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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巢青年”要怎样生活?

2016-09-21 张畅 新京报书评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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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需要主张』


你是or曾经是“空巢青年”吗?这个新的群体命名近来广为流传,它主要指离开家乡和父母、在大城市租房独居的单身年轻人。
这个命名让人想起“空巢老人”,但相比之下,“空巢青年”虽不无形单影只的落寞感,却更带有自主选择的独立性。对于独居状态中的年轻人来说,即便会时常感到孤单,却绝不愿放弃自由和对生活的要求。
事实上,独居人口的增多,已经成为眼下中国无法忽视的社会现象。人们还能和从前一样将其视为性格孤僻、自甘堕落吗?“空巢”二字是否有过度渲染某种悲情色彩的嫌疑?今天,书评君就和大家聊聊一个人的生活。

撰文 | 新京报记者 张畅

根据国家统计年鉴,在中国,超过5800万人过着“一个人的生活”。独居人数从 1990 年的6%上升到2010年的14%,到2013年是14.6%。其中,上海是独居比例最高的城市,每四户中就有一户只有一位家庭成员,北京的比例则是五分之一(这还仅仅是在籍的人口统计数据)。 在我国庞大的独居群体中,独居青年(20-39岁)已达2000万。单身的独居青年群体,正随着我国第四次单身潮的到来而日益壮大。那些受教育程度高、家庭经济实力较好,对婚姻持中立或保守观点的30岁以下的年轻人,越来越倾向于选择独居。在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大都市中,诸如此类的年轻独居人群数目激增,已经成为眼下中国无法忽视的社会现象。
在一二线城市,独居青年很容易识别:二十到三十岁,大学及以上毕业,在一线城市拥有一份收入够温饱、还算体面的白领工作,住十几平米、月租三四千的一居室或群租房的隔间,除了上班以外,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度过,室友是自己养的猫、狗或仓鼠。

典型的大城市独居生活状态(图片来自网络)

有人这样形容这一群体的生活状态:“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可谓贴切。 事实上,独居现象并非我国独有。上世纪50年代,美国人口中只有22%的人单身生活,而到了今天,超过半数的美国人处于单身,其中3100万人独自生活——这一数目占到了美国成年人口的1/7。不只是美国,瑞典、挪威、芬兰、丹麦,近45%的住户都是独居(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这一比例高达60%)。日本有大约30%的住户选择独居。在韩国,单人家庭的数量从1990年的102.1万户,增加到2015年520.3万户,25年间翻了5倍。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独居已经成为一个受全球瞩目,且具有重大社会意义的话题。

独居的人,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

伊安是一名27岁的职业编剧,来北京两年,一直一个人住。刚来北京的时候,由于房租过高,她和两位室友合租,后来因为生活习惯差别大,她最终搬了出来。 和日本插画家高木直子《一个人住的第五年》中讲述的独居生活类似,伊安早已学会了从单调的生活里找到“精神补给”。一个人构思剧本,一个人下厨做饭,一个人边看美剧边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做瑜伽,到了睡觉的时候,她还会自言自语,和自己道一句晚安。虽然刚开始不太适应,免不了想家或者找朋友叙叙旧,后来她发现大家都在为工作奔忙,就渐渐学会了一个人应对各种事情。
《一个人住第5年》作者: 高木直子

版本: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3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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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安说,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根本没想过要一个人处理这么多事。两年的时间,她学会了变着法儿给自己做饭,做腻了就叫外卖;学会适当隐藏自己独居的事实,电视上演的一些案件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她配了三把备用钥匙,分别放在自己信赖的朋友那里,免得哪天出门忘记带钥匙;有胃病的她,时常不忘提醒自己,多买些胃药备用;她和邻居们混了个脸熟,万一停水停电或者需要修家电,自己搞不定的时候会向他们敲门求救。 这些生活经验,在有经验的成年人看来并没有什么稀奇,但对于一个从小就和父母住在一起,大学和研究生期间都和室友住在一起的伊安而言,独居就像是一门功课,需要她渐渐去习得。 伊安说,一旦觉得孤独,就会弹弹电子琴,上上网,看看电影。她还在计划要不要养一只猫,“最好是黏人的那种”。“其实平时还好,就是晚上有时候懒得做饭,要出门吃饭的时候,一个人走在路上,就想结束这样的生活。好在小区里好多都是自己住的同龄人,附近的餐馆里好多都是一个人吃饭的。” 伊安正在计划一场旅行,等完成手上的剧本,就要一个人飞往韩国了。她通过豆瓣上“喜欢一个人旅行的女生”小组,找到了两三个能闲聊的同样独居的女孩。这一创建于2007年的小组目前已有将近79万人加入,分享一个人在路上的乐趣和一个人生活的点点滴滴。正如小组的推荐语写的那样,她们相信:“不要问我来自哪里,不要问我为何孤身一人。相遇,分开,把玩孤独,享受寂寞,更明白自己是谁。”
“喜欢一个人旅行的女生”“我习惯了一个人”等都是豆瓣上的人气小组

