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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0多万旅游人直接就业,上亿人间接就业,那也腰斩,这是看得到的。”中国旅游协会休闲度假分会会长魏小安在《重整中国旅游》一文中如上指出。大疫三年,一半已经逃离,剩下一半还在焦虑中挣扎求生。就在前不久,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员文章《毫不动摇坚持“动态清零”总方针》。对此,多位采访对象对新旅界(LvJieMedia)表示,过去三年,“当下”才是令他们最绝望的时候。但即便如此,就算是灰心,旅游人也不能停下来。他们正在竭尽全力地“活下去”!过去三年,邓海因为长期焦虑熬夜至两点,每年体重上涨10斤,但他庆幸公司坚持“三不做”,积极开发私域流量而幸免于“死”,计划凭借技术优势明年开发更多城市的“一日游”;过去三年,吕伟兵因为养不起足够多的员工,自己时常熬夜身体透支严重,还常拿积蓄发员工工资,但公司新开业了近十个民宿项目,未来还将扎根做透乡村度假运营;过去三年,黄严虽然一直低落、灰心,但从未在行动上停下来,而是使尽浑身解数不但未裁员还在为给员工发年终奖而奋斗;过去三年,孙震虽然有一年半都被疫情和洪水封控在家,但今年收入恢复到疫情前,在他看来把原来的旅游行业用新方式重新做一遍,比逃离行业更有意义。他们都是真正的勇士,他们在绝境中闯出了一番天地,他们为什么还没有离开旅游业?他们的故事值得我们去探究,回味,分享,或可启发我们在绝望中找到希望。(注:以下内容均由采访对象口述,洪丽萍整理)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川西小团旅行社糖丸travel负责人邓海剩下两个月估计很少有生意了,前两天我们对OTA渠道做了盘点(1月1日-10月15日):成交金额下降49.8%;订单量下降61.7%;出行人数下降59.3%;人均售价上升23.3%;退订单数上升34.4%,退订率上升183%。2019年我们最差一天营收1万元,今年最好一天营收是1万元。今年OTA的销售总额只有2019年的15%。幸好,我们今年首次私域销售额超过OTA渠道。若没有私域,我们基本就“死”了。(图源:糖丸微店首页)除了常态疫控外,今年我们还在不断跳坑。因为疫控,今年我们前三个月的订单为零。客服手机因此三个月没有使用,在4月份收到今年第一个订单后,客服给客人拨打电话,却发现手机被电信限制使用了,原因是该手机“停用时间太长,有诈骗风险”。到了7月,暑假业务大幅增长,客服手机的使用频率一下子提得很高,又在未被通知的情况下被电信限制使用,说是该手机“通话量在短期内迅速增加,有诈骗风险”,无论是公司注册还是个人注册的电话都被限制。还有微信小程序,因为OTA流量太少,为了推广发展私域流量在小程序上上架了我们的一日游产品,相关资质都合规,客户要购买时却被显示有诈骗的风险,各种排查反馈也解决不了问题,最后只能修改成“先出行后付费。”还有OTA,蚂蜂窝技术服务费上涨30%;携程增加了佣金,还延长了账期至45天(如果不想延长,就要多交1万元服务费)。最可笑的的事情是疫控政策不统一,都江堰在今年四五月要求提供48小时核酸,但客人到达后发现核酸必须是在都江堰市做的,成都市做的不符标准,被弹窗。要知道都江堰是成都市的一个县级市。最后,我们只能赔付游客。这三年来就没有开心的时刻,基本都在焦虑当中度过,三年体重长30斤,一年涨10斤,为什么?每天都很焦虑,三年来几乎80%的晚上都是凌晨两点后才睡。直至今年8月开始才调到12点前。压力特别大,因为不知道风险从什么地方来,也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情况,但很多费用得继续花下去。绝望倒也还谈不上,难过的是辞退第二批员工。辞退第一批时多数业绩不好;但第二批员工工作都做得不错,就感觉深深地对不起人家。我们现在离职率特别高,几乎全部员工都是新招的,因为单量不稳定,大家进来干几天,感觉没有希望,就迅速离职。没有生意时一开始还能开基本工资,后来只能发最低生活保障。今年七八月旺季时,招人非常困难,在网上找简历,给应聘者打电话,他们听也不听,直接就挂电话,毕竟旅游已经是特困行业了,确实未来风雨难测。离职的女员工很多基本回老家生孩子了。有的转做房地产,链家之类,有的已经跳了好几次槽。作为旅行社,我们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因为当初不冒进,在疫情前就定下“三不碰”:第一不碰酒店,不包间夜,因为不擅长;第二不碰餐饮,所有线路不含餐;第三个不做包机和包专列,因为不熟。