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编者按】11月2日晚,清华大学国情研究院『国情讲坛』第十一讲在公共管理学院报告厅开讲。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党委副书记、长聘副教授,国情研究院副研究员周绍杰就“中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主题发表演讲。讲坛由清华大学国情研究院院长、公共管理学院教授胡鞍钢主持。清华大学国情研究院特聘研究员,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苏世民书院特聘教授王绍光,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国情研究院副研究员高宇宁作点评。本文根据周绍杰副教授现场发言整理,内容已经周绍杰副教授本人审定。关于“中等收入陷阱”这一研究主题,首先需要从中国按照世界银行收入组划分的视角给大家介绍一下中国的发展历程。这里涉及到进入21世纪,中国先后完成两次收入组的跨越。第一次跨越在进入21世纪之初,中国完成了从低收入国家向中低收入国家的跨越,这是2000年的世界银行的《世界发展报告》中给出的结论;第二次跨越,2012年的世界银行《世界发展报告》给出了中国从中低收入向中高收入国家的发展跨越。这两次两个跨越是在进入21世纪后短短十几年内实现的。那么,中国能否继续从中高收入国家向高收入国家迈进,成为我们现在理解中国经济未来展望的一个重要视角。特别是,2008年全球爆发金融危机之后,“中等收入陷阱”这个概念在全世界流行起来。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的大国,在改革开放的前三十年保持了长期的高速经济增长,那么中国对于发达国家的追赶能否持续下去,无论是国际社会还是专家学者都在考虑这个问题。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做的党的十九大报告为后2020年中国的发展前景,做出了一个战略构想,我们可以把这个战略构想称之为“两阶段”战略构想,即2020-2035年期间,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基础上再奋斗15年,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这一目标的实现是比1987年十三大报告提出的“三步走”的第三步目标的实现整整提前了15年。从目前的发展态势来看,中国完全具备实现这一目标的物质基础和制度保障。第二阶段是从2035年到本世纪中叶,在基本实现现代化的基础上再奋斗15年,把我国建设成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这实际上是对应了“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五个发展领域。实现“两阶段”战略构想不可逾越的一个发展阶段就是中国跨越中等收入阶段迈向高收入国家。清华大学国情研究院对“中等收入陷阱”相关的主题经历了长达10年左右的跟踪研究。2007年,世界银行的两位经济学家发表了题为《东亚复兴:关于经济增长的观点》的报告,提出了“中等收入陷阱”这个概念。需要指出的是,该报告并没有对这个概念进行深入阐释,更没有明确给出“中等收入陷阱”的收入区间。世界银行的这个报告也指出东亚经济可能在将来面临一些可持续增长的问题。这个报告一经发出,胡鞍钢教授很敏锐地看到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2008年,爆发了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这对于中国出口导向型的地区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冲击。2008年12月,胡鞍钢教授到广东省进行调研,并应邀在广东省委中心组学习会“广东学习论坛”授课。该次授课的主题是“广东发展模式转型与金融危机应对”。胡鞍钢教授在这次讲座中开宗明义地指出,改革发展进入到新的历史阶段,但同时也形成了特定的经济发展模式,有可能出现“路径依赖”、“路径锁定”现象;如果不能及时地、主动地转型,就可能对未来的改革和发展造成阻碍,陷入所谓经济发展的“中等收入陷阱”。在这个讲座中,胡鞍钢教授特别强调创新对于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重要性。从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至今的十年,我们可以看到,广东经济经历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当时的广东省委书记汪洋提出了“腾笼换鸟”,珠三角地区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向周边地区转移,与此同时着力加强了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的发展支撑,大力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通过政策引导促进创新驱动对广东经济发展的支撑。应该说,经过十年的发展,广东经济基本上纳入了创新驱动的发展轨道。以深圳为例,创新成为这座城市的标签,已经成为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国际创新城市,2017年研发投入占GDP的比例达到4.13%,与世界上研发投入强度领先的国家(例如以色列和韩国)相当。按照汇率法计算,深圳2017年的人均GDP水平与韩国相当。2011年和2018年,由胡鞍钢教授领衔的国情研究院团队先后完成了《2030中国:迈向共同富裕》和《2050中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这两本书。前者是在“十二五”规划开局之年,对未来20年的发展展望;后者是党的十八大以后,根据党的十九大报告精神进行的展望性研究。应当说,这些研究都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关于“中等收入陷阱”这一主题的研究,一个重要的背景是2015年年底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国情研究院的研究团队在胡鞍钢教授的带领下,先后撰写了多篇相关论文,包括《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适应和引领中国经济新常态》《中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基于五大发展理念视角》。这两篇论文一经发表还是得到了比较广泛的引用。特别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适应和引领中国经济新常态》这篇文章获得大量引用,迄今已经被引用了将近600次。