但和大部分处于适婚年龄的独居女孩一样,伊安也不得不面临父母的催婚,“那感觉就像自己原本生活得无忧无虑,突然之间被打回原形,扯回到现实,特别不爽”。开始她会和他们吵,后来她突然发现父母也在变老,就不忍心和他们顶撞,“他们也有自己的诉求,只是不应该强加到我身上。我在学着理解他们的难处,也希望他们能理解我”,伊安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日前,好奇心研究所做了一项名为“你是如何扮演城市空巢青年”的调查,根据其收到的5447次反馈,我们了解了独居青年的日常面貌。根据那篇《你也是城市空巢青年吗?》一文,大城市的独居青年一般住在30平米以内的出租屋里;在家穿着随性;就餐以快餐或外卖为主;下班之后还喜欢赖在公司,因为无处可去;既因为懒不愿意出门,又渴望和人交流;害怕孤独。 目前一些独居青年会和“文艺小清新”联系在一起,因为他们追求生活格调,喜欢改装出租屋,为家里添置小物件,也更倾向于通过提高衣物材质的舒适度,提高生活品质。又因为长期独居,他们会为自己添置小型的咖啡机、小号电冰箱以节约生活成本,或者到咖啡店里小坐,“沾沾人气”,或者玩一两种乐器,消磨独处的时间。这些,无疑让“独居”二字蒙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
 “反正就是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满足了,以前都是从别人身上找安慰,现在都靠自己。”伊安说。
“如何让出租屋有格调?”“用3000元改装出租屋”“房子是租的,但生活不是”常常在网上成为独居族们的热门话题

当独居时代遇上互联网时代

正因为有了强大的互联网,独居者才不会真正与世隔绝。这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是一项福利。据调查,超过半数的独居者都会沉迷于社交网络。因为长期感觉不到置身于人群中间的亲近感,他们会在面对自我时无所适从,而选择社交网络进行情感的交流和宣泄。 网络上的交流和面对面交流如此不同,因为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听不到对方的语气、感觉不到对方的肢体语言,身陷网络交流的人往往会产生诸多误解:我们时常误将点赞当做受到关注或赞赏,误将几个字的回复当做真正的交流,网络语言的畸变和表情文字的泛滥,更是让我们隔着屏幕,如雾里看花。看似在说话,在交流,其实却难以得到面对面交流的快感,更遑论幸福感。 人与人就是这样渐渐疏远了。原本可以落座家中,喝喝小酒,炒个小菜,互相调侃、互相宽慰,如今只剩下一个“摸摸头”的夸张表情。原本能当面道的歉,如今变成了一封言辞冰冷的邮件。原本能握手、拥抱、倾谈、哭哭笑笑,如今简化成拇指一起一落的单一动作。
人们用表情包来获得情感上的交流,感到自己正在和世界上的一切产生联系,却在关上手机、合上电脑的一刹那,发现自己依旧是自己。

据《大西洋月刊》报道,1985年,一个人的平均亲密朋友的数量是2.94个,只有10%的人说自己没有能谈心的朋友。而到了2004年,一个人的平均亲密朋友的数量变为2.08个,25%的人称自己没有能够谈心的朋友。25年间,最大的变化之一就是互联网的出现。 借助互联网,朋友之间不必经常走动,家庭成员之间也用不着时常拜访,我们的社交圈看似在无限扩张,实际上却一直在缩小,最终演变成:除了自己,没有人能真正关心和了解自己。当人们无法获得关注,就开始转向自恋,当这群习惯了通过自拍、晒食物、晒幸福、晒娃、晒宠物自我满足的人,重新回归到真实世界中的社交圈时,他们反而更加孤独。这就造就了真正的孤独——并非是独处时的孤独,而是稠人广坐的孤独——越走向人群,越感到孤独难耐。