如果我们做了,现在肯定就已“死翘翘”。一开始2016年我们做长线运动旅游,亏了两年后自2018年开始做长距离一日游,营收上升了很多倍。这是因为高铁等大交通发达之后,旅游产品会越来越碎片化,一日游路线大受欢迎。疫情前的2018-19年一天最高营达十几万,最少也有1万,而我们员工最多时只有11个人。这是因为我们有来自华为的技术合伙人,开发了一个系统,能直接把携程、飞猪、马蜂窝、去哪儿等平台上的订单自动抓取过来,之后按照特定标准自动归类,然后和领队绑定,直接派出,速度非常快。未来我们应该活得下去,活得多好就得看市场情况。一日游我们目前只做了贵州、重庆、四川,明年会要扩到更多城市,比如:云南、江苏、新疆等等。一方面是为了降低风险,不可能几个地方同时有疫情;另一方面现在进入难度更小,更容易找到性价比高的领队和司机。目前是淡季,我们主要做三个事情:首先是研发更多线路并进行领队培训,包括引流款、形象款和爆款,其中爆款都是深度游,我们只在私域出售,比如:防空洞主题线路;第二完善知识产权,商标化和品牌化;第三,做好内容攻略引流,各大平台分发。支出上现在都在吃老本。在节流上,现在开发新线路不再自己开车,而是坐公交车去。以往实地踩点至少要两次,现在是先在网上做好攻略,争取一次踩线成功。我们还把大办公室换到更小的办公室,只有40多平方,员工也只有几个人。我身边的朋友让我早转行的特别多,甚至愿意给我投钱去做新项目,我都没有答应。现在市场整体都不好,不仅仅是旅游,日子难过的行业特别多,转行不代表就能转好;其次,我们已经入门旅游行业,其中有大量时间和金钱学费,不能轻言放弃;第三,我们已经完成了技术化,优化了服务流程和标准,一套规范的系统做起来不容易,只有真正扎根下去,才能慢慢做出来。我想不管未来市场好坏,我们都是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在绝望和感动中做深做透循美文化旅游有限公司CEO吕伟兵我们品牌第一家店在2016年开业,从流量端入手,开在景区周边。但很快发现流量端太卷,价格卷,产品卷……自2019年开始我们与中国扶贫基金会,也就是现在的乡村发展基金会合作,真正走进乡村。(图源:循美文旅)2020年我们很快对乡村度假产品逻辑“民宿即目的地”理解得较为透彻。这三年,我们走了13个省,29个城市,63个乡村。目前项目集中于贵州和河南,广东大湾区有个项目将在11月底12月初开业。每家合作的民宿有客房20-30间,今年我们开业了6个项目,其中4个是今年接触今年就实现开业。最快的项目,是与华侨城合作的,从接触洽谈到交付90天实现开业。对方是因为偶然两次走访我们做的项目,然后找到店长要到我的微信开始洽谈合作。疫情背景下收入大幅锐减,下滑到原来的1/4左右,除了单价下滑,入住率下降得非常明显,动不动就封城。尤其是和地方政府合作的项目动不动就不让接待。没办法,我们实施轮休制度,同时把市场推广、运营人员进行了优化,因为动辄封城,人员无法流动,员工也无事可做,也不能马上变现。同时加重了对前期设计和工程管理的投资。支出非常紧张,绝望的时刻其实就是有几次发工资发不出来,只能拿出自己的小存款度过,至今未拖欠过员工工资。(图源:循美文旅)我本人是设计专业出身,学的是城市规划。公司成立之初,我们找别人设计,2020年之后项目越来越多,就开始做自己的设计公司。因为与传统设计院打交道,不但难以理解我们的想法,而且经常被卡脖子,还要支付不低的设计费。后面我们干脆自己干,设计更快,研发反应更迅速,这其中的利润空间在助力我们度过三年大疫中,起到一半作用。在设计上民宿落地方案阶段我亲自带,之后由小伙伴做建筑、景观和室内方案,之后大家头脑风暴,再交付。我现在的日常工作是全国各地出差,红码被赋四次,黄码记不清,4次隔离,长则8天,短则3天。这两年自己的生活质量非常差,因为不能养活足够的员工,自己就经常加班,时常感觉自己的手、腿的精血都在消耗。幸好我个人心态特别好,小宇宙强大,工作时可能很消耗,但只要离开办公室,不再执着于工作时迅速元气恢复。实在特别焦虑时,就会跟资本、互联网圈的朋友聊聊他们的事儿,他们的开心与焦虑,调整好状态后再来谋划自己的行业。(图源:循美文旅)举例来说,在深圳周边我们有个项目在建设中,有次我邀请了两个朋友(一个做企业咨询,一个是科技圈的)来民宿项目上玩。他们到了项目上一看,说:“太舒服了,感觉你们这个行业才是‘人在活着’。”他们看着工地上的机器轰鸣,河边鸟儿飞来飞去,让人觉得放松。傍晚就在项目上的一个院子中吃烧烤,正好有个烧烤架,我是怎么做的呢?先弄了只鸡腌制,准备了其他蔬菜,荤素搭配。没有桌布的水泥桌,怎么办?