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珍：饿（12月3日）

题图：作者。

作者：红珍

1.

禁食、卧床了五天。

身上最多时连了七根管线——监护仪，输液泵、输液器，还有胆汁引流，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卸了法力的蜘蛛精。躺得腰酸背痛的时候，总想挣脱那些束缚去自由奔跑。

今天苏姐溜回家搓麻将了，病房便成了我和陈先生两个人的标间，安静得很。忽然想唱首歌玩玩，下了伴奏没唱几句就头晕，只好作罢。

不过还是为能有这份唱歌的心境生出一点点“佩服自己”的小感动。

2.

从两个人准备嗑瓜子开庆祝会出院，到苏姐钾低不让走、我因为出血成了危重病人，也就是一两天的事。

出院泡了汤，我跟苏姐只能互相对着苦笑：肿瘤病人的状况真是瞬息万变啊！

还好提前一天验了血。还好在血小板还在六十的时候没有出院——不幸中，总还是会有一些小幸运。

尽管突如其来的难受让我有些慌乱，但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害怕死亡的降临，甚至还有些好奇：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是不是太没心没肺？！

3.

不幸中的幸运，似乎还有引流的胆汁量减少了。从昨天到今天记录来看，一天只有450毫升了——差不多是一直以来的三分之一。

引流量减少，意味着一部分胆汁从胆管里流下去了，也就意味着堵住胆管的外力开始消解了。

那“外力”，来自于胰头部位的肿大。在四个月免疫、化疗、放疗的猛烈攻势下，忽如一夜春风来，它松懈跟我死磕的豪情壮志——多少也要给那昂贵的治疗费一点面子。

引流管居然带了四个月！——我有四个月没有痛快洗澡咯😭

4.

为避免消化道再出血，医生不让我吃东西，连水都不让喝。

人是铁饭是钢，一两顿、一两天还扛得住，时间久了肯定看见什么都想吃咯。

一天正在太虚幻境里漫游，跟我那些已不在人间的亲人擦肩而过，猛然间醒过来，只因为闻见了香喷喷的白米粥的味道——加五十七床勤劳的妻子自己偷偷熬的粥把我的魂勾回来了。

今天二哥给陈先生送了饭。偏偏他超水平发挥炒菜水平，饭菜香得我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咕直响。

陈先生奈我不何跑去请示医生，医生铁面无私：还是什么也不能吃！

不过，陈先生还是心疼我，恩赐了我一片橙子，但只允许我嗦一点点汁。当那一点橙汁缓缓入喉，我真正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5.

加五十七床妻子熬的粥那么香，原是那大米来自于出产贡米的万年（打个小广告，推介一下鱼米之乡江西[呲牙]）。

仅仅米好还是一方面，好的食材也要有懂得烹饪的人才能展现出色香味。而那位妻子显然便是一位个中高手：仅仅用一个小电饭煲，除了熬出香喷喷的粥，还炒出了让我和苏姐两位美食家垂涎三尺的豆豉青椒。

每天阳光照进病房时，五十七床就坐在椅子上享用妻子起早做的早餐，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国王。

这国王说自己肺癌骨转三年多了。每天早上八点吃鸭蛋、牛奶，八点半喝粥，九点和老婆出门捡破烂，下午一点多回家。治疗费用都是老两口自己挣的，没要两个女儿掏钱。因为女儿家里负担也不轻。

那妻子每天偷偷只用一个电饭煲，就能变幻出香喷喷的一日三餐，引来我和苏姐的啧啧称赞：真是能干！

除了佩服她的勤劳能干，妻子的爱美也让我惊了个呆：六十几岁的她居然穿着裙子！一个每天出去拾荒的老人，居然在冬天穿裙子！——唯有无尽的热爱，才能让一位处于逆境中的女人保持着生活的激情。

这也许正是她活着的意义。

6.

同事看了我前两天发的朋友圈，说看出我对陈先生的态度是“先抑后扬”：对他关键时刻掉链子颇有微词，对他眼都不眨豪掷万金给我治病颇感欣慰。

其实，陈先生的“不在状态”是我惯的：只要自己还能动，我就不需要他呵护备至。所以白天一般让他去上班，中午我老姐送饭。他晚上下班过来帮我热饭，买第二天的早餐。

本来热饭买早餐我咬咬牙也可以自己来，这不女汉子也还是想得到一点疼爱嘛！同是女汉子的苏姐也是这么跟我交心的。

即便常常从木讷的老公那里得到的是失望，但这并不会太过影响到我们的心情。我是个烦恼不过夜的人，头一秒可能在生气，下一秒听到他诚惶诚恐的解释恼怒便烟消云散。

都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毕竟你的那些复杂心绪只有自己真正懂得，苦痛也只能自己去承受、化解。

只有自己。想明白了这点，你就是自由的。星座专家说，摩羯座的性格特质是游牧民族，向往自由的生活。

而自由，来自于精神上的独立。

——唱不了歌，翻出箱底听听自己唱的老歌总可以。

于是听了一首《心中的玫瑰》。

心中的玫瑰，要用生命的泉水去浇灌。

（2023年12月3日）

【作者简介】红珍：坐标南昌。爱自由、爱生活的胆管癌患者。一枚园地耕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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