人们在互联网上树立自己的形象,或勤奋、或可爱、或懒散、或精致,这些形象久而久之成了绑架我们的牢笼。我们面对的,再也不是当初那些能哭能笑、能吵能闹的活生生的朋友了,而是一群沉浸在自我表演欲当中的“模特”。他们呈现出的完美生活的诸多侧面,让我们自惭形秽,而感到自己更加形单影只。 当独居时代和互联网时代相遇,碰撞出的火花,叫人惊奇:他们守着电脑,敲打着键盘,和各种人交流、嬉笑;他们了解娱乐八卦,第一时间知道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事件;他们喜欢看美剧、英剧、日剧、国产剧,迷恋电影上的光影和画面,或游戏中虚拟的人物和情节;他们感到自己正在和世界上的一切产生联系,却在关上手机、合上电脑的一刹那,发现自己依旧是自己。 
独居的历史和社会源头

对于早期人类而言,群居生活的优势十分明显:防范野兽的进攻、合作觅食、共同抵御其他族群、繁衍后代的便利等等。众所周知,人就是社会化的群居动物。 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家庭作为社会的细胞和社会制度,在社会系统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在传统家庭中,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较低,家庭成员之间相互依存,情感的黏度较大,家庭结构相对稳定,聚合力较强。旧式的家庭依靠严格的道德规范、宗教戒律和“家本位”的思想维系,婚姻更是一种通过家庭需要、物质依赖、父母意志来决定的道德责任。工业革命以后,人类的生活方式发生巨变,传统的家庭在制度和观念上都面临着严峻的挑战,规模较大的直系扩大家庭渐渐演变成了核心家庭。在世界范围内,20世纪50年代之后,家庭结构趋于简单,家庭规模逐渐变小。

上世纪50年代之前,我国家庭的户平均人数基本上保持在5.3人。新中国成立后,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和人口变化,家庭户平均规模开始缩小。(参照全国人口普查报告)。《中国家庭发展报告》显示,20世纪80年代以来,家庭户平均规模缩小的趋势更加显著,1990年缩减到3.96人,2010年缩减到3.10人。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2年居民家庭户的平均规模为3.02人。中国已是平均家庭规模较小的国家。 
中国社会的个体化》作者: 阎云翔

版本: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2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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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早期的大规模扩大家庭,到小规模的核心家庭,再到1人户或2人户的微型家庭,社会、经济、文化、人口等因素都起到了相应的作用。结婚年龄推迟、不婚率和离婚率提高、低生育率、寿命延长、人口流动等,都使得中国的家庭越来越小。


尽管当下独居现象盛行,独居却依然不太被人公开谈及。无论是小说中多愁善感、脾气古怪的女主人公,还是刑侦电影里性情乖戾、心肠狠毒的作案人,都似乎在暗示着:社会对于独居者的某种刻板印象依然存在。只是,时代在变化,生活方式日趋多样化,人们对于独居明显比过去更加宽容了。

 对于大部分年轻人而言,独居或许意味着自由无拘的生活,自得其乐的生活态度。但对于他们的父母而言,子女独居依然让他们忧心忡忡,害怕他们孤独、性格孤僻、无人照看、自甘堕落。尤其当子女到了适婚年龄,依然独居时,就免不了被父母反复劝说。一些西方的社会批评家,甚至将独居视作自恋,认为其预示着社会道德的崩坏和公共生活的隐退。
《单身社会》作者:  (美) 克里南伯格    

版本: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5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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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大学社会学教授艾里克·克里南伯格(Eric Klinenberg, 1970- )在《单身社会》一书中指出:“独居生活的兴起本身也已成为一种具有革新力量的社会现象:它改变了人们对自身,以及人类最亲密的关系的理解;它影响着城市的建造和经济的变革;它甚至改变了人们成长与成年的方式,也同样改变了人类老去甚至去世的方式。无论今时今日我们是否与他人一起居住,独居几乎与每个社会群体、每个家庭都密切相关。”
 某种程度上,当下中国年轻人的独居生活可以被视为一种“具有革新力量的社会现象”,用“空巢”二字来指称并不准确。他们只是自愿选择和父母及亲人分开居住,并自主选择了独自租房,而非和人合住。独自在外打拼,纵然有诸多不易,城市之大与人之渺小也容易让人产生无力感和孤独感,这些都是常态。 “空巢”二字有过度渲染某种悲情色彩的嫌疑。其实,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生活。一个人的生活,也未尝不能丰富和悠然。

本文为独家原创作品,部分图片来自网络。作者:张畅;编辑:小盐。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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