为营造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我采了两片香蕉叶,洗干净铺在水泥桌上,桌子瞬间变了样,并采了几枝野花往瓶里一插;当发现有干薄荷就摘了些放在芭蕉叶上,啤酒杯往上一摆,点上两支蜡烛;烤好的鸡往香蕉叶上一排放过去。他们说:“太有感觉了,多少年没有这么开心。”我把工地的体验瞬间变成了“不一样的运营舒适感”。因为在那个当下,我就不想烦心的事儿,就想着怎么愉悦他人,愉悦自己。(图源:循美文旅)每一个项目开业时最让人开心,因为总能得到业主、客人、同事、朋友还有家人的认可。感谢业主合作伙伴的信任,疫情之下大家都能够理解彼此的各种不容易,比如:华侨城工作人员从5月份加我微信,电话,商务合同寄来寄去,直到现在开业,我跟他没见过面,我俩都还欠着一顿约好的酒。有一位小伙伴让我特别感动,再艰难的环境他也能完成任务。之前他在云南开民宿,后回家乡开业两家民民宿,一个餐厅,疫情导致入不敷出。加入我们公司不到两年,特别能干,从前期选址到运营都很精通。有个项目在一个半岛上要坐船才能到达。岛上有只野猫生了3只小猫。当时我说很漂亮,让这位同事把小猫们养好。结果到开业时,猫只剩下一只。他说:“猫饿死了。”我问:“为什么饿死?”他说:“我都没饭吃,猫在我面前‘喵喵’地叫,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饿死,如果东西给猫吃,我就会饿死。”在工地上他晚上铺个地板就睡,白天把被子卷起来就成工地。有一个月不洗澡,穿的衣服都“包浆”了。这星星点点让我感动,我想一个团队里有两三个这样的小伙伴,这个团队就很伟大。(图源:循美文旅)还有家人,我太太此前一直抱怨我现在太忙,却不能给家庭带来相应的收益。十一期间回她老家,顺便去看了我们做的一个占地百亩的民宿项目,瞬间她变得理解我,信任我。平时我没时间陪女儿,今年暑假,带我12岁女儿出差两次。有次到湖北讲乡村运营,台下有上百人听课,我女儿坐在最后一排。在坐高铁回家的路上,她骄傲地说:“爸爸讲得太棒了,太伟大了。”我问:“为什么?”“因为前面几个人讲时下面的人基本都睡着了,爸爸讲时所有人都在听,还在记笔记。”其实,我们都在努力坚持,也是在给孩子做榜样。最让自己感动的还是自己,因为自己正在把艰难的时刻挺过去。之所以没有离开旅游行业,首先是因为我对乡村是一直以来的喜欢;再者任何行业都有三年好三年不好。我相信总会好起来,一定会有未来。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头部的的品牌和公司,我们希望能继续扎下去,做深做透。乡村民宿不仅仅是住宿行业,是场景,是价值空间载体,行业宽度非常宽,是文化的承载者。(图源:循美文旅)因为薪资没有吸引力,人才是民宿行业的最大瓶颈,我希望行业有能力的人能够聚集一起。这个行业虽然撑不起100家公司,但只要10家公司做很好,中国乡村就可以发生很大变化。希望大家一起把中国纯净的乡村做纯粹,能够耐得住寂寞。做更悲观更理性的打算隐居品牌创始人黄严隐居在大理、丽江一直也有店,只是在整个体系中惨得一塌糊涂,但我们也没有放弃,只是没有重点去发展。最近三年,酒店板块一直是公司其他业务模块不断救助的对象。按照我们隐居的企业文化,不能关店,不能裁员,也不能每个月给员工发最低生活费。只能是大家互相支持帮助,真的是被逼着把所有潜力,所有本事都拿出来用。隐居画乡院落酒店(图源:隐居时光)2021年初刚回到隐居时,我以为可以通过半年时间把一切理顺,但很快发现自己太天真:大势不好,随时抽风。其实到去年7月时,一度觉得好像挺好的,一切看着欣欣向荣;但是很快从去年7月22到现在,大家的信心被打击得不行。我就感觉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悬在头上,什么时候会掉下来,无法预判。坦率点讲,我长期一直处于很痛苦、很不开心的状态。有时我也在想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努力,人又不可以对抗大势,这么挣扎这么去努力地去做。既然长途游不能做,我们就做近郊游短途游,总要活下去。我本身爱旅游,从来都认为旅游无论是从赛道,还是从需求来讲,旅游不可磨灭。它不是一个可以完全被扼杀的行业,可以有阶段性发展,可以有高峰低谷,但不会说消失。任何时候,人们都会想着“思和远方”,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吧。隐居桃源馆藏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