这篇论文的一个重要结论就是,中国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不是美国在上世纪80年代实行的“里根经济学”。基于这些研究积累,2018年年初胡鞍钢教授和我共同完成的《中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一书正式出版。本次讲座的内容也是基于这本书的主要研究结论,围绕以下六个问题:什么是“中等收入陷阱”?为什么会出现“中等收入陷阱”?中国为什么会成功跨越“贫困陷阱”?中国是否会陷入“中等收入陷阱”?中国如何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中国迈向高收入国家的前景展望。什么是“中等收入陷阱”?首先,什么是“中等收入陷阱”?“中等收入陷阱”是由世界银行提出的,我们的研究也是借鉴世界银行的划分标准,这涉及到如何定义中等收入国家,包括绝对收入标准和相对收入标准。绝对收入标准是世界银行按照汇率加权法(Atlas法)把世界上每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人均GDP转换为美元值,基于各国GDP的美元值大小划分为四类国家:低收入国家、下中等收入国家、上中等收入国家以及高收入国家。国家收入组的划分是基于收入组间的门槛值的设定,门槛值的设定会根据主要货币相对美元的汇率和通货膨胀率进行调整,但是,收入门槛值可以认为是固定的。根据这种划分方法,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和地区都可以被划分到一个收入组中。基于这种方法,按照1987年的数据,世界上有154个国家和地区参加分类,高收入的经济体只有41个,中等收入经济体74个。到了2015年,217个国家参加分类,高经济体的数量为79个,中等收入国家是107个。从收入组的人口分布比例来看,1995年高收入国家的人口总数占16.6%,2015年达到18.9%。这表明,1995-2015年期间的20年,高收入国家人口比重仅仅增长了2.3个百分点。这说明什么呢?尽管高收入组的国家数在增加,但是从中等收入国家进入高收入国家很多都是人口规模不大的国家或地区,高收入国家的人口总数并没有明显的提高。这可以算是“中等收入陷阱”的一个例证。第二个标准是相对收入标准。相对收入标准是按照每个国家或地区以购买力评价为标准的人均GDP相当于美国的百分比。借鉴世界银行的研究方法,我们把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人均GDP水平相对于美国低于5%的就视为是低收入经济体,超过40%就视为高收入经济体,而处于中间区间的就是中等收入国家。世界银行2012年的一个非常有影响的研究,根据1960年和2008年各国或地区人均GDP相对于美国的百分比的对数,把世界各个经济体进行了收入组划分。其中,1960年有101个经济体处于中等收入国家,这些经济体只有13个经济体在2008年迈向了高收入国家,包括日本、亚洲四小龙、以色列、西班牙、葡萄牙、希腊、爱尔兰等欧洲国家,还有2个国家是非洲国家(赤道几内亚和毛里求斯)。此外,这些1960年处于中等收入阶段的经济体中有更多的经济体在2008年落入了低收入国家。这个统计表明,1960-2008年期间,在长达近50年的发展中,只有少数国家实现从中等收入国家迈向高收入国家,这也是“中等收入陷阱”的一个例证。我们按照相对收入标准对高收入国家进一步进行了统计。2015年,世界上有53个国家或地区人均GDP的水平超过了美国40%,其中33个是OECD国家,非OECD国家只有20个,非OECD国家中人口超过2000万的国家其实只有4个。基于以上的统计事实,我们会提出以下问题,即为什么会出现“中等收入陷阱”这样一个现象?针对“中等收入陷阱”的统计事实,尚未在理论上达成一致。但是,作为一种基于世界各国经济发展的现象,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存在经济增长长期停滞。如果按照相对收入标准,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是因为相对于美国这样的发达经济体的追赶能力的弱化。为什么会出现“中等收入陷阱”现象?为什么会出现“中等收入陷阱”现象?一个基本结论是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的停滞或下降,这反映了经济要素配置和使用效率的低下,这是从经济增长核算的角度来理解的。其背后存在诸多的影响全要素生产率的潜在因素,这些影响因素可以归纳为几个方面。第一个就是经济发展战略。一个典型的例证就是拉美国家。拉美国家在1930年代的时候就开始进入到工业化,相对于广大的发展中国家而言,他们是较早进入工业化的。但是,拉美国家的工业化长期奉行进口替代政策。从全球化的角度来看,这一政策使得拉美国家的工业化并不是建立在比较优势的基础上,导致这些国家的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不能有效提高,最终陷入了债务陷阱。第二是宏观经济管理能力。这个也有鲜明例证,比如东南亚经济危机前的东南亚国家。很多东南亚国家在宏观经济管理能力做的不好,特别是在国内资本市场发展不健全的条件下,贸然开放了资本账户,最终引发了金融危机。第三就是创新能力。可以说,创新能力是中等收入国家能否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一个最关键的驱动因素。第四是收入分配问题。收入分配不公平最终会引发低收入阶层的不满,从而导致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缺乏社会发展的支持。最后就是社会稳定和政治稳定。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利比亚。利比亚曾经依靠丰富的石油资源成为非洲最富有的国家,然而,这个国家长期以来政党纷争不断、司法体制不健全,政治和安全局势不断恶化,最终导致经济发展急剧恶化。这个国家的人均收入已经从2010年的12000多美元下降到2016年的5000多美元。从国际比较来看,东亚经济体是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典型。按照相对标准,日本和韩国都先后实现了迈向高收入国家。从人均GDP的追赶来看,日本相对于美国的水平1962年达到了40%,可以认为按照相对标准进入了高收入国家的行列。韩国人均GDP在1991年超过美国的40%以上,也实现向高收入国家的迈进。为什么这两个国家实现了跨越中等收入阶段?我们引用国际同行关于东亚经济体的一个研究,包括韩国、香港、台湾地区、新加坡、印度和中国。从增长核算来看,人均GDP的增长率可以分解为四部分:劳动贡献、人力资本贡献、资本贡献和全要素生产率贡献。我们可以看到,从1970-2009年差不多30年的时间内,亚洲四小龙、中国和印度能够实现快速的经济增长,很大程度上因为这些经济体的全要素生产率持续增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