仿佛正在被网红身份一点点消耗着。
互联网时代,余秀华与她的诗歌恰逢其时,这位农妇的周身弥漫起空前的不真实感。
六年前,横店村的几位女村民,争先恐后地用手机看余秀华在北京签售的照片,她们的脸上出现了同样的表情,惊讶中带着些许不相信。
彼时,照片上的余秀华是陌生的。
她不再是那个摇摇晃晃走在田间割草、喂兔子,被人耻笑的农妇余秀华,而是摆脱掉有缺陷身体、有才华找回尊严的诗人余秀华。
她笔下的诗句以痛苦、赤裸、生猛的方式,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末梢,唯一不变的是她倔强的嘴角始终向下。
余秀华45岁了,她还是拒绝被驯服的女人,与长相无关,与身体是否健全无关。她还在期待爱情,也继续用诗歌安身立命。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有记者问她:“如果用你所有的作品与毕生的才华,去换一个健全的美貌的余秀华,你愿意吗?”
余秀华回答:“不愿意,我觉得那样好庸俗啊。”
此时此刻,余家的院子里传来一声公鸡鸣叫的声音,干脆而高傲,傍晚的阳光微弱也短暂,空中飞过一只麻雀。
自横店村改建后,麦子、荷叶都被推土机埋到了地下,余秀华脚下冰冷的水泥地隔绝过往,向一望无际的原野告别,好似一切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坐在屋外,不论站得多高,都再也无法目睹夕阳落下去的全部景象。
穿着红色塑料凉鞋的余秀华摇摇晃晃,没一会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那张脸破碎中夹杂着贪恋。
4、朗读者 余秀华
图片来源: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截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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